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标点      更新:2021-02-16 23:24      字数:4767
  我的声音,在这个宁静的空间里回荡,我完全没有离开予晴后的记忆,莫非——
  我开始上下检视自己,还好,该在的都在!我没有步上社会版里时常提及的《独身女子夜半遇惊情》的俗套剧码!一夜情,绝对不是我的嗜好!
  “我到底怎么了?”我小声地问着自己,吐出一口浊气。
  “你一直睡得不安稳,害我失眠。”
  冷调子的声音,突兀地从我后面传来,就像斜斜劈进我头颅的飞刀,砍得我惊魂四溅!居然还有人在!男的!
  陡然转过身,采取防备状态对敌,我强装镇定地想要散发出一股武装斗气,却在一接触到对方的身影同时,整个地崩溃!
  我怎么这么衰?!居然遇到他?!这又不是言情小说!
  连城静静地靠在门框边,双手闲适地抄在胸前,一身黑色的打扮,看不出是外出还是闲赋家中。他的头微微偏着,似乎在上下审视我,只是这样的目光,没有了印象中那种凌厉。
  “一个女人,二十来岁,穿着薄薄的裙子,拎着高跟鞋,居然在半夜两点赤足狂奔,然后撞到别人身上一阵呕吐,还神志不清地随意跟着男人回家——你疯了吗?”冷凉的声音,简直要把我塑造成千夫所指的恶女形象,而他面无表情地描述着,仿佛在说:本来就是这样,你没有反驳的理由!
  我突然想骂人。好好的发泄一下,把那张脸踩在高跟鞋下面,用力地踹、用力地踢!
  “你也不见得高级到哪里!半夜两点不回家的男人,同样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不是!”我熊熊地跳起来,结果一时落地不稳,踩到柔软的床垫上又反弹起来,好不容易挣起来的骄傲被自己毁灭。
  “我跟你不同。”他松开双臂,向我走来,似乎想当回好人,要扶我。
  “走开!”不能让他碰我!否则我会哭出来的!我一定会的!
  我跳下床来,刚一踩到坚实的地面,头脑就一阵眩晕。宿醉带来的灾难——我的动作太过激烈,导致身体供血不足。险险栽倒的瞬间,还是他拉住我,坚强的力量,微凉的手温,我的手腕在他的掌间,成为传递我们体温的导体。
  有那么一刹那,我的眼眶红肿。我不是宿命论者,但我和他之间偏偏存在着宿命!我们总在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地点、不恰当的机会相遇!彼此之间总是没有做好准备,导致我们的交集一言以辟之——错!错!错!
  那些在我梦中出现的话语,就像是对我的警告,不要再错下去!相信他,就没有我的活路!
  我没有依赖他的力量 ,而是干脆一屁股坐下去,冷冷的地板,让我更清醒。
  “我梦见了,那些人,那些声音。”我听见我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萧萧的回旋着冰冷的气流。
  他没有回答我,也许是我的话太零碎了吧?他只是松开了我,也跟着坐下。明明距离很近,但我却感觉不到他的温度了。也许,我们已经离得太远了,没有接触,就再也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
  “每个人都笑我,每个人都指责我,没有人听我说,我的声音喊不出来。”
  他似乎在看自己的手指,目光是向下的。我听见他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是人就会长嘴巴、长耳朵。长了嘴巴就会说错话,长了耳朵就会听错话。”
  “哈!真精辟!连城大少爷说的话果然够水准!”我恨恨地扭过头,声嘶力竭:“那你的嘴巴和耳朵长在哪里?!该不会你天生残疾吧?!你没有耳朵听我说话,你也没有嘴巴解释你的行为!你真的不可理喻!”我愤然地站起来,只想离开他的地盘!
  “不要走!”突然伸来的手,扣住我的手腕不再松开。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验证其中的真实!
