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
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3 字数:4788
守城之将年过四十,官职不大,见过的人却不少。
此时见刘迁衣衫褴褛,怎么看都只像逃犯而不像太子,遂傲慢道:“若是紧急军务,必有出关令牌,你先拿来我看!”
李尚低声说:“殿下,我们出营出的匆忙,倒把这件大事给忘了!此乃都城,不便造次,这可如何是好?”
容笑诧异,想不到汉朝时的城门关卡居然管理得这么严格,连高干子弟报出名号来,守城小兵都敢不将之放在眼里,可见这里律法严明。平日里这是好事,可是今夜若把时间尽耗在这些手续上,岂非耽误大事?眼珠一溜,发现城门上下竟守着百八十人!心想,这要是真打起来,自己一行四人肯定是寡不敌众束手就擒的货,不由得暗暗叫苦。
正在没奈何之际,突听刘迁朗声开口:“本殿并无出城令牌!”
守城将得意一笑:“既无令牌,你们有违禁令,还不速速下马就擒么?”
听领头的这么一说,乌泱泱一堆小兵立刻底气十足地执戟围过来,好似立刻便要将嫌疑人等拿下。
三匹骏马被戟尖闪耀的寒光吓得长嘶不休,长鬃乱摆,四蹄不安踩动,把马上人晃得摇摇欲坠。
胖瘦二臣竭力稳住身形,情绪都有些焦急,齐声高呼:“殿下!”
容笑心内焦灼,顾不得那许多,立时便要跳下马与之一搏——
刘迁左手挽紧缰绳,
手臂突然一勾,将容笑的细腰牢牢锁住,低声在她耳边道:“别乱动!”
说着,右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突然举至空中,口内叱喝:“且慢!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守城将眯着眼睛细细瞧去——
城关四处皆燃着火把,把上松油毕剥作响,长长的红色火焰下,只见一把短匕闪耀光彩。
那匕首外鞘上隐隐约约透出精致浮雕,细细看去,竟似朱雀展翅!
守城将大惊失色,忙问道:“这可是四神匕?”
刘迁泠然作答,其声傲然:“你总算有些见识!见匕如见皇上亲临,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城门?难道要等本殿挨个割下你们的项上人头才知厉害么?”
守城将士一干人等被吓得面无人色,忙跌跌撞撞去开城门。
对开的城门沉重如这夜色。
长安城外黑夜漠漠,一眼看不到边。
刘迁等人驾着三匹骏马疾驰在旷野中,衣袍翻飞如苍鹫烈舞。
容笑自见到那柄短匕起,便惊得合不上嘴,此时才寻到机会细问:“殿下,你如何会有此匕首?”
刘迁目视前方路程,淡然道:“我出生之日,陛下赐了这把匕首作为贺礼,送至淮南。”
容笑双手紧抓马鬃,心头茫然:“你这匕首曾借过别人么?”
太子断然否定:“此匕乃我自幼的护身之物,怎会借给旁人?自我出生起,它便一步也不曾离开我身侧,哪怕是进了未央宫,觐见陛下,陛下都特许我随身携带,何况别处!”
容笑的手抓得更紧,马儿吃痛,一声嘶鸣,她这才醒悟过来,松开有些痉挛的指尖:“殿下,前些时日,你可曾去过边关?”
刘迁攥紧马缰,顿了顿,双眼闪着异样的光,轻声问:“你怎知道?”
容笑一颗心就快跳出胸口,猛地转回头,看着身后这个衣裳褴褛的少年,失声道:“你、你可曾去过匈奴大帐,救出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
刘迁右手将匕首揣进怀中,突然一把死死搂住容笑腰身,将她塞进自己怀中,哑着嗓子问:“莫非……你便是那个女子?”
☆、044天子按剑思北方:蝮蛇
第四十四章蝮蛇
容笑端坐马上,低喘一声:“想不到救我的人……竟是你!”声音中似有不能抑制的激动与兴奋,“殿下请看,这是你那夜送给我的救命钱!我时时都带在身上,只盼有朝一日可以与你重逢,将它还给你!想不到居然真的有这样一天!殿下,救命之恩重如山,我到底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翻开领口,她手指哆嗦,拽出一根红绳结成的项链。
红绳底端,坠着沉甸甸的金块。
用力扯断细绳,她用右手捧住金块,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饼金上缺了一角,好像满月被人贪吃咬了一口。
淮南太子用右掌接过,死死攥住。
金块残角刺得他手心发痛。
再次环紧臂,搂住她的腰,刘迁“唔”了一声,再不言语。
只盼这马儿慢慢跑,那翠华山永远也不要到。
一行人抵达峰脚的时候,已近子时。
夜色苍茫,山风激荡,三只火把上的火焰被吹得飘摇不定,似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拴好马匹,举头看看陡峭险峻的山壁,胖子拆下绑在鞍上的小机弩,面露难色:“太子,这山路太过难行,您与李尚候在此处,我与容甲员同往就是。”
刘迁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掏出随身携带的红绳,麻利缚好宽袖,随即卸下腰间长剑,递给容笑:“山上太黑,草长树密兼且道路不明,怕会有蛇虫鼠蚁拦路。你拿把兵器在手,就算不防身,用来探路也是好的。”
容笑皱着眉头看看黑黢黢的山峦:“那殿下呢?”
