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
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3 字数:4784
一路自玉门行来,容笑没少听市井小童传唱——
“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大汉子民人所共知,当今皇后卫子夫出身十分卑微。
她原本乃是平阳公主府内的一个小小歌伎。
说起平阳公主,故事又颇有趣。
这位公主是王娡王太后的长女,也就是汉武帝刘彻的同胞长姐。
她出宫前封号为“阳信”,后下嫁平阳侯曹寿,这才被称为“平阳公主”。
从小跟在极有心计的母亲身边,平阳公主耳濡目染,早修炼成宫斗高手,在宫里和异母兄弟姐妹斗得不亦乐乎。
嫁到平阳后,公主空有一身宫斗功夫,此时却无宫让她可斗——
府里的侍妾婢女都没见过大世面,一个比一个脓包,她只略使手段,便一个个哭爹喊娘投井撞墙。
嫁过去还不到三个月,曹府里便连母鸡都死绝了。
连鸡蛋都吃不上之后,平阳侯曹寿突觉了无生趣。
这位曹公子生性懦弱,府中爱妾接二连三香消玉殒,他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是整日摆个郁
郁寡欢的脸,也不知道阴给谁看。
平阳公主忍不住哀叹——
真真是,天下无敌最寂寞。
寂寞来寂寞去,公主眼珠一转,发展出一个新嗜好。
平阳县左近着实还有不少大户人家,家家妻、妾、外室、偷情对象一个都不能少,自然大面积栽种出很多貌比花娇的嫡女、庶女、私生女。
公主广袖一招。
第二日,各户人家便乖乖将自家最为美貌的女儿送进平阳侯府内。
平阳侯曹公子看得眼花缭乱、口水直流,以为贤妻终于想通,肯为自己广纳妾室,助曹家开枝散叶。
遂一扫往日阴郁之气,夜间在床上着实欢脱雀跃,公主乐得直夸他能干。
可惜曹公子沉不住气,没等天亮就问老婆什么时候办喜事。
公主这时才搞懂,原来老公贼心不死,今夜之所以这么卖力气,是想一只红杏出墙去!
登时怒火中烧,上去便是一个窝心脚!
曹公子乃是汉初丞相曹参的曾孙,家中代代能文不能武,几时遭过如此辣手摧花?
可怜他床后体虚,一口心血喷出来,从此有贼心有贼胆却没了贼。
公主一脚把自己踢成了活寡妇,痛悔之余,对这个窝囊老公更是看不上,不出几年便将老公给活活骂死在床上,成了真寡妇。
虽然新婚后生了儿子曹襄,但没了丈夫做依仗,公主越想越有危机感,立时加快速度,雨后春笋般培养出一批才色兼备的良家女子。
只等皇帝来府里串门的时候,一举将其拿下,将来自己便借着这股东风再起。
天遂人愿,霍去病两岁那年的三月上巳节,汉武帝刘彻去霸上祭扫归来,正巧途经平阳。
公主热情相邀,请陛下进府内饮酒作乐,皇帝欣然应允。
席上酒酣面热,正是饱暖思那啥时,公主娇媚一笑,拍拍手掌——
数十美女穿得花枝招展,娉婷款步走上堂来,供皇帝肆意观赏把玩。
公主原以为此举定能博得帝心,却忘了这个弟弟自幼便带着期门军在宫外四处乱串,别的没见过,美女可是见过千千万。
此间美女虽多,却都是庸脂俗粉,皇帝看得无趣,挥挥衣袖,便让众女退下。
公主数年苦心付之东流,深深懊恼,却也别无他法,只好无精打采地唤入歌舞伎,为酒宴助兴。
谁知这皇帝有趣,大家闺秀瞧不上,偏偏看歌伎看得有趣。
酒过三杯,歌舞暂歇,众歌伎低头弯腰便欲退去,皇帝突然放下杯盏,手点当中一人微笑道:“长姐,此女何名?”
