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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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 更新:2021-02-18 23:32 字数:4735
这一点姚泰始心中自然有数,不过这些年刘安晟和他相处时,也透露过猎场之事中陈平王所做的手脚。是以他对陈平王的行径也极为不满,要知道他的一对儿女当初若不是机灵,差点就都回不来了!正因有了这层芥蒂,在听到陈平王死讯后,姚泰始不过是有些唏嘘罢了。
若不是觉得皇帝最后的处置实在有些失当——不让陈平王尸身葬入皇陵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可王府的姬妾寻寻觅觅多日,便连个稍微好些的墓穴也找不到。说背后没有皇帝的意思在,他却是万万不信的。
姚泰始沉默了下,道:“陛下以人君之身,却待微臣如此宽厚,微臣心中自是感激非常。然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难免也得向陛下直言进谏,尽臣子之责。陈平王危害社稷,的确罪无可恕,然而此事本该提交宗人寺来判决。陛下却直接赐鸠酒于王府,这也罢了,后面却不允他尸身入皇陵。”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眉间凝结的郁结之色愈发浓厚:“纵使陈平王有万般过错,但他既然已死,陛下又何必紧揪着这点不放?若是事态这样发展下去,难免有人暗中以此事做筏子,动摇天下民心。况且史官之笔素不留情,微臣只怕千百年后,陛下英名有损啊!”
“姚大人既是一片真心,我也不瞒你,陈平王之事与崔家牵扯极深。”见姚泰始脸色一正,刘安晟低声说了两个字,又轻笑道,“再者,当年武氏以女子之身称帝,驾崩后尚敢立无字碑,功过是非任由后人评说。父皇雄才大略,自然也不会在乎些许史官颠倒黑白之笔。”
姚泰始与他对视良久,才唏嘘道:“倒是微臣的错,竟没想此事背后牵扯这么多既然陛下已有谋划,微臣自然不会再上书了。”
刘安晟瞧他表情真挚,不似作伪,心中多少松了口气。不管姚泰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他既然这么说,便算是服了软。只要以后他别再继续纠缠于此事,又有张家在一旁帮衬着,皇帝想必也不会追究下去。
“此番还要多谢殿下亲自前来,不然微臣若是继续固执下去,恐怕还是要伤了君臣之义。”姚泰始起身向刘安晟微微行礼,却被对方及时拦下。
他心中深感欣慰,愈发觉得这位太子待人宽厚,颇有仁君风范,自家儿子能做太子伴读实在是命中带福。
正打算再说些什么,他却听太子难得语气严肃起来:“此番我来姚府,一是劝大人勿要执拗。另一件事则是——我心悦姚家女已久,愿以太子妃尊位求娶之。”
☆、第四十第七章
这些年刘安晟跟着皇帝学了不少东西;其中便有一条“迟则生变”。皇帝本意是指战场上瞬息风云变幻;为将者必须抓住时机,以快应战,却没想到被他用到了提亲这块。而刘安晟这么提前说出来;也是因为再过一月姚静贞便满了十四;已经是可以订婚的年纪了。万一有人来姚家下聘;姚泰始又答应下来,那他可真无处找人说理了。
姚泰始虽对幼女宠爱,却极少过问内宅私事,一时间被太子突如其来的话打得头晕脑胀;半响才回过神来。他轻咳了两声;有些惶恐道:“太子妃乃未来国母,身份贵重;小女不过蒲柳之姿,何德何能得太子垂怜。”
这番话虽在推辞,但言下之意刘安晟却明白得很。不过是指太子妃人选全由皇帝决定,太子却是做不了主的,既然如此,姚家自然不在备选之列。
他本就没期望对方立刻答应,因此倒也不恼,便笑道:“大人不必如此自谦,您主管翰林院多年,劳苦功高。令媛既生在如此清贵之家,自有一番造化。实不相瞒,此番我来之前,父皇便允了我此事。只是因着双方年纪尚小,所以打算将此事暂缓段时日罢了。”
姚泰始不免震惊,原本以他对今上的了解,自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入了陛下的眼。只是太子既然敢说出这番话,想必也是得了金口玉言。他毕竟混迹官场已久,虽然心底思绪翻腾,但面上终于镇定下来:“既是陛下的意思,微臣自然不敢质疑。”
虽说看出对方似乎还有些勉强,但刘安晟却故作不知,仍笑吟吟的应了。反正时日方长,这事又有皇帝管着,最后总能成的。
至于对方的心事他其实也略知一二,不过是担忧女儿应付不了未来后宫之事罢了。总比昭帝时好多了,那时候嫁女儿可是赌注。就像陈平王一众妻妾,哪个不是大家出身,现在却凄凉的很,连带家族也比往年衰落了些。
两人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比往日里更亲近了些,又是好一番东拉西扯。直到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些,刘安晟才起身告辞,姚泰始起身送他,走至中庭还没几步,便碰上了提前下学回来的姚静安。
刘安晟本就想与他谈会近况,便对姚泰始笑道:“大人还请先回吧,剩下来的路我便由静安送我即可。”姚泰始也没推辞,对儿子嘱咐了几句,便自个儿往庭院深处去了。
“放心吧,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刘安晟看他眼底满是担忧,也没卖关子,直接将方才的情况说了一遍。姚静安终于松了口气,笑道:“还是太子殿下最有法子,这次还要多谢你了。”
“凭咱们之间的关系,这种事情又何须道谢?”刘安晟不甚在意的挥挥手,又问道,“说起来今年秀才之试的成绩也出来了吧,你明年打算参加科举么?”
