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双曲线      更新:2021-02-18 23:53      字数:4751
  现在,宝儿是她的命根,是她唯一保持善念的理由。为了宝儿,她要堂堂正正的做个人,好好抚养宝儿长大,这样才算对得起宝儿死去的爹。
  喝完最后一口汤,她深深喟叹一声。过去的那个世界,不回去也罢。
  在短几上留下五枚铜钱,她背上小小的包袱,站起身,迎着和煦的风,踏上长安城的长街,寻宝儿。
  今天的街头格外热闹。
  容笑眼尖,没一会儿,就发现宝儿小小的身子正挤在人圈里面,仰着小小的脸,看人在空中踩索。这是他百看不厌的杂耍。
  容笑抿抿嘴,准备慢慢踱过去,在背后拍他一下,吓他一跳。
  正满心愉悦地前行,长街上突然走过来几个男人,一下子挡住了她的去路,其中一个体重约莫有二百斤左右的胖子还重重地踩了她一脚。
  容笑痛得皱眉抬头,却得来对方的一声呵斥:“看什么看,臭小子,滚一边去!”说着话,那人又使力推搡了她一把。
  容笑许久不喝血,体力与寻常女子无异,被那胖子推得栽出去,一下撞在背后的大树上,撞得后脑和背心生疼。
  她心里有气,眼睛就瞪得大了些,结果瞧得分明——
  那领头的公子生得唇红齿白,着赤衣绯裳,衣饰华贵,举手投足,尽显风流,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剑鞘镶金缀玉,一看便是出身豪门望族。
  只是那轻浮的态度,怎么瞧,怎么像四处偷香窃玉的西门大官人。能把这么正经的衣裳,穿出那么不正经的味道来,此人也真可谓是奇葩一朵。
  容笑忍不住扑哧一乐,暗暗宽慰自己,反正脚也没被踩断,忍一忍过去算了。
  压下火气,她低头敛容,退到了树后的阴影里。
  那满脸流油的胖子一脸谄媚地对他主子道:“公子,长安城虽然繁华,可要论美女么,嘿嘿,还真是不如我们淮南多啊!”
  “奇葩”漫不经心地负手而立,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点头道:“苏非,你所言不差。若只是要美人,我何必到长安来舍近求远?”
  容笑站在树后,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霎时被那胖子的名字雷得外焦里嫩。再看苏非兄的眼神,不禁就增添了几分同情之
  色。一个大男人,与卫生巾同名,还不够悲催么?
  “奇葩”转头又对另一名手下道:“李尚,你方才说远远地看到这里有贵气,现下可瞧仔细了么?”
  李尚身材很单薄,苏非一个人就能装下三个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尖细:“公子,依卑职看来,那人就在此处,只是……”
  公子截断他的话,神色极为傲慢地摆摆手:“没什么只是。去!把她给我找出来,带回淮南!”
  李尚面露难色,还未答话,旁边另一个人躬身抱拳劝阻道:“公子三思,这里是天子脚下,若公子于众目睽睽下,强行带走民女,恐怕于我淮南声名有损!”
  公子勃然大怒,手按剑柄,厉声喝道:“雷被,我知你一向自诩剑术精湛,又依仗着家父的宠爱,便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么?”
  那雷被身高体修,面皮微黑,下额蓄着短须,腰间也斜挎着一柄长剑,只是剑鞘却没有“西门公子”的那么奢华。听见公子的指责,他恭谨抱拳道:“公子,属下不敢。属下剑术再好,好不过公子。承蒙老主人对属下错爱,属下怎敢不将公子放在眼内?但是望气一事,变数很多,李尚一时之际,未必推算得确切。依卑职看,不如我们回去禀告了陵翁主,再从长计议。”
  “奇葩”气得脸皮都翻出了青白之色,好好的一张俊脸倒像是突然中了寒毒:“好啊,雷被,你居然敢拿姐姐来压我。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比不过她一个女儿身?你们各个都道她足智多谋,拜服在她裙下,你们可想清楚了,将来继承家业的,是她刘陵还是我刘迁!”
  雷被等三人吓得一齐跪在地上,垂首抱拳道:“属下妄言,公子息怒!”
  公子刘迁声音恨恨:“李尚,还不快去!”
