第 6 节
作者:童舟      更新:2021-02-16 23:30      字数:4800
  比疼痛更加让人难耐。
  耳边仍然是那个人低低的呼唤,逐渐的在我耳边清晰起来:“霄儿,你若醒来,我带你去看雁落山的凌霄花,现下正开着,火焰一般的绚丽,你一定喜欢。”
  我想动,眼前却全然一片漆黑;我想说话,全身却一分力气也使不出;只有那股空洞的感觉真真切切的包围着我。不想看,不想动,不想听……不想活。
  那个念头出来的一瞬我便被自己吓到。可那样的念头却萦绕在脑中,无论如何都散不去,且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
  那个男人还在道:“霄儿,你若是恨我,就起来杀了我。你还有兄长在等你,你爱的人也在等你,我放你走,我放你走,你不要再这样气我……”
  不是气你恨你,而是……已经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
  如是想着,我脑子里一片混沌,眼角却忍不住滑下泪来。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抚上我的眼角,然后慢慢的落了下去,那人颓然道:“我死了,你会醒么?”
  不。
  那个声音忽然贯穿般在我脑中划过,那样尖锐,我疼的几乎崩溃。此时忽然有人将我的手拽住,耳边熟悉的温润淡雅的声音中带着三分焦急:“罗朱槿!”
  方才的场景如潮水般迅速褪去,我迷糊着抬眼,风承安那张好看的脸就在眼前,脸上有淡淡的担忧。我挣扎着站起来:“没事……”尾音未落,整个人朝他一倾,迅速的委顿下去。
  ……
  ……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人已身在软榻,腕上有着冰冷滑腻的触感,我微微偏头,发现阿青细软的身子缠着我的腕,见我醒来,亲昵的吐着信子发出咝咝声。
  我抬手摸摸它的头,然后一顿,又慢慢的按上自己的胸口,所触坚硬温润的凉意,却会让人有一瞬间的刺骨,正是梦中那样的感觉。
  果真是冷翠凝。
  我不晓得这段时间我昏睡了多久,只记得这几日的梦像是茶楼里唱的别离戏,来来回回的重复着。依旧是黑暗,依旧是男人日复一日的在耳边的低喃,然后是那股虚无空洞的感觉,好比人溺水,挣扎着再起来,一口一口的灌水,在力气用尽之前皆是折磨。好几次我几乎溺毙在那样绝望的感觉里,就在连我自己都要放弃存活的念头时,胸口总是有刺骨的寒意传来,冻得人全身发颤,但却让我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那个昏睡着的女子,尽管这之后,我又很快的被卷进梦境中。
  循环往复像是没有尽头,到底不是真的无尽。我睁开眼睛,眼前不是那个一直呢喃着的男人,感官知觉身体掌控权全数归于自己,加上腕上的阿青,怀里的碧玉,即便风承安不在旁边,所处房间亦是陌生,但我仍然能分辨出此时此刻此地,我真是罗朱槿,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饶是如此,我仍旧费了近两个时辰才好好的将我混乱的思绪整理起来。恍惚着下了榻,一路轻飘飘的挪到大堂,不比当日中了水云香好上多少。下台阶时更是煎熬,步子一软几乎就要滚球般下去,此时一人急急将我从后腰抱住,声音好听的妖娆,满是风尘味道:“哎呀呀,姑娘还病着,若是就这么走了,你兄长可是要责怪我的。”
  兄长?我迷迷糊糊着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兄长,像是有又像是没有,混乱的紧,因此也说不出否决的话来。那女子忙将我扶下楼去,声音关怀殷切,倒似比我还紧张:“姑娘睡了三天,可把冯公子吓坏了,守了好些时日呢。冯公子这会出去了,托我好生照料着你,冯姑娘你先坐会,我去给你弄些吃食。”
  冯公子?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应是风承安的化名,比往日都慢上半拍。老天,做个梦而已,真要把自己脑子都做坏了,回去会被罗白檀笑死的。
  我神志不清的想着,那女子已回来,殷殷勤勤的为我布筷添食,然后还不忘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这家客店的老板娘,人称骊娘。到此为止是对我而言有意义的信息点。而此后她的各种家庭状况和生活经历已不属我想听范畴,故此略过不提,只知道这又是风承安的另一朵霸王花无疑。
  对于这个妄图做我“嫂嫂”并企图给幺舅当情敌的女人,我自然存不出什么好感,只是到底是她方才出手相助,是以只冷淡的打断她:“这是哪里?”
