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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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热 更新:2021-02-18 23:59 字数:5028
我歪着头盯着他,不说话。
他也回望我,一点都不退缩,但一会儿眉毛紧紧的蹙了起来,眼里露出精光,他走近我,“来度假?”
我把手放在他脸上,“你,可以吗?”
他眼睛一动一动的从我的脸看到脚,最后点了一下头。
我们做游艇出海,我不太敢游泳了,万一在海里犯了病,那就真的英年早逝了,他也不游泳,坐在甲板上让风把他的头发吹成乱草堆。
他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我身边。
船上有一个古老的CD点唱机,我问他有什么CD,他说不知道。
于是我投了个硬币进去,“好吧,暂且听听它唱什么。”
点唱机质量之差让我们捂起了耳朵,但是有一首很怪异的英文歌曲,词也听不太清楚,大概是:
“我永远不再堕入爱河,
恋爱实在代价太高,
因此我只预备与你共度一年,
我们将在阳光下歌唱,
我们将每日欢笑,
然后我将离开,我的爱,
我将起程而去……”
恋爱的代价实在太高,所以我只预备与你共度一夏,我们在美丽温热的夏季相遇相恋,以为拥有了对方就拥有了全世界。所以在失去全世界之前,我要向你道别,在同样美丽的夏日告别。
我转过头对着若有所思的他,学着电影上的话说:“哎,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他果然很不爽的白我一眼。
“不告诉我吗?”我继续问。
“你还没死,我不知道。”他说。
“我死了,你一定会很寂寞的……我的位置别人代替不了的。”我看着他说,他慢慢的转过头。
他的眼睛深处有一个亮点,对我来讲,这个亮点总是不经意的栓住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总是在想,在茫茫人海中,你挑中了他作为你爱情的对象,一定是在他身上发现了自己留下的印记,看到了吸引你的灵魂。这个发现和看到不需要时间,只是你在偶然间不经意的捕捉。
因为这份不经意,所以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就爱上了的。
也许就是因为太珍惜这样的爱,才怕它破灭,消失在琐碎的生活当中。
同性的爱很难被人认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连它的真诚度都会被人怀疑。在外人看来变态的爱实在不能长久。在一起了,我不知道,我们天天相对,日日相处,处处躲避,是否真的会快乐幸福。
我不敢相信“我只要你你只要我这就够了”的话。
我永远都想得很多很远。
如果我活着,我会考虑这些的,但这个时候,我想:倒也好,没有承诺的永远也成了永远,我们会拥有一份绝对忠诚纯粹的爱情,这个,那些活到100岁的老人也不一定会拥有的。毕竟永恒这种东西太难成就,我们所说的永恒其实只不过短短人生百年,但把什么东西承诺上一辈子来,还是觉得太长太长。
我拿我的生命换来永恒,这是不吃亏的买卖。而且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的。
“你怎么了?”他声音非常温柔,和平日里的冷冰冰有极大的区别。
我的心颤了一下,他酝酿暖意的声音好像是久冻的冰山深处透出火山爆发的前兆。我紧紧的抱住他。
人家说,人生道路漫长,有许多丰富多彩的东西在你生命的前方等待着你,可是对于我来说,所有带有生命色彩的东西,已经全部浓缩在我面前了,容我在短暂中选择一下。说不定,还有什么东西是我该得到的,还有什么是我该懂得的。
不过,就算千万种选择摆在我面前,我也会义无返顾的选择我怀中的他,至少他是能让我切实的握在手中又能让我如此幸福的。
“哎,你知道郁闷最佳表现形式吗?”
他像过去一样用那双清冷透明的眼睛使劲打量我,皱起了眉毛。
“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啊?白痴?”
“叹气。在这里不停的长吁短叹,最简单的一种方式。”我带着寻常的微笑说,“心情沉重,却没有哭的勇气和动力,眼泪在阳光下被蒸发干了。身体中却有种沉重的东西无从发泄,胸腔被压的难受,只好大张开嘴呼气,没有任何快感可言,只是苟延残喘……”
过了很久他开口,“你很爱我?”词不达意的问题。
我笑,“美丽的字眼,我们向来无权拥有……”
“你不问我吗?”