刘迁探手入怀,掏出短匕,在她眼前晃了晃,眨眨右眼,笑嘻嘻道:“你忘了?我有这个!”
容笑抿唇一乐,接过镶金嵌玉的宝剑:“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夜林静谧,浮着一层轻轻浅浅的槐花香。
四个人,擎着三支火把,快步奔行跳跃在山间窄路上。
藏身于路边草丛的小虫被惊得乱蹦乱叫,发出窸窸窣窣的细鸣声。
看着容笑投在地上的暗影奔跑变幻,刘迁心中一时悲喜难辨。
握紧右手中的四神匕外鞘,他终于下定决心,在怀中收好饼金,快步追上容笑,劈手夺过她手中火把。
容笑惊讶看他,却见他微笑着为自己照亮前路,这才领悟,原来堂堂太子殿下也懂什么叫绅士风度。再加上方才得知他是自己和宝儿的救命恩人,原来对他的偏见登时一扫而光,心中凭空多了几多感激之情
,不由对他微笑道谢。
奇葩见她露出恬然笑容,一颗心蓬蓬勃勃开出繁花,整个人轻飘飘的如插双翼,什么难行的山路都不在话下。
容迁二人攀到山巅时,月在中天,胖瘦二臣却仍在山腰。
胖子在下面呼呼叫:“殿下,您慢……咳咳……慢些爬山,小心……呼、呼……小心摔跤!”
瘦子声音尖细:“哎呀,苏兄,你小心自己脚下!”
容迁二人俯视群山,只觉天地无垠,包容众生,顿感豪情在胸。
迎着山风,吹吹满头满身的汗,二人气喘吁吁,相视而笑。
歇了须臾,容笑仔细打量四周,见远处有峭壁势如刀削,两条飞瀑倾泻而下,在中途被两块突出的巨岩挤成更为雄壮的一股,直直跌入一面池水。池面水花四溅,轻雾缭绕,隐隐有飞浪的轰鸣声传来。
遂开口提议:“殿下,与其空等他二人,不如我们一起四下转转,看看能不能寻到蝮蛇的踪迹。瀑布那边水汽大,花草繁盛,说不定蛇虫就爱聚在那里。”又咬牙切齿自言自语,“要是被我碰到,就算你们倒霉!”
刘迁方才瞧她笑容瞧得入神,别的没听清,只听见她说“我们”二字,心内立时欢喜无限。
容笑独自走了两步,回头见他只顾傻笑,却没跟上来,心内焦灼,忍不住低声催促:“殿下?”
刘迁醒过神,却不知她方才到底说了什么,只好甩甩破袖板着脸,装腔作势道:“甚好!”
容笑大奇:“什么甚好?”
刘迁心虚咳嗽,跟上她脚步:“甚好便是甚好,还须解释?”
容笑心急如焚,没心思详谈,一路领先,持剑狂奔到池边,专往那草深花密的地方去找。
刘迁紧随其后,生怕她莽莽撞撞被蛇咬伤,忙高举火把抢到她身前护住:“容姑娘,蛇儿行动敏捷,你且先用长剑在草中试探,不可贸贸然前进!”
容笑知他说得有理,只好勉强压下浮躁心理,一步步跟在他身后细细查探。
探了一阵,容笑有些灰心丧气。
眼见月亮偏移,时间渐渐过去,因吸血而引发的潜能已经慢慢消逝,自己却连蛇的影子都还没见,更别说那个什么剑什么草了。
胖瘦两人如此废柴,到了此时竟还不见踪影,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她恨恨地跺了跺脚。
“容姑娘,噤声!”刘迁突然神色凝重,轻声吩咐。
“怎么,殿下有发现
?”容笑也放低声音,四处乱瞧。
“你听没听见有蛙声?”
