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8 节
作者:
宫本宝藏 更新:2021-02-18 23:06 字数:4935
大燕内宫面积极大,再加上当今新帝后宫只有一人,空出来的宫阁越发的多了,含光宫西面的毓秀殿乃是一处独立的宫阁,虽然面积小巧,却因为离得帝宫颇近历来都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妃嫔所居,只是近十年来烈帝当政,那一处从未有人居住。
公孙墨一身撩黑披风进的毓秀殿宫门,天气已经到了深秋,宫墙之内却依然还是满目的珠翠之色,殿内安静的出奇,下人们静立在檐下,看到公孙墨的出现齐齐跪倒在了青石板上。
徐福脚步极快的跟在公孙墨身后,抬手接住他的披风,看着大步奔至内室的身影长长的一叹。
顾云曦正静静地坐在南窗之下的软榻之上,窗外的一丛木槿早已经凋零,唯有几片黄中带绿的叶子还在风中摇来晃去,她的面色之中还带着一片灰白,头发一丝不苟的绾做一个小髻垂在脑后,一双眸子辨不清情绪的看着窗外。
踏踏的脚步身传来,顾云曦转眼,内室入口处现出一分明黄,她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拜见皇上。”
公孙墨远远地朝她走过来,看到榻上案几上放着的未曾动过的吃食眸色微沉,“为什么不吃东西?”
顾云曦低着头,并不说话。
公孙墨嘴角深深一抿,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腕查看伤口,顾云曦皱着眉头挣脱,退后一步,“请皇上放我出宫吧。”
公孙墨眸色深深的看着她,“怎么?不想让我取消圣旨了?”
顾云曦还是低着头,不回答。
公孙墨眼底微光几动,“如果你不吃,那外面的所有人都不必再吃。”
不管顾云曦僵直的站在那里的身影,公孙墨自顾自走到塌边坐下,案几之上摆放着简单又清淡的吃食,公孙墨显然没有吃东西,此刻十分随意的坐下喝粥,而几步之外顾云曦背对着他站着,一步也不动。
良久,公孙墨吃完了饭,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案上起身,“这是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
说完这话公孙墨便往外走,没走几步又停下,“如果晚上我过来你还没有吃,那明天这里的人都会被赶去掖庭宫。”
说完这两句话公孙墨便抬步往外走,待那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顾云曦转身看向床边孤零零的案几,她不动声色的走过去,那沾了几分血色的玉色锦袋正安静的躺在那里,拿在手中轻轻打开,里面正装着一块质地极佳的暖润白玉牌,拿在手中便是触手的温凉,顾云曦眸色幽幽的磨砂着白玉牌上凹凸不平的字样深深松一口气,还好,它还在。
云澜宫内,赵湘澜正满面笑容的看着坐在堂下面容如玉的少年,微微的一叹,“早就想见你一面了,谁知道等到今日才见着,阿晟,你父皇和你母妃可好?”
赵晟面上是妥帖的恰到好处的笑意,嘴角微抿,“父皇和母妃都好,母妃常常说起您呢。”
“是吗。”赵湘澜雍容的眉目之间满是感慨,“一晃这么多年了,妹妹想必依然风华正茂,倒是哀家已经老了。”
赵晟一笑,“太后哪里的话,母妃与您是同族姐妹,您二人相貌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您虽然比母妃年长几岁,现在在我看来却是一般的模样,足可见得大燕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若是可以,母妃亲自见您才是最为高兴。”
赵湘澜摇摇头,“说来说去,哀家还是想念在梁国的日子,那时候我和你母妃都还年轻,现如今再看往日,哪里会想得到我和她会如现如今这般分隔两地呢?”
赵晟亦是点着头,转身从身后侍从手中拿出一只紫檀木盒子来,“太后娘娘,这是母妃临走时交代我带过来送与您的,想来是您二人往常喜爱之物。”
云嬷嬷上前一步接过盒子站到了赵湘澜的身边,赵湘澜扫了那盒子一眼,眼底闪过几分光华,却是一笑道,“妹妹真是费心了,阿晟为何多年来不曾册立太子妃?”