我耸耸肩说:“懒得。”
他动了动嘴角,把两汪清水般的眼睛微微眯起,阵阵水气从眼中飘散。他颤颤悠悠的凑过来,我颤颤悠悠的吻了他。
我们在海上厮混了一个礼拜,他回球队进行正常训练。
我却被邀请和他妻子见了一面。
她开门见山的说:“你跟他有感情,那是当然,但凭这点爱情撑不过什么日子,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不会干涉,我会去巴黎度假。不过我和他是正常的夫妻,希望你不要有过分的想法……”
她没有说完我已经不耐烦起来,尤其现在我格外珍惜时间。
我简单的说:“心照不宣吧。”
她抿起嘴来,很含蓄的笑,喝了口咖啡,抬头说:“我明天的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荣幸能见到你,以及你太太……”
“这个,难说。会有机会吧。”我转转眼珠,敷衍她。
她说:“你看,有的人就特别奇怪,非常容易寂寞,却很容易习惯寂寞。他好容易找到了解自己寂寞的人却无法拥有,就算拥有了却又怕失去……只要活着一天就在不停的担心……”
“在说我吗?”我直截了当的问。
“你们都一样。”她自以为一针见血。
我淡漠的不再说话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有我们最精确的懂得。
九.
我们愉快度过夏天的时候,却发生了件意外,使得快乐不得不提前结束。
我和流川在夜里3点左右出了家门,到人丁稀少的街上溜达。
接下来的情节概括起来就是,飞来横祸,奔驰过一辆超速拐弯的车,俗套的情节在我们身上重演。
我不知道车是否应该撞到他,反正我是踹了他一脚,车很自然的撞到我。这很自然,即便我不踢他,车也一定会撞到我的。
但流川,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一点我想看到的东西。至少我在医院病房里醒来的时候,看到他正看着我,很难分析他目光的化学组成,但产生的化学反应却是显而易见的,整个病房里充满着水蒸气。
他没有哭,但房间里却是湿湿的,好像房间在替他哭。
他对我说:“你的左臂骨折……”
我看到我的左胳膊绑着厚厚的石膏。
他低头吻吻我胳膊上的石膏,石膏发散着很有质感的味道。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在医院度过,他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来看我,我被安排在特护病房。因为自从车祸后,我就不停的呕吐,他不明白怎么回事,我知道是我不争气的头脑的问题。
他要求我去做检查,这个提议让我不得不马上离开。
本来我是打算让他知道我的病情的,让他为他曾经的不珍惜,为他曾经的离开,为他曾经的任性付出代价。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没有意思。我们都快乐过了,何必要一个人内疚呢。
我决定离开的前一天,他坐在我床边喂我吃饭。虽然我的右手可以吃饭,不过他的右手我更喜欢。
我对他说:“以前我有朋友骨折时绑石膏,大家都会在他的石膏上写下祝福,写平日里不好意思说的话。如果我现在在神奈川或者东京,石膏上一定已经写得满满的了,不一定有你的地方。可现在正好在美国,整个石膏都是你的,你写点什么吗?”
