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节
作者: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4      字数:4796
  天上星河灿烂,院内花木扶疏,檐下火烛高照。
  未央宫的太监在院内的青石板路上站定,扫一眼跪得乌压压的人群,展开手中谕旨,尖声诵读:“皇帝曰:后将军李广,居功自傲,酒后失德,当众顶撞大将军青于定襄郡内,以下犯上,故此罚其停职一月,禁足于府内,自省思过!”
  听清了谕旨,李广酒醒了一大半,立时面如土色地三呼万岁,率家眷齐声谢旨。
  刚要起身送传旨太监出府,突听那个尖利的声音又道:“后将军,请问骠姚营的斥候玄奴可在府上?”
  一听此问,容笑怔了怔,实在想不通宫里的太监为何问到她的头上,却又不敢不答,只好笑容满面地迎上去,故作殷勤:“小的正是玄奴,敢问大人寻我何事?”
  那太监冷冷一笑,小手一招,英姿飒爽地命令道:“玄奴在此,还不速速拿下!”
  身后的数名兵士朗声应喏,挺着长戟扑将上来!
  容笑更是惊讶,睁大了眼眸却不敢抵抗,只能听任别人用铁索将自己身体牢牢缚住,口中却嚷嚷道:“大人,敢问小的犯了什么事,要受如此对待?”
  那太监眼神阴鹜,微挑唇角,露出诡谲阴冷的笑容:“喊什么喊?一会儿进了宫,你自然知道。”
  说毕,霍然转身,命令道:“走——”
  李敢被人搀扶起身,醉眼惺忪,隐隐约约看见容笑被人擒拿押出府去。
  登
  时生了气,脚步蹒跚地过去阻止:“你、你们做什么?快放开容兄弟!”
  李广怕他惹祸,忙疾步奔上,一把捉住儿子的手臂。
  李敢还有些神志不清,跟父亲撕扯起来,结果被怒意凛然的飞将军一巴掌给拍醒。
  抚抚红肿的面颊,他怔怔然看宝儿嚎啕大哭追出门去,又看李陵将乱踢乱踹的宝儿给强行困在怀中,于是神情呆滞地询问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何故降罪容兄弟?他不是才立了大功么?”
  李广看着未央宫一行人的背影,嘿然冷笑不语,经过池塘边,见到李敢遗留在那里的空酒壶,怒意勃发,一弯腰捡起来,猛地砸向池边立着的假山!
  惊心动魄的爆裂声中,瓷壶粉碎如芥,千万片碎碴激越四溅,震碎了一池月色。
  酒香浓郁的未央宫内。
  霍去病突向刘彻与卫子夫叩首行礼,伏在地上,恭声道:“去病不敢欺瞒陛下与皇后,臣实已心有所属!此生此世,除此一人,不做他想!”
  汉武帝刘彻嘴角的笑容别有意味。
  淡淡地扫一眼脸色变得惨白的卫青,皇帝默不作声。
  卫子夫却被外甥的话吓了一跳,定定神,才笑着道:“真的?这是大喜事啊,你这孩子,怎的一直隐瞒不说,害我白白忧心!快快告诉姨母,那姑娘是谁家的闺秀?姨母立刻上门提亲,着手筹备你的婚事!”
  霍去病抬头端坐,眼神湛亮,声音清朗:“她姓容名笑,最初是期门军的郎员,后来做了太乙山上的马夫,这次漠南一役,她随我出征做了斥候,还斩杀了匈奴的休屠王!”
  寥寥数语在偌大的宫殿里不住回荡。
  卫子夫听得星眸大张,樱唇难合,只觉晴空霹雳一道接着一道!
  眼前一黑,身子也跟着有些摇晃,险些栽倒。
  幸好刘彻眼明手快,一把将她身子揽在怀里。
  耳朵里嗡嗡声一片,宽袖下,卫子夫用长长的指甲刺进掌心,这才恢复了意识,重又坐直身体:“去病,你、你说什么?你说的心有所属,竟是个男子!”
  最后二字被她说得痛心不已。
  霍去病偷偷攥紧拳头,神色却坦然无比:“不,她其实是个女子!”
  卫子夫眉尖紧蹙,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刘彻的表情,却没看出喜怒来,心下更是惊惧,颤巍巍道:“女子入营,这是重罪!去病,你怎么……怎么如此糊涂?定是你年纪轻,被人迷惑了!”
