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9 00:13      字数:4809
  是连大哥!
  阿碧猛地抬眼,果见那手持长剑挡在她身前,拦下萧十一郎长刀的连城璧。
  她顾不得去想连城璧到底是从何处现身,也顾不得想连城璧为何会出现得这样及时,她甚至顾不得此刻自己刚从死亡边缘走过,尚未完全脱离险境。阿碧的目光密密地洒在连城璧的身上。
  虽不过是短短几日未见,连城璧却显得瘦了几分。阿碧一年多来日日汤水养出的红润面色也变得有些青白,但他的眼却更亮了。从前那个笼在迷雾中,背人时会露出几分伤感的连城璧,此刻身上带着的是阿碧从未见过的明快果决,他似乎有些变了。
  刀剑相撞,森冷的杀气让看着连城璧入神的阿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萧十一郎与连城璧的武功,她都是见过的。如果说萧十一郎的人与他的刀,如同西北的寒风一样凛冽逼人。那么连城璧的剑法,则更似江南的暖月一般舒缓灵动。
  这两人的功夫招数正如他们的身份外表一般,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出色。
  阿碧紧张地站在一旁,担忧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连城璧的身影。她的手心已经布满了冰冷的粘腻,汗水渗透了里衣,就算是方才生死悬于一线之际,她也没有这样恐惧担忧过。
  萧十一郎的刀快到极致,就好像是大风里挥洒的雪,快得让人看不清他来的方向,而连城璧的剑,却后发先至、以柔克刚,恰恰在刀尖将至之时,拦住杀机。
  连城璧与萧十一郎这一战,就历了三百余招。萧十一郎不能伤了连城璧,连城璧也同样不能砍下萧十一郎的头。正在两人越斗越酣,各自起了几分相惜之意时,那脚踝受伤,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在原处的沈璧君终于醒过神来。
  “住手!”沈璧君右手轻抬,几枚金针射在了连城璧与萧十一郎之间。其实以她的花拳绣腿,真要伤到这两人只是白日做梦。但这一出手的含义,本就不在威慑,而在提醒。
  果然萧十一郎一见那金针,就眼含紧张地看向了单脚独立,倚在门栏上的沈璧君。他连着两个后跃,避开连城璧的攻击范围,落回沈璧君的身旁:“你的脚还没痊愈,还不快回去坐下。”
  沈璧君看了他一眼,那波光粼粼的眼中,似有无限情意,又似有许多无奈:“连庄主是我丈夫的朋友。他既然来接我,我必是要跟着他回去的。”
  萧十一郎的手牢牢抓着短刀。一个武林高手,总是能从他的武器中得到力量:“你怎么知道他是你丈夫寻来的?难道你不知道这江湖上有多少小人为人所收买。”
  “萧公子,请您慎言。”这是阿碧的声音。
  阿碧方才一直不敢上前,就是生怕自己影响了连城璧的对战,拖累了对方。此刻这萧十一郎被沈璧君给缠住,她也急忙上前。但与连城璧四目相对,这心中的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该要从何说起。
  阿碧想笑,又觉得此刻情景不该笑,想哭,又觉得此刻情景不该哭。一时间,只觉得无所适从。那萧十一郎的话就是在那时钻入了阿碧的耳中,将阿碧满腔难述的心情化作了对这信口雌黄的怪人的不满。
  阿碧难得地面色严肃、语气认真地看着对方:“连大哥才不像你呢,乱砍别人的手,又去抢人家的刀。你说别人是小人,你才是强盗呢。”
  萧十一郎此刻已认出了阿碧是当日乱石山上的姑娘,心知她所说正是花平左手被砍之事。若是往日,只怕他会对此不屑理会,但今日却不同。他扭头看了看沈璧君,却见沈璧君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你真要跟他走?”
  “他们对我也是一番好意。”沈璧君的声音又细又柔,就像是小爪子在挠着听者的心。
  萧十一郎看着她乌压压的发,抢着道:“所以你信他们,不信我?”