他又嫌我无聊,哼了一声。
“你不写可是会后悔的,我这辈子就骨折一回。”我笑着说。
他还是哼我。
我耸耸肩,“那算了。”
我们吃过饭,靠在一起说话。
我的话变的比以前多了,我实在是很想多和他说说话,我的口才那么好,以前没注意发挥过,真是错误。
我们以前打球的时候,我经常迟到。于是提起迟到这个话题。
我告诉他:“一个喜欢迟到的人常常被认为是不在意的人,你相不相信,其实这样的人才是最在意的人。他时时刻刻提醒别人他的存在,他永远造成一种他不在了别人就会怎么样的感觉。在众人等的焦急的时刻出现,自己的价值就真的体现出来,体现在众首期盼中。”我以前就是这样,总是在想别人需要我。
“你知道吗?一个人在和在乎的人约会的时候是很容易的迟到的。因为他会刻意的。坐在家里想:我为什么要去早早等他呢……因为在乎就更怕失去。”
我在说实话,每一句都是实话。
我忘了我们说到什么的时候我就睡着了。
反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阳光灿烂了。他应该去训练了。
我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行李还在他家里。我匆匆办了出院手续,跑到他家把护照和钱都拿上,尽量精简了东西,只背了个书包就去订机票回日本。
我不像他,走的时候会给别人一天的准备时间,他太残忍,他还要看着别人痛苦一天,我不一样,我不会看他痛苦的,看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在飞机上,做了个很遥远的梦,一个黄昏,他来陵南找我一对一,那个时候我们都年轻的不象话,拥有着像全世界一样长远广阔的人生,不由得有些年少轻狂,互不相让。他美丽的眼睛,绚丽的球技,苍白的肌肤,还有还有似曾相识的灵魂。因此这场球好像要打到地老天荒。
然后猛然的我问他:“你爱我吗?”
他说:“不算吧。消遣寂寞而已……”
带着一额头的汗醒了,我大大的吐了口气,这个最简单的表示最郁闷的方式。却无法挥去心头的沉重和灰色。
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引得空中小姐过来看我。
“先生,你脸色很差,没事吧。”一脸的善意。
我摇摇头,继续合眼休息。
“年轻人。”身边的一位老人跟我说话了,“你脸色这么难看,刚才看你睡得很不好,不如我陪你聊聊天吧,再睡下去,你会难受的。”他一口蹩脚的英文。
我应允了,无所谓,难得有人愿意与陌生人沟通。
他是一个法国人,来日本看朋友。他有幸福的家庭,有漂亮的夫人和可爱的小孩。我觉得他是很久没和人沟通过了,和我说了很多很多,我静默的听着。
说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问我:“你呢?年轻人,说说你的事。”
我玩世不恭的冲他耸肩,“我?乏善可陈。”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不不,你只是心高气傲。”见我没什么反应,他说:“那说说你的朋友。”
我绞尽了脑汁,最后说:“我没有朋友。”
他大笑起来,“你心高气傲,不屑和我说你的朋友。那么我换个说法,说说你的恋人。”他还调皮的眨眼睛。
轮到我大笑了,“恋人,太多了。不知道说哪个。”
“一定有一个是最在乎的。”
我笑,“的确,不过我不想说。”停顿了一下,“他不算不在乎我,我心高气傲,不想提。”
“是吗?”他处变不惊的笑。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疲倦忽然爬满全身,于是决定睡觉,睡一个不做梦的好觉。
直睡到快到日本了,梦总是断断续续的,年轻的我们互相追赶着打篮球,大口喘气,挥汗如雨,阳光灿烂,他的味道很清淡却很有刺激性。
该下飞机的时候,那个爱说话的老人忽然对我说:“我看他还是很在乎你的。”
???我不明白结论的来源。
他笑着指我左臂石膏下侧的一个角落,“那个篮球运动员很冷漠的……但我没想到哦。”
我顺着他所指看一直被我忽略了的石膏,在我的手轴侧处端正的写着“流川枫,RUKAWA。”
他的作风一向简练,不多说一个字,不多做一件事。甚至在表达温柔的时候也不用温柔的表达方式。
我抚摩着他留下的字迹,抚摩着他在石膏上留下的吻,这一切一切都是他给我的极少的温情,但足够我咀嚼一生的。毕竟我的一生是那么短暂,他给我的再少,也足够了。
下飞机的时候,我在流泪,真的很高兴,还有力气流泪。这是他给我的力量,我感激他。
十.
回到日本,麻烦事情接踵迩来,没想到走了没两个月,好像全日本的朋友都知道我生病的事情了。每个人都悲天悯人的看着我,狠不得对着我嚎啕大哭才能一解心中郁闷。我很讨厌这样的生活方式。
越野对我说:“仙道,从来就不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从来就没明白过,你从来不去过正常的生活,你老是跟正常人有那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