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节
作者:
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3 字数:4766
问你,这些年来,吃过大人军棍责罚的人无数,怎么不见大人对其他伤兵这样体恤?别糊涂了,你就没仔细瞧瞧他的五官相貌么?他生得这样俊,侍中大人跟他必然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
“哎呀,你真是糊涂!算了,若是当真不懂,就当我什么话都没说过!不过,你别连累我,我可不想糊里糊涂地被调过去喂马食铲马粪!”
容笑叹口气,心道,此事果然已经传开,但愿别给霍去病添什么麻烦才好。
拢拢身上的披风,她只做什么都没听见,当下脚步匆匆直奔厨房。
为方便军士用膳,厨房建在下坡处不太远的地方,门口同样守着数名兵士。
其中一个领头的身披铠甲,迎着晨光眯起眼,看见容笑披着白裘踏雪而来,登时笑了笑迎上去,亲热招呼道:“容甲员!”
容笑已经两年多没听过这个称呼,不禁怔了怔。
睁大
眼睛细细端详,这才认出来,忙抱拳躬身行礼:“原来是汲宿卫!”
汲偃朗声一笑:“你我虽在山上共事两年,却没什么机会见面,不想你连我升任宿卫之事都一清二楚。”
容笑抿抿唇,吹捧道:“汲宿卫卓尔不群,别说是我了,就是那九百匹骏马也是多有耳闻,夜夜传诵的。”
汲偃哈哈大笑:“容甲员,两年不见,你不但相貌没有丝毫改变,就连这淘气的脾性也是一般无二!”
笑完,突然凑近对方,小声道:“我听说你昨夜宿于侍中大人帐内,此事可是当真?”
容笑沉吟着点点头:“我受罚有伤,大人念着旧情,这才宽宥我,留我在帐内一角取暖过夜。”
汲偃深深望她一眼:“你二人当年在亥队之时便是同宿同眠,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大人现如今不同往日——从前他只是期门十二队的一个小小队首,如今却是指挥太乙军之人——你切莫再像两年前一样,让人拿住把柄,对大人不利!”
容笑听他此话说得蹊跷,如何能够忍住不问:“两年前,谁拿住了什么把柄?”
汲偃四下一望,伸伸胳臂,指了个方向。
容笑会意,顺着他所指的角落走了过去。
汲偃瞧二人离其他兵士远了些,谅这些话不会落入旁人耳朵,这才轻声道:“你没有忘记亥队乙员李广利吧?”
容笑皱紧眉头,想不通汲偃怎会突然提起这个阴险小人:“当日,他不是被压进都城大牢,受了腐刑么?怎的突然提起此事?”
汲偃叹息一声,摇摇头:“你有所不知——他家中还有个亲生弟弟,是个做乐师的,名唤李延年。那个李延年打探到哥哥被判了腐刑,便散尽家财到处打点,想给哥哥免掉刑罚。可这是陛下御批的旨意,哪个小吏敢不要脑袋给他办事?所以这李家破了财,却没能免灾。那个弟弟心一横,竟自己跑到狱中,打点了狱卒,自请刑罚,替李广利挨了那一刀!”
“你说什么?受了腐刑的,是弟弟李延年,而不是哥哥李广利?这刑罚也可以替代么?”
汲偃点点头:“其实刑罚一事,很多时候不过是官府的敛财之机。普通百姓人家,犯了些许小错,官衙便重判,如此一来,犯人家属必哭哭啼啼捐出钱财牲畜。若是当真没有钱财,家属以身相替领刑,也是没法子的事。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家父曾将此陋习上报朝廷,可是,唉,此事是无法断绝的。”
当年李广利误令霍去病身中百花散之奇毒,这
才害得他年纪轻轻却只剩五六年的性命,容笑每每想起此事便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扒皮拆骨挫骨扬灰。
此时听得李广利竟然没有受那腐刑,心中怒火升腾,面上不免便有些冰雪之色。
汲偃陷入回忆,没留神她的神色:“李广利深陷大牢,一日日挨着等待刑期,谁知竟平白无故被人放了出去,心中纳罕,细一打听,才知亲生胞弟代受了刑罚。他心中大恸,不肯归家,在监狱门口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坐了三日三夜,任谁来赶,也不肯走。众人正等着给他收尸,谁知他竟突然拍拍衣裳,自行走了。一时,众人谣传,他定是受不得打击,疯癫了。然而,后来不过月余,听说那个弟弟李延年因所做乐曲十分美妙,竟被平阳公主大力举荐到了宫里。李延年因乐而得圣宠,少不得常常进宫献曲。陛下龙心大悦,偶尔便会同他探讨乐理,闲聊之际……”
说到此处,汲偃将声音压得更低,凑在容笑耳边道:“听宫人传出谣言,说那李延年曾对陛下提起期门军的亥队……”
容笑神色木然,站在雪中一动不动。
怪不得霍去病在那月轮休之日一去不回,原来是那贱人一家在宫里吹的风。
别说汉武帝,就是换了寻常人家,听说自家子侄与个男人不清不楚,也定不会置之不理。
汲偃看不出她的脸色,又续道:“这也只是别人的风传,未必便是真的。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你也不必再放心上。我今日同你这样讲,只是怕你重蹈覆辙。须知,侍中罚你,你不会死;但若陛下怪责你,谁也救你不得!两年前,你被侍中大人贬为奴籍,其实你反倒因此而保住了性命啊!现如今,那李延年正受眷宠,你与李家又有极深的过节,千万要慎思慎行!否则一步错,悔之晚矣!”
