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1-02-18 23:42      字数:4758
  “戚少商,为什么你总阻着我?”顾惜朝手中剑在不久之后被剑鞘压住着力之处,顿失反抗之力。
  “还是那句话,千古道理,邪不侵正!”戚少商咬牙蹙眉,显然这上风占得也并不轻松,“你到现在还不悔改么?辽国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出卖宋使行踪!”竟然又一次……背叛我……
  “你……”顾惜朝煞白了脸嘴唇颤抖,竟是怒极的模样,“你这不可救药的蠢大侠!”猛然上步拧腰,剑大力地挑起,戚少商的剑鞘一时压它不住,顾惜朝得了空,足下发力倒退出了圈子,青影如飞鸟投林,转瞬消失在缭乱树影之间。
  几个护卫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有人喃喃说这人真是有毛病,明明是他在杀人他还好似委屈得紧,委屈个头哦!戚少商却隐隐觉得奇怪,若他真投靠了辽主,又为何想对“沙狼”灭口?总不至于是贪图那两千两白银和一百二十两黄金吧。可若不是为辽国做事,他又为什么要将宋使行踪泄露给辽国?
  一团乱。
  更麻烦的是,他没能追回定礼,抓到手的活口也如煮熟的鸭子一般飞得影儿也不剩。这一番折腾,“沙狼”肯定早已转移,再要追索金帛,无异大海捞针。
  赵良嗣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脸在听完戚少商的讲述后瞬间又灰败如死:“天亡我也……”
  戚少商四下张望,见大家差不多都是一样的神色,心中有如万箭相攒,痛不可抑。
  若不是因为他对顾惜朝疏于防范……!
  他的大意,顾惜朝的背叛,无辜的众人的性命。
  宛若轮回。
  头顶喇然一声亮响,属于夏日的暴雨,倾盆而至。
  他在雨中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从赵良嗣手中要过国书,取出岁赐详表那一卷,内劲一吐,丝帛寸裂,被雨打进泥里,迅速地污了,然后被水流冲向四面八方。
  “你,你疯,疯了!”王瓌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喊,“私,私毁国书,是,是死罪!”
  “哦?我毁什么了?”戚少商笑,带着不属于捕头的桀骜,“岁赐之事,是皇上与朝中众位大臣口头商议的,本来就无文字记录,不是么?”
  赵良嗣用前所未有的严肃注视着他,半晌才开口道:“好个大侠,好大的胆!”
  戚少商是大侠不假,可那并不代表他迂,否则当年又怎会剑走偏锋地选则了以土匪身份组织抗辽义军:“大人见了金主自然可以据实上奏说国书还附有一表写明岁赐是五十万金帛,但若拿不出那五箱定礼,只怕当场就要被斩。大人胸怀天下自是愿意为国捐躯,在下和这二十来个兄弟却还想要过下半辈子。”
  赵良嗣表面是一副从容,暗地里拳头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说的对。一切本就如此,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
  剩下的众人互相望了望,也陆陆续续点了头。
  宣和二年五月中旬,大宋使团行至辽国上京附近的青牛山,正逢金主完颜阿骨打的上京攻城战白热之时。阿骨打无暇接待远道而来的宋使,传出一句你们跟着军队等进上京吧,转身又投入了烽烟。
  宣和二年五月二十五,夏至。大宋使团一行人终于踏入上京辽宫,见到了金国帝君,完颜阿骨打。
  辽国已历数代昏君,贪图逸乐,大兴土木,这宫殿自然是富丽堂皇,而尤以五銮殿为最。加之外形上呈现北地特有的粗豪之风,久居南国的使团众人自然觉得新奇。一行人策马入了禁城,王瓌啧啧连声,阿骨打也有意炫耀战果,便让赵良嗣解说。赵良嗣倒也全无故国宫阙沦陷的伤感,欣然赋诗:
  建国旧碑胡日暗,兴王故地野风干。回头笑谓王公子,骑马随军上五銮。
  戚少商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忍不住悲哀地想,若是有一天汴京沦陷,会不会也有曾经的宋人引着攻陷汴京的帝王走上宣德楼,说这里是胡人之所?