  骊娘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她的悲惨经历企图博得我一丝同情,不想被我中道打断,张着一张妖艳红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可见脑子比现在的我还不好使。隔了好一会,她才结巴道:“……黎城。”
  黎城算是距离紫麟山最近的一个城镇,隐在山沟沟里无甚出名,只因紫麟山和出过一个江湖名人才叫人知晓。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此地医馆驿馆样样皆有,人若是途中病了,此地临时调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也难怪风承安会将我带到此处。
  其实比起这点更吸引人的莫过于出于此处的江湖名人,不过叫什么来着?
  我思绪在脑子转了三个来回也没想起来,宣告放弃。一旁的骊娘眨巴着一双媚眼看着我,媚声媚气:“妹妹再添碗糖水?”
  此刻已改口唤我作“妹妹”,下次是该管风承安叫“郎君”了不是?我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然后再笑盈盈的扭过头来瞧她,一面拉着她的手亲热道:“姐姐手艺好,若能做我嫂嫂,实在是我的福气……”
  她满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谦虚两下,我便叹了口气,悠悠道:“只可惜我不姓冯,无福消受了。若是对冯公子有这么大兴趣,不如今夜寻他秉烛夜谈可好?”
  前秒骊娘还满脸桃花春风含笑,此刻僵的眉眼扭曲,笑意未散,怒容未达,委实滑稽。我十分从容的站起身,还拿捏了个十分矫揉的姿势拍了拍裙子,施施然方要出去,立马便被身后凶性暴露的母老虎抓住手腕:“说清楚!”
  我凉悠悠的瞥了她一眼。
  骊娘是市井女子,还是个混江湖的,招呼客人媚态十足,招呼歹人亦是重手十足,是以一个孤女子才能撑得起这客栈的门面。但我罗朱槿又是什么人,虽说这天下没人晓得,但我爹一手万华枪法舞得游龙惊鸿,惊才绝艳;我娘刀子飞爹虽不太准,但一刀飞出去,十数里外那只苍蝇会被钉住翅膀而不伤其身半分,可见其武艺之精湛。我虽不如罗白檀那小子一脑袋全心扎进武术里,但也杂七杂八学了个遍,对付寻常人并不在话下,骊娘这手劲虽大,却未能动我分毫。
  片刻之后,骊娘花容失色,惨叫着松开我的腕:“蛇……蛇蛇蛇……蛇!”
  阿青攀在我的腕上,直起上身朝她做了个威胁性的姿态。
  男人怕蛇,女人通常比男人加倍的怕蛇,除了某个老和我抢鸡腿的。这句话是罗白檀在饱受我及阿青摧残后为了挽回颜面后的断言,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真实性。
  我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继续默默地更,明天迎接最后一场考试
  8
  8、第四章 。。。
  黎城地方小,东西倒不少,其集市最热闹的地方倒也不逊源城那样的大城一星半点,应是旅游胜地的缘故。本身就是个有典故的地方,一路过去还是紫麟山,仙缘人缘俱在,来往的人便也多。我一路百无聊赖的逛着,买了几块豌豆黄当零嘴,还没来得及吃完,耳边又是那人低回婉转的悲唤:“霄儿……”
  我手一抖,零嘴掉了一地,下意识便抬手捂着额头。那卖豌豆黄的摊主见我难受,两手在襟上抹了把便过来问我:“姑娘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馆?”
  我强撑着摇了摇头,待脑海里紊乱的思绪平复一些,才道:“老板,此地有没有一个叫凌霄的夫人?”
  那摊主愣了半晌,细思了番才道:“凌霄姑娘倒是有,但我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赎了身啊……”
  ……
  ……
  按着那家摊主提供的线索,我终于在黎城所谓“堕落一条街”上找到了那里唯一一家青楼——红花楼。
  一看这店名我就有种掉头回去的冲动,可觉得就这么走委实亏了,便在楼前踟躇了会。
  女儿家是不能出入风月场所的。这点曾在我爹嘴里念念叨叨了好几回,生怕我一个觉得好玩便扎了进去,同时还大方利落的替我解疑:什么是逛窑子,什么是找姑娘,他们在做什么等云云,其后果自然是我和罗白檀听得趣味十足,幺舅听得面红耳赤,然后我娘的鞋干净利索的砸到某人保养良好的俊俏面皮上。
  所以我很识相的换了身男装,而且伪装完美,连声音的压得十足十的公子模样,真要得益于我那对奇葩一样的双亲,一个擅易容一个擅换装,也不知隐居前是干什么江洋大盗之类,放着好好的脸皮不要,偏偏要把他们遮起来。
  “诶呀这位俊小哥是初次来吧?可惜这会来得太早,姑娘们还没上好妆,不如小哥等等,晚些再来?”
