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节
作者: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3      字数:4767
  霍去病轻笑一声,摇摇她的手:“你这样说,我听了很欢喜。”
  容笑怔怔地思忖许久,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刘迁与金婵尚未成婚,此事天下皆知,自己若是对淮南之事有半点上心,自然早就打听到了,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嗯,虽然他常常送我简册书籍,但我从未回复过他只言片语,也没有问过他的情形……”
  “知道了,以后不用事事向我解释。对了,宫里召我三日后觐见,虽未讲明要谈何事,但我私下猜测此事必与出兵大漠有关。”
  “是啊,你曾说过,转年的春天是出兵的良机。”
  “不错,今年年初,舅父便是于春季率军进攻的漠南。你可否还记得两年前,你我二人同住期门亥队寝帐,我同你讲过朔方郡的来历?”
  容笑细细想了想,偏头看向躺在另一被衾里的少年侍中:“记得,因为那一战,你舅父卫青将军还被封为长平侯。”
  突然又失笑:“哈哈,那时我还不知道高阙为何处呢,现下想来真是无知到了极点!”
  霍去病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看向她于黑暗中不甚清晰的轮廓:“你记得真清楚!”
  容笑反手握住他,轻声道:“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怎会不记得?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不曾忘。”
  霍去病听得心中一热,一把掀开被子,钻进她的衾被,寻着枕头,同她并头躺下。
  容笑给他让出一点地方,两个人相依相偎,手牵着手,在半帐夜色中凝望着彼此。
  鬼迷心窍的,容笑倏然想起霍去病
  早上说过的“晚上做”,立刻紧张得不敢呼吸。
  脸颊在昏暗中慢慢红了起来,她忙支吾着打破沉默:“你方才说到朔方郡……后来如何了?”
  被她一问,霍去病回过神来:“哦,对……朔方郡虽然建成,百姓也已迁徙过去,但那匈奴伊稚斜大单于心有不甘。这两年来,他多次派人侵扰朔方,屠杀劫掠官民无数,妄想夺回对该地的控制权。陛下于是派出十万大军,兵分两路。西路军进攻右贤王,为主攻;东路军击打左贤王,为牵制,主要任务是策应西路人马。”
  容笑嘿嘿一乐,适时吹捧:“卫青将军如此神勇,我猜陛下是派他指挥的西路主攻人马,可对?”
  霍去病捏住她鼻尖晃了晃,嗔怪道:“少拍马匹!你听好了,将来你我二人去了大漠,少不得要和这些将领打交道,若是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得,到时候你被哪个将军寻隙教训,我可救不了你!”
  容笑吐吐舌头:“好吧,那我不再打岔也就是了。”
  霍去病松开她的鼻子,拉起她右手,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数:“哪,记住了,舅父当时指挥的西路军有游击将军苏建,强弩将军李沮,还有轻车将军李蔡。而这最后一位呢,你更是千万要记在心里,因为他娶了我姨母卫君孺……”
  容笑翻翻白眼,抢着道:“哎呀,不就是骑将军公孙贺么!都过去两年了,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容甲员?淮南送来的那些书,我可不是白读的!告诉你吧,对你的事情,我可是清楚得很!放眼全大汉,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了解你!”
  霍去病惊愕了一霎,眨眨眼,突然将她柔软的手指贴在胸口,微笑着呢哝细语:“嗯,我知道。”
  容笑听他这样好脾气,顿时后悔,人家好心好意给自己分析现在的斗争形势,不就是因为深知自己是个军事白痴,怕自己日后闯祸么!
  口气软下来,她忙臊着脸道歉:“对不住,打断你是我不对,你继续说吧,我一定好好地记在心里。”
  霍去病拍拍她的头,柔声宽慰:“我没生气,这两年来,你肯在我身上花心思,我此刻高兴都来不及……好了,我继续说吧——当时,舅父受命率三万汉军,夜奔数百里,直奔右贤王的王庭。我军出其不意,一举俘获一万五千余人,牲畜数十万,其中还有匈奴小王十余人,战果非凡。舅父时任车骑将军,率部凯旋而归,方行至边塞,便被陛下派来的使者拜为大将军,获权统辖指挥所有汉军将领,就连我那三个刚刚出生的小表弟也都被封了侯!这无尚的荣耀令舅父惶
  恐不已,立刻推辞封赏,可陛下不但不准,反而加封食邑八千七百户,更将平阳公主下嫁到大将军府!到了此刻,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卫大将军用兵如神、所向披靡?”