  转头又向卫
  青发话:“青弟,这都要怪你督管不严!你还不把这孩子给我带回去好好管教么?”
  卫青会心点头,忙叩首告辞:“皇后责怪得是,臣这就带他回营好生处置!”
  说着,抬头瞟一眼皇帝,见刘彻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心下更是发虚。
  不等卫青站起来拉人,霍去病却跪直身体,从容发话:“她女扮男装入营一事,臣由始至终都很清楚,却故意隐瞒不报,包庇纵容,罪加一等。陛下同皇后要罚,只罚我一个便是,莫要怪她!”
  卫子夫见他不知好歹,竟将所有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又是生气,又是害怕,又是伤心,遂垂泪骂道:“你这孩子,怎的糊涂到如此地步?”
  “皇后!”一直不声不响、坐等看戏的刘彻,倏然笑着发了话,“何须如此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去病年轻,一时遭人迷惑,也不奇怪。”
  卫子夫听天子讲话语气和缓,好似并未怪罪,不由得感激动容。
  她本就生得国色天香明艳照人,此刻脸存泪痕,彷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陛下说得极是,定是那女子使了什么狐媚妖术,这才将人给生生迷惑了!去病是我自小看到大的,他的为人,我怎会不知?人家待他一分好,他必以十分回报,这才令狡诈之徒有机可乘!”话到此处,有些咬牙切齿,“陛下,您切切不可放过那些别有用心的宵小之辈!定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刘彻轻拍她的背,柔声抚慰:“皇后不必忧心,朕自有主张。”
  一扭脸,又向身后站立服侍的内侍常融吩咐道:“把人带进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妹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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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黄沙战血映天赤:武帝
  作者有话要说:【试验试验】
  先做个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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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内侍们弯腰俯首;毕恭毕敬地将两扇朱红殿门打开。
  常融应帝命而出,身形一转,隐于门后。
  夜风乍起,吹皱沿着雕梁垂落而下的帷幔,清透的黄色纱绫在空中泛起波澜。
  酒炉内火焰炽烈,甘冽的醇香在半空漂浮;渐渐凝成浅雾,缭绕在飞檐之下;遮去半分月色。
  须臾,殿外传来稀里哗啦的金属撞击声;纷杂的脚步碎响掺杂其中,平白乱了旁人的心思。
  想必这就是皇帝刘彻方才所提之人了。
  霍去病皱皱眉头,与卫青对望一眼;二人眸底皆隐隐浮起一丝忐忑之色。
  沉重的铁链被拖在青石板上,声音由远至近,凄厉嘈杂,刮得耳膜发痛。
  被锁之人的赤色衣襟刚在门框边缘露出一角,有个负责押解的兵士不耐烦,伸出左手,自身后大力推了一把,倏然将人推入殿内。
  那人的双手被短枷缚在身前,两脚又被铁链困住,正走得汗流浃背、喘息不定,冷不防被人推了个趔趄!
  脖颈两侧沿锁坠下的大铁球猛地砸在两个膝盖上,那人按捺不住痛楚,一声闷哼,眼见着便要栽倒在地,摔得骨裂血溅——
  殿内早有身影疾奔而至,一把将人牢牢地搂进怀中……
  铁索重球狠狠地砸在膝上,痛得冷汗淋漓,霍去病忍着疼,用力抱住怀中之人,低声问:“伤到哪里没有?”
  那人鬓发凌散,被额角滴落的汗水黏上面颊,看起来狼狈不堪,可她唇角乍现的惊喜笑容却似繁花盛开,灿烂夺目:“你怎会在此?”
  霍去病没有答话,眸色幽暗,脸色阴郁得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将容笑的身子扶直,他慢步跺到殿外,视线对上某个兵士,仔细端详。
  那人被两道凌厉的目光看得惊慌失措,嗫嚅着嘴唇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其他兵士亦是看得胆怯,纷纷执戟后退。
  阴风袭过,火烛飘摇,花木被激得簌簌作响。
  飞沙走石中,冠军侯自怀中掏出一物,手势如电,白光一闪!
  殿外片刻静默。
  少顷,有血如泉飞溅!
  天上乌云散去,重现朗朗月光。
  檐下灯火照得分明,见此情景,宫人奴婢们尖叫后退,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个兵士呆怔怔站在原处,见旁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这才意识到什么,举起左手一看——
  》  手臂被湿漉漉的衣袖包裹,手腕处的断口平平整整,猩红而滚烫的液体犹自喷溅不停!