  那风尘味更重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一个朵浓妆艳抹梳着高髻的矮胖妇人,故作妖娆的拿着美人团扇扑扑地扇着,那彪悍直赶老娘烧火时加火的力道。耳边别着大红花,到很好的替她店面做了个招牌。我摊开折扇掩了半边脸,好奇的朝里张望了下,门口便有狗腿将我拦住,动作上还是客客气气。
  我朝里扫了两眼都没能看出什么,只低叹了声:“劳烦姐姐行行好,我是外乡旅人,仰慕凌霄姑娘芳名已久,奈何夜前就要离去,姐姐若能让我见见美人,这份大恩在下必定记在心里。”一边说一边塞了块银锭子在老鸨手心里。
  “诶,诶~公子如此深情妈妈怎敢拦?公子快里面就坐,凌霄很快就来~”鸨母得了赏银又得了奉承,登时喜得见眉不见眼,扭腰摇臀亲自将我引去雅间。我皱着眉看着这妓院满眼金灿的装饰,只能在心里默叹一声这家老板又是个没审美的。
  凌霄来得很快,不多时便已在门外候着。待她盈盈抱着阮琴进来的时候,我只瞅了一眼便觉得些许失望。
  丰胸细腰肥臀长腿,穿着一身绛紫长裙,样貌却普通,细目圆脸,只算长得讨喜,实在算不得美貌,瞧着便是以色侍人的模样。估摸是被鸨母交待了些什么,一来便是十足的热情:“听闻公子指明要见凌霄,凌霄心中感动,今夜便来服侍公子。”
  我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应付式的叫她弹了两段小曲,然后自己端着青花瓷的茶盏神游太虚,连她弹完都未觉,娇娇媚媚的唤我:“公子?”
  我一怔,然后才恍然:“姑娘曲中含情,已是极好。可惜指法不熟,拨弦偶有停顿,否则以姑娘的琴技,也不怕在此无一席之地。”
  凌霄抱着琴愕然看我,脸上阵青阵白。末了,咬着唇不甘道:“公子……难道不是来见凌霄的吗?”
  我点头:“我的确是来找一个叫凌霄的姑娘,但我想我是认错了。不知道姑娘是否知道这个人?”我顿了顿,偏头一想,“她全名为寒凌霄,是位夫人。”
  若梦中没错,那位凌霄,该是嫁了人的。
  她咬着唇半晌不说话,隔了好久才道:“黎城只得奴家一人叫凌霄。公子可记得那夫人样貌?可是别处人家?”
  我愣了愣,才发觉真是不知这姑娘生得是什么模样。
  梦中所见,均是从我自身的角度去看,山间幽林,榻旁偎依,红烛帐暖。只依稀觉得她不是这副模样的,却不晓得她真该是什么样的女子,甚至连她是否此地人都不知,只隐隐如此觉得。若非这梦境缠了我多日,严重的影响乃至威胁到了我的睡眠和生活质量,我是绝不会对一个幻境这般上心。
  想罢我扶额苦笑,果然是有些疯魔了,梦中情景,如何当真?我并非不信前世今生,但一碗孟婆汤,该忘的早该忘了,她是谁,他们是谁,与我何干?
  我在这头发怔,凌霄却已叹出了声:“看来是奴家唐突了。公子对那位夫人这般深情,哪是奴家能比的。这钱奴家也要不得,这曲便算是奴家赠与公子的。”
  愣了半晌,我张口结舌:“我我我对她哪般深情了?”
  凌霄抬袖掩唇,眼底怅然:“公子方才心思全不在奴家身上,眼底却是那般的忧伤悲凉,莫不是因那凌霄嫁作他人妇?感情之事奴家最了解不过,公子是难得的痴情人,奴家只是有些羡慕那位夫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