作者有话要说:V后第二更。
☆、081弯弓辞月破天骄:举案
容笑心内感激;躬身向汲偃一拜:“汲宿卫,多谢你的提醒。若非你今日一言,我恐怕今生都会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其实阴差阳错躲过一劫。汲兄的这番美意,容笑现下无以为报,来日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宿卫尽管开口!”
汲偃连连摆手嗔怪:“哎,说哪里的客套话?你我二人曾经同为期门郎员;有过同袍之谊。那李广利为人阴险狭隘,自私自利;我瞧他不顺眼久矣,深怕他又再害人,这才劝你多加提防;可不是贪图什么回报!”
容笑抿唇一乐:“你不贪图,我也是要略表心意的。这样吧,一会儿我做了饭食,还请汲宿卫品尝指点一二,如何?只是厨头重地,没有汲兄首肯,只怕我还进不去,能否请……”
明白她话中之意,汲偃微笑颌首:“容甲员,不想你竟会厨馔,这我倒要好好尝尝了。把守门口的皆是我的手下,你无须忧虑。”
二人慢慢踱步回了厨房门口,汲偃朗声命令道:“让路,让……让玄奴进去。”
有个兵士提醒道:“汲宿卫,侍中大人下过明令,闲人不可进入厨帐……”
汲偃瞪他一眼,喝道:“闲人?玄奴几时成了闲人?再不闪开,休怪我也抽你三十军棍!”
那些兵士知道汲偃的火爆脾气,不敢再言语,只好为容马夫让路。
容笑朝汲偃点头道谢,又对众兵士深施一礼,这才款步而入。
厨房内负责膳食的众疱人皆在忙碌,其中有个负责的厨司见她不告而入,立即挡住去路,叱责道:“大胆!你是何人?兵士怎会放你通行?”
容笑还未答话,身后有人搭腔:“他现下是侍中大人的亲随,奉了大人的命令前来准备菜肴,若有任何差池,皆由本宿卫一肩担当,可好?”
那厨司是个机灵的,早知汲家的背景,此刻怎敢得罪,立刻满脸堆笑奉承道:“既是侍中大人的亲随,自然好说。小人虽然无用,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容笑正愁掌握不好这土灶的火候,一听他愿帮忙,心下大喜,态度恭谨道:“厨司大人,若有鲜肉,请多拿些过来,我想为侍中大人做顿肉羹。”
那人心下原本有些不快,此时听她嘴甜,颇为受用,便按她吩咐,指挥众厨役取来食材。
容笑住在李府时,最爱吃的便是李府特制的肉糜。为此,宝儿甚至不得不“出卖”身体,日日陪李陵那个混世小魔王玩耍。容笑这个吃货一向眼光长远,一早担心有朝一日离开李府便再也品尝不到如此美事,遂厚颜无耻地跟小丫头舒儿学了这肉糜的做法。虽是多年不下厨,奈何容笑记性好,将那菜谱做法一步步记得牢牢的,所
以此刻倒也信心满满。
过不多时,几大块连骨肉便被取来,摆在了厚厚的木案之上。
厨司指名叫个厨役拆骨剁肉,那人手势也还算灵巧,只不过拆骨有些费时,剁肉末更是考校刀工。
容笑抬头看看帐顶透过来的日光,知道时候不早,心中开始焦急。
肉糜的烹饪有些费时,方才在外面同汲偃一顿闲聊,已然耽误了功夫,照这人的手法进行下去,只怕等霍去病带人回转,肉糜还未剁好。
一想及此,忙堆笑告罪,阻住那个厨役,伸手向他借了刀,就向案板上比划。
厨司瞧她手势外行,立刻斜眼歪嘴,暗骂这个蛮小子什么都不会也敢伸手!