赵晟面色之间闪过几分笑意,“一直未找到和心意之人,这就拖了下来。”
赵湘澜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阿晟想必也知道,大燕和梁地一衣带水,此前琅华嫁到大燕来本是极好,然而可惜的是那公孙长卿不争气连累了琅华,现如今大燕虽有哀家在,可哀家年事已高,长此以往下去梁地势必再难倚仗大燕,虽然不知道你父皇和母妃的意思如何,可哀家觉得,若大燕和梁地再结一门婚事对大燕和梁地会更为有利些。”
赵晟眉头一挑,“皇上还未立后,太后的意思莫不是——”
“母后的意思是希望为太子殿下寻一位太子妃!”冷漠之中带着威仪的声音传来,公孙墨大步进的云澜宫前殿,眸光往那云嬷嬷手中抱着的盒子上一瞟,嘴角已经浮起几分笑意看向赵晟,“不知道太子殿下意向如何?前一次乃是琅华公主嫁到我大燕,这一次应该换我们表示诚意了。”
赵湘澜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这边厢赵晟已经站起了身来,他的眉头微蹙,似乎是想要拒绝,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略微顿了一顿,公孙墨勾着嘴角看向主位上的太后赵湘澜,“母后对我京中闺秀了解甚多,倒是可以为太子殿下提提意见,但凡太子殿下喜欢的,朕均赐以公主的身份出嫁。”
赵晟眉头几皱,却是一笑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还请皇上给我一点时间。”
公孙墨朗声一笑落座在赵晟对面,抬手请他落座,转而语声润朗道,“此事自然不急,此番前来除了替令尊送礼物给母后之外,想必太子还有其他事要说,眼看着冬天快到了,寒原和南越都不是那么安分了,这几日朕正打算抽调兵力部署南境防卫,不知道太子殿下准备作何打算?”
赵晟眉心微蹙,微微有几分紧张,抬眼看向赵湘澜,赵湘澜却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赵晟深吸一口气,“此事本来也不必着急,只是皇上既然问了出来,那赵晟便照实说来,梁地与大燕都同寒原相交,如皇上之言,那苏逻一族神秘莫测力量庞大,虽然并非每年都掠夺掳掠,可但凡其作乱梁地都损失巨大,再加上南越近来频繁调动兵力,梁地兵马贫瘠,应付西凉与西北之患已经见力竭之势,现如今实在是倍感威胁,此次来大燕,梁地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便是请皇上借兵五万,以备寒原之患。”
公孙墨兴味的扬了扬眉头,赵晟一脸正色的看着他,良久,公孙墨朗声一笑,“既然梁地与大燕乃是一家人,这又有何难,依我看,不仅寒原之危大燕要帮梁地防患,连带着南越,大燕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赵晟皱眉沉思一瞬,垂在身前的手微微紧了紧,公孙墨看着赵晟的表情道,“南越早年本就臣服与我大燕,他们的大皇子甚至还曾是我国质子,就如同家里的狗不听话了,当然还是主人来教训的好,太子殿下请尽管放心。”
赵晟面色之中还带着几分犹豫,借兵乃是无奈之举,可若是然大燕大举带兵进入大梁,至少也是有伤国体,公孙墨敛下眼底寒光看向赵湘澜,“母后时刻心系故国,朕怎么忍心看到母后为了故国之忧而整日伤神呢?”
赵湘澜看着公孙墨的眉心也是微微一簇,梁地虽然与大燕交好,但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就能答应,她看进公孙墨眼底,只见其眸色如常,想了想对着赵晟安抚一笑,“阿晟,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了此事,你便只管放心吧,梁地与寒原接壤的边境线并不长,皇上一定能派人应付。”
赵晟嘴角几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公孙墨看出了他的松动,端起旁里的茶盏淡淡开口道,“太子殿下请放心,借兵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具体的细则朕自会找太子商量,若是太子觉得不妥,到时候大可拒绝。”
看着公孙墨眸光郑重的模样,赵晟终于起身朝着公孙墨一拱手,“既然皇上能大义伸出援手,赵晟自当拜谢。”
赵晟离去,公孙墨看着云嬷嬷手中的盒子嘴角微扬,“母后不看看您昔日的好姐妹给您送的是什么吗?”