  瘦子李尚战战兢兢站起身,手在额前一遮,四下望了半晌,又掐指算了良久,方指着一处低声道:“公子,应该便是那位穿胭脂色衣裳的姑娘。”
  容笑躲在树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果见有位身姿绰约的年轻女子站在人群中,宝儿恰巧站在她右侧,她左侧立着个侍女打扮的小姑娘,两人正有说有笑地对着踩索的艺人指指点点,可见正看得兴致盎然。那位小姐偶尔偏头,从侧面瞧来,长得应该不差。
  踩索之人翻个惊险的花活,宝儿拍着巴掌跳了起来,立地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旁边围观的人接踵摩肩,一时不察,竟往宝儿小小
  的身体上踩过来。容笑一颗心揪了起来,刚要冲过去,就见那位胭脂色衣裳的姑娘眼疾手快,一把将宝儿抱了起来,宝儿一脸的难为情,张开小嘴说了两个字,容笑猜他是在道谢。
  刚松了口气,那胖子苏非便几步走了过去,用其伟岸的身躯硬生生地挤开众人,接着谄媚地向公子刘迁一弓腰,“奇葩”方才老神在在地负手踱了过去。
  那位姑娘瞧出刘迁一行是冲她而来,虽是不明来意,神色却还镇定,显见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大家闺秀。
  待公子刘迁站定,瘦子李尚向那位小姐深施一礼道:“姑娘姿容端丽,我家公子愿与府上结为秦晋之好,可否请姑娘移步一谈?”
  那小姐的脸一沉,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她身边的侍女瞧出主人脸色,立刻出言训斥:“哪里来的大胆狂徒,居然当街大放厥词!我家小姐是何等样人,岂容你们如此随便?慢说我家小姐根本不认得你,就算两情相悦,这求亲之事也断断不可如此儿戏!”
  听闻此话,那小姐赞许地看了侍女一眼,奇葩刘迁登时勃然大怒:“你小小一个奴婢居然敢对我无礼?”
  胖子苏非立刻冲上来,将侍女推倒在地上,拽住小姐的衣袖便要抢人。
  小姐的脸上登时涌上一层羞愤之色,大叫道:“大胆狂徒,还不住手!我乃飞将军李将军之女,岂容尔等折辱?”
  奇葩不听则罢,一听便是冷笑连连:“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广的女儿!”
  李小姐边和苏非撕扯衣袖,边怒喝:“既知我父亲名号,还不快快退下?”
  奇葩背着手,斜睨一眼李小姐,口气不逊:“什么飞将军?只怕是逃命时跑得飞快的将军吧?哈哈!元光六年,哦,也就是四年前,你的父亲领着一万大军,奉皇命,出雁门,击匈奴。结果如何?”顿了顿,他方冷笑着接道:“一万大军,全军覆没!他李广成了匈奴人的俘虏,接着诈死夺弓马而逃!这便是你口中的飞将军!一万去而一人还的飞将军!败军之将,亏他还有脸回来面见皇上!他都不如那个靠着女人裤带往上爬的骑奴,卫青!”
  李小姐听他提及此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又转,只是强忍着不掉下来,然而听到最后那句,她突然双目圆睁,直视公子刘迁,一脸怒火,朗声道:“我父亲盛名在外,匈奴人为了对付他,派出主力部队前往雁门,所以父亲一部才会杀至只剩一人!虽然败军
  ,他却已尽力!他是抗击匈奴,保卫我大汉的英雄,无论如何,我此生都以父亲为荣!我、我绝不容许你这样污蔑他!我虽是女儿身,不曾习得弓马功夫,却也不惧任何人!若你再敢辱我父亲,我必以命相搏!”
  站在四周围观的民众早把注意力从杂耍那里转到了这边,听到这里,都有些为李小姐愤愤不平。李广虽因军败险些被斩,后捐了银两,赎回一条命,接着被贬为庶民,但他飞将军的名号早是家喻户晓,更是无数热血男儿心目中的大英雄。听见这个华衣公子出口不逊,当众辱骂李广,早有数人忿忿不平地喧哗起来,只是惧怕刘迁一行的身份,不敢有更激的行为。
  宝儿小小年纪,家中惨遭巨变,再加上容笑这一路上的刻意教诲,心智之成熟,远非普通五岁孩童可比。
  方才这位李姑娘在他摔倒时,出手相助,他心存感激。此时见有人气她流泪,心里着实着恼,眼见着胖子又过来强扯小姐衣袖,他一气,便大喊一声,冲上去抱住苏非的大腿,不让他使蛮。
  可他区区一个五岁幼童,哪里扯得过一个二百斤的成年胖子?