公主多么机警,心内狂喜,盈盈拜倒:“此女名唤卫子夫,性格温顺和婉,最是善解人意。”
少年皇帝点点头,向左右道:“扶朕更衣。”
左右心领神会,待皇帝退到后堂,便向那歌伎一招手……
便是这一招手,为汉武帝招来了第二位皇后。
这位昔日歌伎很是为平阳公主争气,几年苦心经营,不但为皇帝诞下长子刘据,还斗败皇后陈阿娇,独宠后宫,母仪天下。
让卫子夫欣慰的是,她同母异父的二弟挺有战斗力。
几年下来,卫青像开了外挂一样,极得皇帝信任赞赏,先后任侍中、建章监、太中大夫、车骑将军,更在去岁一战封侯,号为“长平”。
人一红,就招桃花。
平阳公主不知怎么了,与第二任老公汝阴侯夏侯颇仳离后,突然对自己昔日的骑奴卫青产生兴趣,多次暗示想嫁给卫将军为妻。
皇帝也曾笑着对卫青说:“你我二人互娶对方姐姐为妻,也是美事一桩。”
眼见着,卫刘两家又要联姻。
眼见着,卫家权势滔天已是定数。
身为卫家一份子,霍去病享受无上荣宠的同时,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他自幼便明白一个道理,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仅靠一个女人的美色,如何长久维系帝皇荣宠?
是故,二舅卫青才会领兵奔赴大漠,抵御匈奴,既助陛下开创千秋功业,也为太子刘据稳住朝中声势。
而这,也是他未来的路。
唯一的路。
“你懂了么,容笑?我此生此世注定要驰骋沙场,至死方休!”
“自古戎马征战,刀剑无眼,谁能保证自己平安归来?”
“无论我与谁在一起,日后难保不会害人孤苦无依。”
“我早下了决心,大丈夫立世,便以灭匈奴为志,绝不娶妻!”
“所以,容笑,无论你是男是女,我霍去病都不能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闲话】
老尉真心不是要炸大家出来冒泡才改名滴,苍天可见~~~
8过,大家愿意出来冒泡吐槽,老尉还是很欣慰滴,嘎嘎。
☆、037天子按剑思北方:血盟
第三十七章血盟
“这么说来,你立志灭匈奴,是为了卫家?”容笑沉吟半晌,发出疑问。
“未来长安前,是这般想的。可是前些日子,我自动请命去边关接应张……唉!”
霍去病硬生生咽回一个名字,叹口气,才又接道,“容笑,你是没有见过那样的屠戮——好好的村子,匈奴人一来,便成了火海。村里年纪大的,体弱的,尽被当场斩杀!幸存的,也被强掳去为奴为婢,受那百样虐待千般苦楚,当真苦不堪言!直到今日,我闭上眼睛,那夜惨状仍是历历在目!”
少年越说越激动,左手攥成拳头,猛地击在木案上,震得烛台急跳,烛火噗的一下被风带灭了。
帐篷内骤然黑暗。
容笑心狠狠一跳。
边关?村子?火海?
她呼吸不知不觉有些急促。
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坐在黑暗中,少年语锋冷寂:“自高祖灭那暴秦后,我大汉便以仁治天下,希望百姓可以休养生息,对那匈奴也是礼让三分,偶有摩擦嫌隙,便息事宁人,送宗女过去和亲。可那匈奴狂寇却得寸进尺,益发猖狂,近年来频繁侵边劫掠,无恶不作!我大汉开朝八十年来,因这匈奴之害,多少边疆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夜夜悲泣?自边关回来,一路上放眼望去,尽是累累白骨、孤儿寡妇!”
“容笑,你可知我见了此情此景,心中有多少悲愤难平?”
“回到长安后,我每时每刻不在思考一个问题。容笑,你说,百姓痛恨战乱,陛下以仁为先,这自然是对的。只是,那仁义二字是否也须依仗无尚的武力才能实现?我大汉兵士勇猛无匹,为何这许多年来始终无法消除匈奴之害,处处为人掣肘?”
似乎感受到少年心内苦痛,容笑紧紧握住他指掌,仿佛这样便能给他些许安慰。
少年回握住她,朗声道:“去岁,匈奴的白羊王和楼烦王再次大举掠边,侵扰我辽西、渔阳、上谷等三郡,不止强掳我大汉子民两千余人,更杀辽西太守以显淫威。闻讯后,陛下勃然大怒,当朝拔剑,刃指北方,在群臣面前立下誓言,定要让那匈奴血债血偿!当日,李息将军便受命出击代郡,舅父则领四万军自云中出发,西行攻占高阙。你可知高阙何处?”
容笑轻轻摇头。
她这个历史废柴连霍去病与卫青是甥舅关系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哪里是高阙,哪里是代郡?
少年突然转身,又用左手两指夹夹容笑鼻子:“你这傻娃娃,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高阙乃是匈奴大单于与侵边敌寇联络往来的交
通要道啊!此地一占,入我汉境的匈奴贼寇可不成了眼瞎耳聋的散兵游勇么?”