姚静安这会儿心情畅快得很,提起此事脸上的笑容更甚,自信满满的道:“明年春闺你便等我的好消息吧!虽不能说稳拔头筹,但前三甲不出意外自然没问题。”
他因家世的原因,一向精通文道,这番话并不算狂妄之语。他们关系极好,刘安晟听后不禁微微额首,心里也为他高兴。两人一路走着,期间也谈了不少事情,刘安晟倒没说山东之行的真正原因,只是将当地的风闻趣事略略提了些。姚静安也猜到这里面有什么秘事,所以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有件事还要拜托你。”行至姚府大门,将要登车时,刘安晟若无其事的对身旁的姚静安道,“好好安慰下贞儿,她这几日心里一直难受着,现在既然无事,你做哥哥的便好生陪她一会。”
姚静安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这事不用你说,我自然都会去做。只是什么时候你对我妹妹换了个称呼?”他说到这里,眼底划过一丝了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听下人说你早上来,是妹妹亲自带你去书房的,莫不是因为这个缘由?”
“我已经将此事告诉父皇了。”刘安晟满意的看着对方笑容一僵,又道,“姚大人刚才也已知晓——这几日我大概暂时不会出宫,你便在姚府好好照顾贞儿吧。刚好你与张萱也可以享受段新婚燕尔的时光。”
姚静安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而刘安晟扔下这句话,便直接上了马车,不远处的小桂子和车夫急忙赶了过来。他又拉开车上的帘子,朝震惊过头的姚静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宫里还有事,那我便先走了,过几日再见。”
等姚静安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马车早就奔腾而去。他捂住前额,叹了口气便往回走,却在门口碰上了自家妹妹。瞧见只有他一个人,她脸上有些失望,姚静安瞧见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养大的妹妹,现在挂在心头的却是另一个人,即使那个人身份尊贵的紧,但当哥哥的心里总是不好受的。虽说太子向他保证,除了妹妹外不会另爱他人,但姚静安心里还是没多大把握。毕竟他未来必定会成为一国之君,到时候手掌大权,难免动了其他的心思。
他原还打算叮嘱妹妹几句,但看她模样,已是和太子间情愫暗生,只好作罢。再说陛下和父亲都晓得这件事,恐怕过不久诏书便会下来,现在只能期望太子未来仍不改初衷了。
“怎么,瞧见只有哥哥一个人,觉得失望了么?”他放下心事,打趣了一句。姚静贞脸微红了下,嗔道:“哥哥就爱胡说,不过是方才母亲和嫂子聊天时提起了你,我想着你快回来了,便出来迎你罢了。再说我也想知道太子殿下劝好了父亲吗?”