  谈判的时侯,不出意料的,双方在岁赐的数额上发生了分歧。赵良嗣一口咬定大宋君臣只同意给三十万金帛,阿骨打当然不能满意,于是赵良嗣“很为难”地“擅自加到五十万”,借此讨价还价,舌灿莲花地一气谈下了多个州的归属,直到谈燕云地区的时候,才由于大宋天子一个荒谬的笔误而含恨铩羽——天杀的谁告诉他燕云十六州就是“燕、云”?这位才子皇帝真真是舞文弄墨多了习惯了借代比兴,御笔啊,谁让你借代!这一借代,十多个州就借出去了,还是有借无还的那种!使团众人心中暗骂。
  总的来说,结盟一事相当顺利。阿骨打收下了宋帝赵佶亲书的“永以为好”四个瘦金大字,当下命人刻成石碑永矗宫门,又力邀使团小住。宋金两国一片和乐,前途光明好似晴空万里。
  然而终究只是“好似”。这晴空浸在夏日的潮气里,日色含雨,浮云携雷,注定无法长久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注:
  【小标题】
  唐·杜审言《夏日过郑七山斋》
  【关于赵良嗣的官职】
  到他此次出访金国为止,官至秘书丞,正四品——于是我真的好想吐槽小顾你一开口就问老傅要正四品的官实在是太拽了了了了……一个新科状元也不过正六品的集英殿/翰林院修撰,你一个探花还真是……|||||至于赵良嗣这个囧人,最终官至正三品的光禄大夫。
  故人千万里,新蝉三两声
  在辽宫盘桓数日,宋使一行人启程归国,完颜阿骨打亲自奉酒相送。众人颇有默契地长吁短叹依依不舍泪洒长亭了一番,上马就抡圆了鞭子跑得如被鬼撵——实在是被女真人豪放的烹饪风格吓怕了。阿骨打一个堂堂帝王竟然以半熟的野蒜稗子饭为主食这算不得什么,席上女真贵族们生割猎来的野物吃得血滴了一桌子也不算什么,但你们不要热情地招呼客人同食好吗……这这这太折腾文官们脆弱的小心肝了!
  一气跑到了铁州,却被阿骨打派人追回。
  “诸位大人奔波劳苦,朕亦深感内疚。然事出突然,不得不劳顿各位。”完颜阿骨打说得诚恳,赵良嗣也不敢深究。据阿骨打说,近几日金国牲畜间突发瘟疫,与大宋议定的八月初九合攻辽国西京看来是无法兑现了。说话间一个精悍的将军捧来一只金丝楠木的匣子,打开时,只见明黄绸缎的衬里中间卧着一座略比巴掌大些的玉山子,玉色自分青白,被巧匠借势琢成连绵青山,顶上白雪皑皑斜铺而下。双色势均力敌,分野处又丝丝缕缕相互交缠,相融无间。山子棱角峥嵘,其势曲折起伏,方寸之间也能磅礴巍峨,还真有几分山河在望之感。中间竖刻四字,正是赵佶所书的“永以为好”缩刻而成。
  “金宋永好,以此为证,”阿骨打微笑道,“珊蛮说这场瘟疫不会越年,那么明年大宋何时想要攻辽,只需将此玉送来,我女真铁骑见玉即出,绝不迟疑!”
  经过这一番折腾,宋使离开上京时,已近七月。
  七月流火,天已渐凉。
  虽然交出了国书和定礼,却收到了同样丢不起的盟书和玉山子,使团护卫并不比去时轻松多少。幸而辽国君臣已退守西京,归宋路线全程都在金人控制的疆域内,想来那些辽国杀手也不敢太放肆。
  事实上,“沙狼”之流的确不再前来骚扰,但宋使一行的归途,却并不平静。
  自打乘船回到宋境,他们就被山贼盯上了,而且不止一窝。
  也不知是哪家山贼误把冯京作马凉,认定了这一行人是“天龙镖局”的押镖队伍,正把传说中的和氏璧送去汴京。说起来这两支队伍都化装成商队,方向一致,护送的货物也或多或少有那么些相似处,于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不觉间使团已经吸引了大量土匪,一路走来道旁尽是绿幽幽的眼光,冷}的正好解秋暑。
  戚少商叹着气擦擦剑上血迹。他的逆水寒自从被顾惜朝拿走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现在他用的是铁匠铺子里一两五钱银子一把的粗制长剑,钝得惨不忍睹,让他每次挥剑都忍不住想顾惜朝你个混账混账!砍得敌人哭爹喊娘。当然,一来以戚少商的剑术造诣本就不再靠兵刃优劣决定胜负,二来他更愿意把自己的一身武艺用在抵御外侮上而不是对同胞大开杀戒,所以土匪们总是毫无悬念地拖着一身不致命却疼得要命的剑伤狼狈逃窜。
  这种情况持续了十来天,在众人无论耐心还是体力都濒临极限的时候,乍然生变。
  终于有匪盗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块硬骨头,青州飞鹰寨倾巢而出,在城外白马岗的山沟里将使团围了个瓷实。
  蚁多咬死象。这群乌合之众虽然本事平平,这蔚为壮观的里三层外三层还是棘手得紧。
  戚少商沉下脸,缓缓抬剑横在身前。素来亲和的圆脸骤然威严起来,无形的压力竟让离得近的山匪喽啰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赵大人,”戚少商也不回头,平静地招呼身后的赵良嗣,对方却被他平静声音中蕴含的剑意刺得险些坐不住鞍鞒,“稍后待在下与众护卫将贼人的包围撕开缺口,请几位使臣大人立刻望城镇奔走。”
  他收紧了眉头,长剑在半空以万钧之势虚斩而下,直欲劈开天幕:“杀!”