  胖子被他抱得烦了,伸腿便是一甩,孩子给狠狠地甩到了一边的土地上。
  尘埃飞起,宝儿滚在地上,痛得吭不出声,两只眼却眨也不眨地盯住苏非,好似随时看准机会便会再扑过来。
  公子刘迁只背着手,冷笑着,纵容手下行凶。
  看见宝儿被人欺负,容笑登时怒不可遏。
  方才大胖子踩她,她可以忍。但若是弄疼宝儿,他们就是在找死!
  所谓“擒贼先擒王”,容笑二话不说,瞄准公子刘迁,看好距离,助跑飞扑!
  李小姐也好,雷被等三人也好,围观民众也好,谁也没想到有人居然敢偷袭“奇葩”,“奇葩”自己就更没料到了。就在他仰望天空四十五度,摆出酷帅POSE的时候,容笑的双膝倏然砸向他的双肩!
  刘迁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吃痛一叫,身体撑不住,摇摇欲坠。
  容笑在他肩上轻叱一声,双腿迅疾一夹,勒住刘迁的脖子便是一扭,刘迁被她硬生生在空中扭翻了个,仰面朝天往后便摔!
  容笑用掌在他头颅上借力一撑,从容翻身落地,落脚处正是倒下的奇葩脸侧。
  红尘翻滚中,她右脚如鬼魅般踏上刘迁的脖子,只需轻轻一
  踩,奇葩的脖子就会像赵媒婆家的小母鸡一样,一颗红豆,两处相思。
  奇葩家一胖一瘦两个手下本来作势欲上,却被容笑的这一杀招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胖子苏非吓得将手里捏住的小姐的袍袖一甩,上气不接下气道:“这位小兄弟,脚下留情,切勿轻举妄动!你可知你脚下的这位是谁?”
  奇葩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一身华贵绯衣早零落成泥碾作尘,看不出半点鲜色。可他胆气甚壮,被踩得翻白眼的时候,还不忘端架子,破口大骂:“混、混账王八蛋,敢、敢背后偷袭我,我、我、我要上报皇上,诛你九、九族!”
  容笑脚下微微使力,奇葩被憋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手臂急得直拍地面,拍得灰土扬天,呛得胖手下咳嗽不止。
  剑士雷被有些着急,抱拳道:“小兄弟,不可鲁莽。这位乃是淮南国的太子殿下,如果太子出了意外,小兄弟一家恐怕真有灭族之祸!今日之事,是我们不合礼数,小兄弟打抱不平,情有可原。淮南王如果怪罪下来,我愿为小兄弟作证,保证你性命无忧,如何?”
  容笑紧紧身上的包袱,瞅着雷被,微微一笑:“雷大哥,你愿为我作证?保我性命无忧?”
  雷被深深一点头,两眼露出希冀的光。
  容笑突然冷笑不止:“雷大哥,就凭你说的这几句话,足可见你是个厚道之人。只可惜,厚道之人不长命!”
  雷被听到此话,心中不悦,皱眉问:“此话怎讲?”
  容笑用手一指脚下那只“奇葩”,朗声道:“其一,他对你早就起了嫉妒怨恨之心,早就容你不得;其二,今日在你保护之下,他却损于我手,他必以为你公报私仇,根本无心护他;其三,你们一直掩饰身份,可见他做的事见不得人,你却于情急中说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有了这三桩事,雷大哥,你以为日后还能安枕无忧?”
  听到此处,雷被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更是惨淡,低头默了半晌,终于哑声道:“无论如何,他始终是雷某的少主人。淮南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食君之禄,终君之事,职责所在,小兄弟勿怪!”
  说罢,他缓缓自腰间抽出长剑。
  剑鞘虽不起眼,剑却是世间难寻的好剑,剑身甫一出鞘,便闪耀莹莹寒光,让人见了遍体生出凉意。
  雷被淡声道:“小兄弟,你身手不错,只是我这剑
  下,从无活口,是以,我本不想用剑对你。然而小兄弟若再不放开太子,就休怪我雷某人的剑下不认人了!”
  ☆、007偏坐金鞍调白羽:玄儿
  第七章玄儿
  瞧着明晃晃的剑尖,容笑突地想起前世被人下迷药绑走,醒来的一刻,她对住的也是这样明晃晃的利刃。
  那时,她被塞住了口,手脚被粗砺的麻绳缚在肮脏的木凳上,绳子上密布的毛刺扎进皮肤,略一挣扎便有血珠渗出来。
  白色的衬衫被绑匪用刀尖挑开,蓝色的纽扣噼噼啪啪掉了一地,他们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其中一个还把手摸了上来,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揉捏。
  她又悔又怒又怕。悔不该因为一时之气,在凌晨独自离开酒店,放松警惕,轻易被人得手;怒的是这些肮脏小人居然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