这个谎撒的并不高明,姚静安心里有数,却没戳破。他略有深意的看了妹妹一眼,笑道:“太子殿下方才跟我说了,父亲那事已不要紧,你且放心吧。不过咱们家今晚恐怕不能早早入睡了——先别问我,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
姚静贞本想从哥哥那听些太子的消息,却不料他给自己这么个回答。虽有心想追问,但她一个女孩子又拉不下面皮,只好作罢,老老实实的跟姚静安回了母亲那。
***
至于刘安晟,他此番去姚府两个目的都已达成,心情大好。又因为天色已至下午,今日太后说了要他去长寿宫用晚膳,所以也没在宫外多逗留。
太后当年能从一众嫔妃中脱颖而出,被封为四妃之首的德妃,手段自不是常人可比。可她如今年纪已大,自先帝去后身体也有些不妥,时不时的病上两场,因此对小辈愈发宠爱起来。只是皇帝后宫美人虽多,却不是个子嗣丰裕的,因此太后一番含饴弄孙的心意,全都给了太子和雨蝶两人。
是以刘安晟下午去长寿宫时,才发现雨蝶也伴在太后身侧,仰头听她讲着先帝时的往事。他朝妹妹点头示意,又上前去给太后笑着行了礼。
太后见了平日里最宠爱的孙子,心里开心。刘安晟连着说了好些在山东的趣闻,旁边又有雨蝶也不住逗趣,把她逗得合不拢嘴,晚膳时也不免来了胃口,多喝了半碗玄米粥。只是她上了年纪,用完膳后没多久便有了睡意,刘安晟和雨蝶也不好叨扰,便退了下去。
外面天已黑了,刘安晟担心妹妹身体受不住寒风,早派人去取了她的披风来。雨蝶笑嘻嘻的让旁边宫女为她披上,又和他聊了会天,只是顾虑着周围有人,所以聊的也不过是些闲话罢了。
长寿宫离皇后所在的凤仪殿并不远,所以两人并没坐车,而是一路走了回去。除了小桂子和雨蝶的贴身大宫女紧跟在一旁外,剩下的人都离他们有一段距离。这会儿雨蝶才低声问道:“哥哥今日可劝好了姚大人?”
见刘安晟有些诧异的样子,雨蝶又道:“前天我在母后宫里,父皇说起姚大人时,语气颇有愠怒。我在旁边略微听了两句,便知道有些不好,所以送了封信给姚家哥哥。”
她说到这里时俏皮的眨了眨眼,颇有些等着表扬的样子:“若不然姚家哥哥怎么会知道朝堂之事?他不能直接去翻折子吧?”
刘安晟瞧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笑道:“我就说呢蝶儿真是个好孩子,要哥哥怎么奖励你?”
雨蝶笑着瞪了他一眼,才道:“瞧哥哥说的,什么奖励不奖励的!姚家哥哥既然是你伴读,张姐姐又做了他家媳妇,静贞姐姐和我关系也还不错,我怎么也得照顾一二。哥哥若真心感谢蝶儿,便给妹妹一个面子——明年开春,母后允我自己办场惜花宴,帝都官宦家的少爷小姐都要来参加,到时候你别缺席就好。”
刘安晟自是答应下来。
***
第二日姚泰始重新上了道折子,却没再提陈平王之事,只说了一番臣子本分。皇帝看后不禁一笑,对坐在一旁看书的刘安晟道:“这下可算是偿了你的心愿,也罢,既然是你喜欢的,给她个身份到也无不可。”
刘安晟虽早有准备,但听见这句话,胸腔里还是一股热血上涌。幸好他还有些理智,连忙谢了恩。皇帝瞧他未掩饰好的激动神色,心里不免叹了口气,女色误人这四个字在脑子里转了半圈,还是忍住没说。毕竟这儿子从小养到现在,求他的也不过只有这件事罢了,姚家之女的品行他也查了,按暗卫呈上来的,倒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
打发走了太子,皇帝将心中的不快全撒在崔家头上。世家之患这些年其实已经削弱了不少,没了军权,世家便像缺了爪牙的老虎,只能任由猎人折腾。
没过多久,崔家便被查出支持陈平王谋反,王府中的暗室里,印有崔家印符的好几封语焉不详的书信已经足以定罪,更何况还有崔武辽这等嫡系亲自出来作证。一时间山东世家乱作一团,苏家又趁着这个时机站出来对各家或是安抚,或是打压,崔家之人无路可投靠,很快崔家便真的倒了。
皇帝这次算是尝到抄家的好处了,崔家家世绵延近两百年,各式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加上现银,他好一阵子都不用担心国库开销。
心情大好之下,他又下了一道圣旨——姚氏女贤良淑德,温良恭俭,德容双全,堪为太子良配。故封其为太子妃,明年开春大婚。
☆、第四十第八章
这道圣旨倒是稍微冲淡了些帝都近来的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