容笑扭着脸抗议:“你怎么又罚我?哎!帐中这么黑,你怎么一下就捏到我鼻子?”
少年噗嗤一乐,拽住她鼻尖左摇右摇:“便是再黑些,我也记得你鼻子到底有多高,脾气到底有多坏!我说到哪里了?你先别忙打岔……”
容笑无语泪流——我哪有打岔,是你自己过来调戏我,把楼歪掉的,好不好?
话虽这样说,还是翻翻白眼提醒道:“你方才说到高阙。”
“哦,对!当时舅父占了高阙,把握良机,立即率精锐骑兵南下至陇西,迅速包抄匈奴部队,匈奴二王自知不敌,胆怯撤兵,仓惶逃窜。舅父一役,全甲兵而还,不只轻松夺回军事要地,还掳获敌兵数千人之众,更得牲畜数百万头,大大彰显我汉军军威!陛下大喜,下旨修建朔方城,待日后建好,便要设为朔方郡。舅父更被封为长平侯,食邑三千八百户。校尉苏建与张次公因协助舅父克敌有功,也被封侯。经此河朔大捷,朝廷上下,谁还敢小觑舅父!”说罢,少年冷笑数声。
容笑知道,军中人因为卫子夫是皇后的关系,始终不大服气卫青这个外戚。
河朔一战,卫青向世人证明了,他之所以得到汉武帝的器重,并非全然因为姐姐受宠,更是因为他自己是将帅良才,真可谓一战扬眉!
前不久霍去病刚因卫青而与李敢争执,可见他到底有多么崇拜敬仰自己这个舅父,所以世人对卫青有所诟病,他比自己受到羞辱还要愤怒。
莫名其妙的,容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霍去病如此孤傲刚强,但愿日后不要惹出什么祸事来才好……
“然而,即便舅父击退敌寇,那匈奴仍是贼心不死。河朔一战后,匈奴虽对长安无法继续形成威胁,但对我边疆的侵扰却始终未停。也正因此,我才在抵达边关之时,亲眼得见那样一场惨烈异常的杀戮!所以,容笑,我想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少年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她紧紧攥住他指掌:“什么答案?”
少年顿了顿,方一字字道:“被动反击,永远无法彻底消除祸患;唯有主动出击,攻进大漠,剿杀匈奴王庭,降服他全族,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
容笑为他气势所惊,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你、你是说,要汉军主动侵扰匈奴?”
少年沉声道:“不错,他可侵我,我为何不可侵他?怎么,你以为不可?”
容笑仔细想了想:“说到领军打仗,我是一窍不通。不过,这世上有种人就是欠揍
!你越是对他友善,他越是以为你软弱可欺;你若真的揍掉他一嘴牙齿,他反倒要跪在你眼前装乖孙!”
霍去病捶桌而笑:“你话虽粗鄙,但形容的极是!我当真想看看匈奴大单于没了满嘴的牙,痛哭流涕跪在陛下脚前,自称乖孙的模样!”
说到此处,豪气顿生,捏紧容笑手掌,认真道:“容甲员,你可愿随本队首入那大漠,去捉那厮?此战凶险异常,有可能性命不保,你可要想好!”
容笑时刻不忘玉门惨案,心中早对匈奴痛恨不已,此刻被他豪情感染,体内更是热血翻涌,不禁脱口而出:“自然是你在哪里,我便去哪里!咱们明日便动身,同去大漠,捉住那狗单于,用鞭子抽落他满口牙齿!”
霍去病听她讲话不假思索却语气诚挚,胸口不由一荡:“好吧,容笑,今日你我二人便以……”
想了想,举起二人相牵的双手,放至胸前:“以此血为盟——”
“你我兄弟二人日后生死与共,如违此盟……”
少年踌躇一霎,容笑早已扬声续道:“如违此盟,便叫我容笑一生孤苦无依!”
霍去病被她言语中的不祥之气所惊,立时用左手两指夹住她鼻尖,仿佛要堵回她的话:“这句不是我说的,故此不算!嗯,容我想想,有了——如违此盟,便叫那匈奴大单于得失心疯!”
容笑一愣,随即乐趴在木案上,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暗道,这倒霉的匈奴大单于真是躺着也中枪。
二人笑得正疯,帐帘突然被人一挑,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咦?怎么重(这)么黑?”
容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