  说到此处,冷笑一声,才续道:“偏偏那匈奴人不知好歹,又于今年秋天派出一万骑兵,偷袭代郡,杀了代郡都尉朱英,还劫掠了一千多名百姓。这笔血债,也是时候让他们偿还了。故此,我料想陛下这次召众人入宫,极有可能是要商定再次出兵漠南之事。说不得,我舅父定然还是全军统帅!”
  容笑听得心向往之,由衷赞道:“卫大将军能人之所不能,身为男儿,理当如此!唉,真想立刻见到大将军,亲眼一睹其风采!”
  霍去病伸右臂到她脖颈与枕头的缝隙之中,胳膊自容笑身后弯上来,揽住她肩头,意味深长地笑道:“以后自然有你见的日子……好了,故事讲完了,闭上眼睛睡觉吧。”说完,他呼吸放缓,竟似沉沉睡去。
  容笑被他搂得那样紧,鼻间全是他的气息,僵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一闭眼,不是看见他蹲在浴桶前朝着自己笑嘻嘻,就是看见他站在眼前用手指慢慢抽开自己的腰带。
  呼吸凝在胸口,心砰砰乱跳,贴近枕侧的耳膜上全是轰隆隆血液奔腾的声响。
  她想一拳揍醒自己,却又怕惊动霍去病,只好一动不动地挺尸。
  如此侧卧许久,半边肩膀都压麻了,她还是呼吸艰难,毫无睡意。
  “怎么,还是睡不着?”霍去病闭着眼睛,突然又开口。
  容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居然也醒着,吓得一抖,深吸口气,这才难为情地“唔”了一声,找借口道:“枕头有些高……”
  “嗯,那我为你弹首曲子吧。”霍去病松开她肩膀,倏然起身,于黑暗中走向屏风外面。
  哎?他会弹琴?
  容笑大惊失色。
  完蛋了!自己琴棋书画样样不能啊!
  人家书法是不必说了,棋艺精湛是肯定的,这下又会弹琴!
  前世霍平疆只教自己打架斗殴,怎么不让自己学琴棋书画呢?
  现在想附庸风雅跟人家探讨都不知道怎么起头,真是泪流!
  想起霍平疆,容笑浑身一凛。
  那天她不是没有想过——霍平疆叫过一句“玄儿”,霍去病给她取名为“玄儿”——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自己这前后两个男友之间究竟有何种关联?
  想了许久,越想越是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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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响,打断了她的思路,原来是霍去病取了琴回转。
  容笑想坐起身,却被人摁住:“躺着吧,我坐在你身边弹。许久不练,琴艺已然生疏很多,只怕有辱我玄儿的清听!”
  她抿抿唇盖好被子,坦白道:“我对琴艺可是一窍不通,你便是弹得再差,我也听不出来的!”
  说完,立刻咬住舌头——容笑你个白痴,你这叫夸人?
  抓抓头发,忙干笑着回寰道:“你真是多才多艺,哈哈,居然连琴都会弹!”
  霍去病盘膝而坐,将琴架在腿上,轻轻拨了拨弦,听听音,这才道:“这琴是父亲留给我娘的。我自幼常见娘一个人抚琴,长大了才明白,那是她在想念父亲,故此便背着她,在外面偷偷跟人学了琴技,想在练得纯熟的时候弹给她听。她不知情,见我天天往外跑,两只手总是伤痕累累,流血不止,听了别人的风言风语,就以为我又出去打架闹事。她爱我心切,不听解释,拿棍子打了我一顿,那是我娘唯一一次打我,我心里有些灰心委屈,就闷声不吭地回了房。谁知第二天才发现,我娘偷偷哭了一晚,眼睛都哭肿了……唉,我娘这辈子就思慕过一个人,偏偏那个人负了她!”
  容笑躺在枕上,突感心疼:“你娘再怎样生气,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你呀。不过,说起你父亲,你见过他吗?”
  霍去病在黑暗中摇一摇头:“没有。这次临来长安,我娘才透露那人姓霍,所以我立即改了自己的姓氏。我猜舅父他肯定知道一些事情,日后若是立了军功,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让他们坦白——”
  “我的生父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凡是进入到这章里来的妹纸,老尉对你们表示诚挚的谢意。】
  【公共章节的每一章都是老尉认真码出来的,以后也不会改变,直至完结。就酱。】
  ☆、080弯弓辞月破天骄:琴意
  容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免有些担忧:“你父亲当年明知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有了身孕会遭人白眼,却还是弃你们母子于公主府而不顾,你……怨恨他么?”