  沈璧君飞快地看了看萧十一郎,又将惊惶的视线投到了连城璧与阿碧的方向,她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避开了萧十一郎定定的目光:“我,我不认得你。”
  萧十一郎怔怔地站在原地。
  四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让人尴尬的气氛,阿碧奇怪地瞅了瞅努力避开萧十一郎视线的沈璧君,与那痴痴望着沈璧君仿若灵魂出窍的萧十一郎,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连城璧从停手后,就只在与阿碧对视时,眼神有过变化。之后就一直看着他们两人的这出闹剧,直到阿碧因为这种尴尬的气氛而略感不安之时,连城璧才开口打破了这种氛围:“我并没有见过徐兄,他也没有托我来接夫人。夫人行动不便,只怕我与阿碧不方便带夫人下山。”
  这话说出,阿碧在内的剩下三人都再顾不得自己的小心思,诧异的眼神全部投到了连城璧的身上。
  他居然不肯带沈璧君走?这根本不像是连城璧该做的事情。
  沈璧君温婉柔弱的面上闪过一丝震惊,她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连庄主只是路过?你不打算带我下山。”
  连城璧的笑依旧是那么清淡温文,似乎方才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他对着沈璧君诚恳点头,声音里都是真诚:“确实如此。”
  沈璧君震惊过后,冷笑道:“倒是我着相了。连庄主背信弃义也不是头一次,这见死不救倒也不算是违了您的行事。”
  连城璧还是淡笑,阿碧咬着唇,最后还是选择踏前一步,默默牵着连城璧的衣袖,无声地表达了自己的支持。不管怎样,她总是要站在连城璧的身后。
  被当面指责尚且不动声色的连城璧,因为阿碧这一签,表情却空白了一瞬。他没有回头,嘴角的笑却生动起来:“在下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夫人了。”
  说完,连城璧也不等萧十一郎与沈璧君回话,长臂一探,就圈住了阿碧。两人几个起落,就从莲花山顶上消失了。
  阿碧靠着久违的温暖怀抱,鼻中全是属于他的气息,心中忐忑渐消,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慢慢被温暖所取代。她抬眼觑着连城璧,看着那白皙的面孔,流畅的线条,只觉心中欢喜。
  连城璧本是在专心赶路,感觉到了阿碧的视线方慢了步伐。他垂眼与阿碧闪烁星光的双眸对视:“你不必担心那徐夫人。萧十一郎绝不会伤了她。”
  阿碧轻轻摇头:“我知道。连大哥的决定不会错。”
  “傻姑娘。”这话中满满的信任逗得连城璧失笑:“我不是让你在沈家呆着,不要出来。你怎么到了这莲花山上?”
  阿碧想起那日凶相毕露的厉刚与凄厉骇人的暗林,那深埋的恐惧又一丝丝地从心底渗了出来。她不愿连城璧看到自己的害怕,也不愿连城璧自责,故而立即将头扭开,只装作看着山路。
  她将当日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略去,只轻描淡写地笑道:“因为连大哥你好几天都没回来,我有些担心。正好风姐姐也要寻人,我们就一同来啦。本来我还以为要见不到你了呢。”
  连城璧握着阿碧的手一紧,又很快放松。他看着阿碧闪躲的眼神,与发白的唇,眼中暗色翻涌,声音却柔和如故:“是连大哥不好,没有与我们青青说清,让青青担心了。”
  阿碧虽心中又怕又乱,可对连城璧情绪的敏感在这一年多已成为了阿碧的本能。听出连城璧话中的压抑,她顾不得自己的害怕,担心地抬眼望向连城璧:“连大哥,我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事情耽搁了,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这真是个傻姑娘,明明自己的脸发白,眼发红,必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却还是认真地想让别人不要难过。连城璧看着眼前这个满眼信任依赖,明明被抛下却还是紧紧跟着他、时时想着他的少女,忍不住想起了那些痛苦得想要毁掉一切的夜晚。
  因为有了阿碧的琴曲作伴,连城璧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像那样夜不能寐、通宵舞剑。若不是这次割鹿刀出世,也许那样神仙逍遥的日子会过上一辈子。每当想到这里,他都忍不住庆幸,能遇上这样一个温暖的女子。她就如暗夜中的一抹月光,虽然柔和,但对那身陷漆黑世界的人来说,却是绝对的救赎。
  可他又总会忍不住怀疑,怀疑这样的不离不弃是否有期限,怀疑真正的自己会让这个认真安慰别人的姑娘伤心失望。他的心里有颗毒瘤,那毒瘤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腐烂,发脓发臭,把他变得面目全非。
  那清华如仙人的外表,早已成了他脱不下、离不开的面具。面具撕下,连皮带肉,总会露出那张连他自己都唾弃厌恶的脸。这样虚伪的连城璧,这样肮脏的连城璧,阿碧又能陪多久、忍多久。会不会明日,明年,她就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去?