赵湘澜皱眉看着公孙墨,“皇上今夜似乎兴致极好。”
公孙墨低头轻抿一口清茶,眸子在水汽的氤氲下看不清表情,“母后见到故国来客心中高兴,儿子自当也未母后高兴。”
赵湘澜淡淡一笑,“若真是想让我高兴,就给我生个皇孙才好。”
放下手中的茶盏,公孙墨眸光微眯的起身,“母后还是快些挑一个人选送到赵晟的床上去才好,如您所想,梁地需要大燕,朕,也需要大梁。”
铮铮话音落地,公孙墨转身往外走,身上的撩黑披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看着那高大的背影走出了殿门,赵湘澜不知为何却觉得有几分不安,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却是在想公孙墨那一句“朕也需要大梁”是何意——
“真像啊,娘娘。”
殿内再无旁人,云嬷嬷轻声一叹落在赵湘澜的耳边,她微微愣神,眸光微眯之时好像看到了那些久远的落满了尘埃的过往时光,微微一笑,赵湘澜语声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句,“是啊,好像——”
夜色渐深,从云澜宫出来的一路上都亮起了橙黄宫灯,公孙墨脚步疾快,却又带着几分沉重,徐福小跑着跟在公孙墨身后,几乎不停留的走过宫内的廊桥水榭堪堪停在了毓秀殿的门口。
深秋的夜风寒凉,公孙墨止不住的一直咳嗽,他却只是背影挺直的站在门前看着,良久,徐福看着那已经关上的宫门上前几步,“皇上,夜里凉,您要进去吗?”
公孙墨垂下眸子,转身,“去御书房。”
天边孤月西斜,徐福转身看一眼紧闭的宫门,眸光深深的一暗向着公孙墨的方向追了过去。
翌日清晨,公孙墨几乎没有停留的进了毓秀殿内室,然而内室之中一个人影都没有,只见那被单平整,书案之上的笔墨纸砚更是摆的整整齐齐,连寻常衣架上挂着的衣服都不见了踪影,公孙墨愣在了当地,浑身上下的冷酷威仪瞬间消失无踪,好似太阳失了光一般死寂——
急急忙忙追上他脚步的徐福此刻才赶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皇上,您走的太快了,下人们说姑娘去了摘星楼你都没有听到。”
紧绷的身形一散,公孙墨微微一怔几乎便要苦笑出声,他定了定神,转身之时又变作面无表情的模样走出内室。
摘星楼是毓秀殿之内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公孙墨走上去的时候顾云曦正着一件月白的披风站在栏杆之处,清晨的微光洒在她的肩头,给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暖色光芒,栏杆边上风势大,她的头发和披风被风卷起,来来回回的荡着,越发映的那纤细的身量如此孤弱。
公孙墨走上前去,并肩站在她身边。
从这一处看出去,整个内宫都看的清清楚楚,视线的尽头是高高的宣武门城楼,灰色的砖石在风雨之中渐渐的染上了颓败的颜色,此刻映在顾云曦的眼底,与她周身上下的气息分外相得益彰。
“皇上准备如何?”
公孙墨眉头微蹙,顾云曦声音平淡的道,“总不能这样关着我一辈子。”
公孙墨转过身来,看着她,“还走吗?”
“走。”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公孙墨眸光微黯,复又看向这连绵起伏的宫阙,良久,他轻声开口,“那个军牌是他给你的?”
“是。”
轻声一笑,公孙墨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冷意,“好好养伤,好好吃饭,在我给你解了那蛊毒之前,你只能待在这里,如果你忽然消失了,那这殿里殿外的人全都要死。”
顾云曦握紧了拳头垂下眸子,“只能这样吗?”
公孙墨抿着唇,点头,“你这样决绝又残忍,你可给了我用其他方式的机会了?”
顾云曦低头,眼底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燕京城外的五里坡官道上,数十辆大马车正成队向着燕京城的方向而来,马车造型不同于燕地,所用帷帐更是色泽古朴,其上张牙舞爪的暗纹的颇有几分胡风,头车之中,面容清俊一身白袍的男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个造型奇特的椅子上,在他的对面,一身锐利英气的萧玉楼一脸疑色的看着手中情报。
似乎是思虑了良久,萧玉楼偏头看了看眼上依旧系着白色布带的男人,她的眸光微转,“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还认识大燕之人,新登基的燕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那册立侧妃的旨意还是和烈帝禅位的旨意一起下的,由此可见此人在燕帝心中的地位,不过为什么她又是楚国太子的军师呢?要知道楚国太子之前是燕国的质子,说起来应该和现如今的燕帝是仇敌才对,啧啧,可真是有趣——”
男人静默不语。
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