  霍去病眼睫低垂,并不回答容笑的问话。
  将琴在膝上重新架好,细一思索便轻挑琴弦,手势如行云流水;极为灵动。
  琴音回荡在半空,初时清雅淡泊;宛如阳光闪耀下的湖水,渐而轻柔婉转;好似湖上飞舞盘旋的花瓣。
  躺在温暖的衾被中听了一会儿,睡意席卷过来,容笑的眼皮有些沉重;口中嘟嘟囔囔:“我怎么好像……又看见期门湖上的落花了?姓霍的,那些桃花可真好看哪。你也挺好看的。嗯,好看……”声音越来越轻,渐渐被淹没在琴音里。
  霍去病唇边噙着暖笑,手指轻捻慢滑,琴韵悠远。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容笑的呼吸变得平稳规律,霍去病停止指尖动作,琴音袅袅散去。
  在黑暗中独坐须臾,凝望一眼容笑侧卧熟睡的身影,他悄悄将琴放置帐角,这才重新走回容笑身边。
  容笑似乎被他的衣衫窸窣声响所惊动,呓语一声,挪动身体,一转身把胳膊腿都给扔到了被子外面。
  他屏气凝神不敢再动,直到确定容笑重又睡熟,才轻手轻脚地抽出缎被,为容笑覆在身上。
  俯身躺下之际,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克制不住,轻轻在她温热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第二日清晨,容笑醒得很早。
  在晨光中睁开迷蒙的双眼,仔细回忆了半天,才终于确定一切不是梦。
  偷乐一下,她扭头去看霍去病的衾被,只见那里铺得平平整整,好像没人睡过。
  披好外衣,拢拢头发,绕出屏风,这才发现帐内空无一人。
  撩起帐帘,远眺帐外,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残雪。
  寒风掠过,几块尖利的山岩刺出墨色的锋刃,看起来有些狰狞。
  “侍中大人呢?”容笑看看分守主帐两侧的兵士,开口询问。
  其中一个兵士朗声答道:“天还没亮,大人就去了山谷练兵。临行前说,要你在帐内好好养伤,不要随便出帐。”
  容笑向他道声谢,缩回屋内,暗暗盘算了半晌,围上件厚披风就走了出去。
  冷不防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经北风一逼,她连着打了两个寒噤。
  先前说话的兵士狐疑道:“你要出去?大人不是命你留在帐内,不要乱跑么?”
  容笑瞪他一眼:“大人可曾对
  你说过,我是被囚禁在此的?”
  那人愣愣神,摇摇头:“那倒没有。”
  “这不就是了!我身为马夫,大人待我如此宽厚,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是以想去厨房为大人准备些饭食,难道这也不行?”
  那人皱眉反驳:“此话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若大人回转看不到你,会责罚我二人的!”
  容笑不以为然道:“大人练兵总要好几个时辰的!饭食做起来哪里需要那么久?我很快便会归来,绝对不会连累你,放心放心!”
  说着,又嬉笑着低声贿赂:“如果我在厨房见到美食好酒,定会拿些过来给你和那位兄弟一起品尝。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如有醇酒入腹,定可挡挡寒气……兄弟,你说呢?”
  那人还在犹豫不决,旁边的守卫却开口道:“好了,好了,你去吧。只是记得早些归来,别让我弟兄二人难做!”
  容笑连连点头,满面堆笑地去了。
  走出数步,突然听得身后遥遥传来两人的对话:
  “你怎的就放这马夫走了?若是大人发现……”
  “唉,兄弟,你怎么还没看清楚?大人昨日为了这玄奴,命一名军士前去马厩照管马匹,明里是说升为宿卫,其实还不就是个马夫!兵士们都传开了,说大人明升暗降那名军士,不过是因为那人曾经得罪过这个玄奴。现下,谁人不清楚,这玄奴才是大人眼里的第一红人!而且,他昨天早上在这沐浴净身,夜间在主帐歇了一宿!据昨夜把守这里的兵士们说,大人昨天兴致极好,竟在夜深时弹了许久不碰的琴。我且问你,这些年来,吃过大人军棍责罚的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