“听见了……哦,我懂了,蛇吃蛙,所以要找蛇,就要先摸清蛙的位置!”
刘迁回头赞许一笑:“容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我瞧那边的草丛附近有些乱石堆积,说不定那里会有斩获!”
容笑点头称是,二人靠着一支火把、一柄长剑趟出一条窄路,细细搜索。
缓行至碎石左近,太子倏然横起右臂拦住容笑,将左手食指竖在唇前。
容笑睁圆了眼一望,果见一条棕褐色的长蛇盘在石缝杂草间隙,若不留神,当真看不出任何端倪,当下暗暗称赞太子细心。
那蛇长达一米有余,粗如手臂,全身遍布灰绿色斑,头顶一条深绿色纵纹,脖颈处更有一对硕大可怖的颊窝。
鼻间鳞片密布,被火光一映,闪出碧绿寒光。
蛇儿看出这二人来意不善,上身倏地高高立起,颊窝发扁,头部越发昂扬,血红长信在口中快速吞吐,发出窸窸窣窣的诡异响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若换了平时,容笑一定逃得比兔子都快,可此时霍去病命在旦夕,容不得她多考虑,当时拔出宝剑,一剑横砍过去!
蛇儿柔弱无骨,脖子一绕,已然敏捷躲闪开来。
容笑惊奇,剑锋立转,改砍为削!
蛇儿不退反进,“嗖”的一声弹起,犹如一道碧光,直扑容笑大腿!
容笑体力虚弱,反应不及,眼见就要被毒蛇咬中!
电光火石间,刘迁“唰”地抽出匕首,一声低叱,猛力斩向蛇头!
褐光白光交汇于半空,蛇儿头身分离,翻滚着跌落草丛。
容笑大喜,弯□子便要去捡蛇身,刘迁惊呼“且慢”,却已晚了!
刚被斩下的蛇头如电般飞起,弹指间便可啮住容笑后背!
太子右臂不及收回,心急之下,不及细想,便用左手推开容笑!
容笑被推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便听身后刘迁一声闷哼。
心中暗叫不好,伸过火把细看,只见他左臂袖子已被蛇头咬破。
碎袖下露出一个深深的啮痕,黑血喷涌而出,显见此蛇极毒。
她慌了神:“殿下,你还好吧?”
刘迁左臂渐麻,恐她担心,忙笑嘻嘻道:“无妨,一条小蛇而已!看,本殿又救了你一次,容姑娘倒要如何报……”
一个“答”字还未出口,人已直直向后跌倒。
容笑
大急,慌张中想起霍平疆教过的法子,忙将火把插在乱石缝中,从衣襟上扯下一条碎布,紧紧勒住太子左上臂,阻止毒液上行。
太子痛得满脸大汗,笑容却不减一丝一毫:“容姑娘,你莫心急。苏爱卿是国医圣手,一会儿他过来了,必会有法子为本殿清毒。不过,你千万别说方才的事!你也知道,他性子不大好。”
容笑心中懊悔:“对不住,殿下,都怪属下不知蛇性,鲁莽行事,才害殿下受伤!”说着,咬住下唇,眼底湿气萦绕。
刘迁清眸湛亮,费力举起右臂,以破烂袖口掩上唇角,悄悄擦去一抹血迹,柔声道:“容姑娘,本殿贵人天相,绝不会如此命短,莫要做这苦脸!本殿觉得你还是笑着好看……你能否应承本殿,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总要笑着!”
容笑默然不语。
她眼尖,早看见他唇角流血,心底莫名酸疼,登时不再说话,拉过他手臂,一把扯落衣袖——
俯下头。
刘迁惊叫躲避:“容姑娘,不可!有毒!”
他伤重无力,躲闪不及,手臂啮痕早被容笑吮在口中。
脓血又黑又腥,容笑不敢咽下,只好吸一口吐一口,转眼身边的草丛就被毒血淋得萎靡不振,干枯欲死。
眼见吸出来的血颜色渐渐变浅,容笑略略放心。
从长草深处捡起匕首,她伸臂搀着太子肋下,两人并肩而行。
踉踉跄跄走至瀑布边,扶他靠着块大青石坐稳,容笑退到原地取回火把,又依样画葫芦,将火把插在巨池岸边碎石堆中。
伸匕首在飞瀑内冲净,再置于火焰上烘烤消毒,容笑这才道一声“得罪”,用匕尖锋刃浅浅勾画,以他臂上伤口为中心,在附近皮肤上划出一个“十”字,最后拽他手臂入水,于池中用力挤压啮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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