  左足前方的石板地上,摊着一只苍白无力的手掌,五指蜷曲,看起来狰狞可怖。
  “啊——”
  凄厉的痛呼乍然响起,那兵士丢去右手握着的长戟,跌坐在地上咬牙切齿。
  以右手掐住左腕下缘,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他满头是汗,强忍着剧痛,低声道:“霍侯爷,你为何要、要如此?”
  霍去病看也不看他一眼。
  右手拎着还在滴血的匕首,偏头斜乜站在旁边魂飞魄散的常融,漫不经心道:“过来。”
  常内侍脸色惨白,两腿打晃,却不敢不从。
  嘴唇哆嗦着走近冠军侯,刀光又闪,常融“啊”一声,以手遮面,哀嚎道:“侯爷,小的没推呀,莫要砍我!”
  等了良久,不觉疼痛,这才分开指缝一看——
  霍去病面容清冷,微微勾着唇角,正在自己的衣襟上慢悠悠地擦拭残留于匕身的血污。
  松口气,腿仍虚软,常融这才感到背心早被冷汗浸透了。
  胸口起伏不定,呼吸粗重急促,也顾不上去想自己的衣襟被对方涂得肮脏不堪。
  断手的兵士此刻痛得昏了过去,旁边的兵士神色惶恐,却没有一人敢上前相助。
  霍去病重新将匕首揣到怀里,这才淡淡道:“被你们押解入殿之人,乃是本侯未过门的妻!以后,可认得了么?”
  他寒如冰雪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照,宫婢内侍各个肝胆俱裂,遂拼命点头。
  “你们想必也知,本侯曾于一夜之间,在漠南斩落了两千余颗匈奴人头。”
  语声一顿,手指地上昏死之人,又冷冷道:“本侯念他不知我妻身份,故此,今夜只断其左手。但你们下次再逞威风之时,最好先摸摸自己的脖子,看看上面到底生了几颗头颅可供本侯来斩!”
  说罢一展衣襟,转身走回殿内。
  此刻,宣室殿里的酒香被殿外的血气给压了下去,无故坏了一夜的缱绻温馨。
  皇后卫子夫脸色煞白,端着玉杯想掩饰情绪,手却抖得将酒液泼溅了出来。心里暗暗叫苦,霍去病啊霍去病,真是纵坏了你。平日里骄纵无匹、目中无人也就罢了,此刻竟敢在宣室殿斩断侍卫的手!陛下尚且在此,他焉能饶你?这可如何是好?
  刘彻肃容凝视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心知他方才不止是威吓宫婢内侍,更是提醒自己他在
  漠南一役的功绩,眼光不由就放得格外意味深长。
  卫青低着头,似乎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一仰头,饮毕一杯酒。
  容笑气喘吁吁,脸上仍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似乎体力不支辛苦难当,只是盯着少年冠军侯一举一动的眼却温柔似水,视线半刻也不曾离开他。
  此时见他来到面前,她粲然一笑,明眸皓齿,虽发丝凌乱,姿容却清丽不可逼视。
  少年用手抓住自己的衣袖,轻轻为她拭汗,口中唤道:“常融。”
  常内侍听到呼唤,从惊吓中回过神,连忙称喏,快步赶来。
  “这铁链……”
  不等少年将话说完,常融偷眼去看皇帝表情,却见刘彻摆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架势,与卫青对酌欢笑。
  明白这是默许,于是一招手,令人将容笑身上的铁索短枷给卸去。
  身上一松,容笑连喘了几口气,这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手被霍去病紧紧拉住,来到帝后眼前站定,她与他并肩而跪,好似一对新婚夫妻在同拜高堂。
  “启禀陛下、皇后,这就是我心仪之人!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去病非她不娶!”
  少年坚定的声音震得梁上轻纱如烟飞腾婉转。
  卫子夫以手扶额,轻眉蹙蹙,无奈开口:“孩子,莫再胡闹!”
  刘彻轻啜一口酒,突然哈哈一笑:“去病啊,你可知她为何会被带来未央宫?”
  霍去病昂首不答,脸上忿然的神情却很明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武帝手握玉杯,悠悠道:“她在太乙山上曾焚毁朕赐给你的重裘,可有此事?”
  容笑听得胸口一紧,心脏砰砰乱跳。
  当日一时激愤烧裘,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