  如果得到之后再失去,那他也想不出自己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他不想伤害阿碧,这样想要靠近又满怀犹豫的心情,让他总是忍不住在阿碧做事时静静望着,却在阿碧凝视他微笑的时候转头离开。
  他想要把这个美好的姑娘揽入怀中,又担心可怕的自己会毁了她甜如甘醴的微笑。每一次阿碧的关心与接近,对他何尝不是一种甜蜜的痛苦。直到最近,他再也忍受不了,才想要改变,他想要试着找到那困扰自己许久的答案,想要把心里的毒瘤给去掉,哪怕是连皮带骨,血肉模糊。
  至少,这样的自己是干净的。这样的连城璧,或许才能给那剔透玲珑如琉璃的阿碧一个承诺,一个未来。
  可是似乎,这个决定又错了。连城璧脸上笑容依旧,手掌却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直到被阿碧软软的小手一点点地把手指掰开,连城璧才将飘渺的视线重新落回眼前人的身上。
  阿碧红着脸,从怀中取出绣着碧绿荷花,叠放整齐的丝帕,认认真真地把连城璧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擦干净。然后将自己小小的,纤细的十指埋入连城璧的掌中,牢牢握住。
  做完这些事,阿碧整个人都像是烧红的石子,隐隐冒着热气,她不敢看连城璧,声音里透着羞意,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坚定:“连大哥,下次我与你一同走。我会乖乖的,好不好?”
  连城璧将阿碧白嫩绵软的小手包入掌中,想用力又怕伤了她,停了片刻才应道:“好,我们以后再不分开。”
  阿碧心里不好意思地紧。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做过这样出格的事情,若是阿朱姐姐看到,必是要笑她的。阿碧越想,越羞,偏偏连城璧只动也不动地看着她,那带着热度的视线让阿碧脚下有些发软,她只得说些话,让自己的注意力移开些,不然只怕还没下山,她就要晕过去了:“连大哥,你之前说要弄清的事情,你找到答案了么?”
  连城璧总算是挪开了目光。他停顿了一会,才牵起阿碧慢慢向山下而去:“找到了,却也不重要了。”
  一青一白,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紧紧依在一起,在这金色的桂花林里慢慢走远。少女清甜柔婉的声音偶尔夹杂着银铃似的笑声,男子低醇磁性的嗓音里满是宠溺。只远远看着,这风景就仿若是一幅画,美得人心欲醉。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有点卡文。
  球灵感,球动力~!
  ☆、惊秋波
  山道崎岖,纵然连城璧轻功不凡,带着阿碧下到山脚,日头也已过顶。
  阿碧乖巧地依偎在连城璧的怀中,面上一片绯色,也说不清是这秋阳晒得,还是羞得。连城璧目露柔情,温声问着怀中佳人:“日头太大,青青可是渴了?我们到那边的茶寮去歇息一下可好?”
  连城璧的体贴入微,总是让人难以抗拒。阿碧自然也不例外。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柔和甜蜜:“连大哥决定就好。”
  自从山中两人互诉衷肠,阿碧的笑容就一直没有落下。这种从心底蒸腾而上的幸福感,让人除了微笑,再也想不到其他。
  可这抹笑容却在两人步入茶寮时,瞬间消散。阿碧秀目圆睁,震惊地看着茶寮中的乱象。
  这茶寮里想必刚刚经过了一轮恶战。只见杯盏狼藉,桌椅支离,断剑与散落的暗青子零散地铺在地上。最让阿碧心悸的,是倒在铺子中晕迷过去的人。
  那身着蓝布衣,身上刀伤交错的,可不正是那追着风四娘而去的杨开泰。
  是谁伤了杨开泰?在这莲花山脚,济南城外,又有谁有胆子对源记少主,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