但人家是亲随啊!
唉,既然他非要在此丢人现眼,自己又何苦阻拦?
正好,趁此机会让他明白明白,做菜也是需要数年苦功的,否则日后他更要蹬鼻子上脸!
兼之,汲偃打了包票,出了任何问题,大人只管找汲偃算账。
打好算盘,他腹内暗暗讥笑,顺手在水缸内,捞一碗清水饮进口中。
容笑用左手在肉上摸了又摸,大致搞清楚了肉中骨的走向分布,立时右掌五指旋刀,将一柄薄刃舞得跟团白练也似。
众人本来都等着看她这个外行的笑话,却惊见那外行刀光直如闪电!
眼花缭乱中,大家的眼皮还没放安稳,那个外行将刀一丢,案上竟已分成了两堆——
一堆是完整无缺的大小骨头,一堆是切得极匀的肉末!
厨司大人口中含着的水“噗”地喷出去,射得某厨役一头一脸。
那厨役看得目瞪口呆,被人喷了一脸却还没回过神,任凭水渍一滴滴顺着额头淌下,好像一颗颗汗珠。
“能不能麻烦各位大人给生个火?”容笑拍拍手,转过身来焦急问道。
“哦,对,生火。你们!快来给亲随大人添柴把火啊,还愣着做甚?你们看看,啊?练了刀法如许年,却连亲随大人的小手指都及不上,看你们以后还敢找借口偷懒!再这样下去,难保哪天不被人顶回家!”厨司脸色铁青,重重地放下水碗,没好气地指桑骂槐。
夏侯老妖的亲传弟子容马夫暗暗讥笑此人当真心胸狭窄,可是此时也没功夫跟他计较或是客套,遂装作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指挥一众厨役给自己配料添柴。
柴旺料足,过不须臾,铁锅内浮起一串串蟹眼水泡。
肉糜香料入锅,容笑脱去披风,卷高衣袖,亲自掌勺。
一柄长勺在锅内不住搅动,以防肉糜粘连。
这便是李府秘制肉羹的秘诀,肉粒落锅之后,汤水不可静止
,这才能保证肉末粒粒分散、火候均匀、汁浓香郁,是以需要掌勺之人认真仔细。自然,烹饪起来也就格外辛苦些。
弯着腰,认真观察锅内情形,手中勺在热汤中不住搅拌,容笑太过全神贯注,完全忽略了周遭人等。
厨帐外,雪地上,有人拢着黑色披风急行而来。
帐外把守的兵士们见了,忙下跪行礼,正要开口问候,那人摇摇头,食指在唇前一立。
有兵士体贴心意,见了那人眼色,忙一把将厨帐帘幕掀开,那人慢步跺入。
厨内众人本来忙着向容笑偷师,此时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各个回过头去。
待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各个大惊失色,就想下跪问候。
那人却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厨司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顿时堆出满脸的谄媚笑容,招招手,引各厨役退到帐外。
帘帐放下,帐内只余二人。
那人静静地在容笑身后凝望良久,见她突然抬起左臂,用衣袖拭去额上渗出的热汗,右手仍是不住搅动。
垂眸一笑,那人下定决心,慢慢走了过来,左臂一把揽住容笑的腰,右手却伸出去握住她持勺的右手。
厨房原本人多声杂,容笑过于全神贯注,竟没去留心身周异响。
此刻发觉有人贴近,第一反应便是转身擒拿快击。
身形将动未动,鼻间倏然充斥着熟悉的清冷气息。
认出那人是谁,心一慌,右手里的勺子险些跌入锅内。
恰在此时,那人一把攥住她的手,也因此稳住了汤勺。
“你、你怎么结束得这么早?”容笑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我不早些结束操练,怎会发现你这样不听话?越是不让离帐,你越要乱跑。越是让你躺下养伤,你越是要站着劳累!”
“对不住!我听人说你爱食肉糜,可你刚刚得罪了李姑娘,怕是再也吃不上李府的秘制了,所以我便想试着做做看。”容笑低下头,咬住唇:“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不让我乱走动。我并非存心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