  马声长嘶,剑气喷薄,乱舞霜色。
  谁在凛凛刀丛之中荡然来去踏破万重风浪。
  谁在浩浩苍天之下贯白虹一线黯淡了日光。
  ——寂寞的恣肆的疏狂的剑。
  ——能狂一时便算狂。
  飞、龙、在、天!
  多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了?戚少商一时难以细算。他和那二十多个护卫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冲开了包围圈的西南角,赵良嗣、王瓌等人惨白着脸咬牙纵马狂奔,飞鹰寨的人要追,却总突不破那看似单薄的阻截。戚少商也明白,生死关头,再不容妇人之仁,狠了心一沉手腕,剑上登时杀气暴溢,眼看就要饮血。
  却在这时,一声厉啸惊破天宇,戚少商心神剧震——竟是连云寨的鸣镝!
  眨眼间果见一队飞骑冲入圈子,连云寨旗号分外醒目,双方只得暂时罢手。
  “大当家的!”尘土飞扬处,一个黝黑健硕的汉子倒提丈八长矛,纵一匹黄鬃骏马抢到戚少商身前,“太好了,真的是你!那大叔没骗我老八!”语气欢喜得一如孩童。
  来者正是连云寨现任大当家穆鸠平。戚少商大感意外:“老八?你怎会在此?”连云寨地处西北大漠,离青州绝非一日之距。
  “嘿,我都听说了,大当家的跟金人签了盟约,要灭了那群辽狗。哈!咱们受了辽狗这么多年的鸟气,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出气了!我一高兴就带着弟兄们去登州接大当家的,结果晚了一点,慌忙掉头来赶,这不,可让我找到你了!”穆鸠平笑得合不拢嘴。戚少商笑笑:“签订盟约的是赵大人,我不过是个护卫。老八,现在你已是连云寨大当家,怎的还是这么毛毛躁躁。对了,你口中的大叔是……”
  穆鸠平道:“就是那个赵大人啊,我们是在路上撞见的。本来我没怎么注意那个商队,是他一看连云寨旗号就跑上来求救,我分了些兄弟护送他们到青州安顿,就来找你了。”
  他们这边故人相逢聊得火热,飞鹰寨的寨主可不干了:“穆大当家,连云寨在西,飞鹰寨在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大老远跑来我们的生意里横插一脚是什么意思?告诉你,和氏璧我们飞鹰寨要定了,谁也休想阻拦!”
  “哼!”穆鸠平猛一勒缰,黄鬃马如黄龙腾跃,飒然转身。只听“夺”的一声,丈八长矛扎上飞鹰寨寨主后侧的一棵合抱粗细的树,大树应声而折,直到断树轰然砸在地面,那寨主鬓边被削断的一绺头发才悠悠飘落。
  飞鹰寨一众山匪被骇得大气也不敢出。
  “你还敢问你穆爷爷?”穆鸠平狠狠啐了一口,“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大当家的过不去?你敢惹他,就是得罪我全连云寨上下,还说什么井水不犯河水!”
  飞鹰寨寨主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嗫嚅道:“连云寨的大当家不就是你么……等等,难、难道他是……?!”
  “没错!”穆鸠平一昂头,“坐稳了别跌下马背,给你穆爷爷听仔细了——这一位,就是我连云寨的大当家,九现神龙,戚少商!”
  飞鹰寨寨主果然在马背上晃了晃:“不可能……!我们明明收到消息,是天龙镖局押送和氏璧的镖队……”
  “我呸!什么湿璧干璧的,我们大当家的是大宋的大功臣,他带回来的是能把辽狗灭掉的盟书!”穆鸠平怒喝,“不过是为了瞒着辽狗的探子才扮作商队。你们倒是说说看,哪家镖局的镖师能有大当家的英雄气概!”
  之后的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