  “你还有话说吗?感谢你收留一个酒醉的女人一晚,我要离开了!”我奋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的力量坚持,我们就这么拖拖拉拉地僵持着,滑稽又可笑。
  他似乎没有耐心和我这样耗下去,干脆直接地把我拖到他的怀里,那软弓般柔韧的身躯,隐含着无比的张力,吸附着我的身体,双手环扣我的后背,让我的凹凸紧紧地贴着他的坚实,让我无所遁形。
  “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你不要逃走!”他逼迫着我与他正视,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直散发着我最执着的幽光。玄之又玄,我永远读不懂里边蕴藏的,是怎样的感情!
  我的心,扭曲了。拧痛了。他刻意要与我重逢,只是为了一句话而已!要说好聚好散吗?我们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
  “什么话?”我尽量地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尽管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泪水从眼眶里漫出——我们的伤口,再多的泪水也洗不净!只有他能弥补,但他却没有治疗的打算!
  他的手,在我薄薄的后背传散着特殊的温暖,那是只有他才具备的体温。他看着,似乎在思考着怎样把话说出来,随后,我听见了,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嘶哑,轻轻地问:“那个时候……为什么消失?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为什么?你不见了……”
  那个凝视着我的目光,在那一刻,就像是个茫然的幼童,就像个完成了课题却得不到老师批改的小学生,孤单地转着身,只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发出寂寞的声音……
  第 14 章
  “那个时候……为什么消失?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为什么?你不见了……”
  那个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寂寥地盘旋,嗡嗡嗡嗡……杂音不断地传来,我就像突然失去转播信号的电视机,乍然一片嘈杂的噪音充斥全身!
  我想我在歇斯底里,而他的那句话,就是我神经断裂的导火线!我突然揪住自己的头发,发狠地拧着,似乎只有痛,才能恢复我需要的信号,才能让我正常,才能让我不要愤怒!
  “不要问我!你没有资格!你最没有资格!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这混帐!你这病毒!你这——”紧绷的神经突然断裂,我的嘶吼乍然消音!我呆滞地瞪着他,眼睛里一片血红,他就是我眼中的那块血痂,凝聚着浓稠的怨恨,永远也掉不下来!我看着他,状如疯妇,以至于他想要伸手来拥抱时,我狠狠地回以一个凶狠的啃噬——咬住那作恶的双手,不要松开!
  咬死他!咬死他!我很你——连城钺!
  我真的咬住了他的手臂!尖利的牙齿切开那光洁而紧绷的皮肤,我的嘴巴里蔓延着甜腻的腥味!他的肌肉,在我的嘴里颤抖,却没有松开,没有把我丢弃,像是怀抱着一个珍宝,哪怕烫手也不忍抛弃,他紧紧地抱着我,就像我们天生就在一起,从来没有分离……
  我‘呜呜’的发出仇恨的声音,越是咬得用力,我的眼泪就越是流得快。几乎已经分不清哪里是他的血,哪里是我的泪水,我的手指凶残地抠着他的肌肉,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没有喊出疼痛,抱着我的力量,在不断加深,我可以听见他的心跳,混合着我的,一拍、一拍,即使抽痛,也还是奋力地跳着!
  我的手指痛了,我的牙齿酸了,我缓缓松开自己的嘴,与他的身体分离。咬住他时,口腔里一片复仇的火烫,可松开时,嘴里却立刻灌进凶猛的冷空气,冷热交替,我防不胜防,牙关一颤,竟忍不住抖出残破的哭泣声!
  不要哭!不要哭!哭就是示弱!越是这么想,我的声音就越是凄惶!看着他的脸就在眼前,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满满的是水光弥漫。揪住他的衣裳,紧紧地攒在手心,当看到他也是同样的表情看着我时,我知道,我会号啕大哭,扑进那个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天杀的混蛋!你知不知道,你杀了人了!你知不知道,你把我杀了……”直到这一刻,我才突然明白,不是我对那个失去的孩子没有爱,而是他走得太匆忙了!以至于,那个离去的孩子,带走了我们的爱,带走了我对他的信任,带走了、带走了,只留下我们,形单影只,各自凭吊。
  哭泣,漫长的哭泣,我也许可以借此流出一辈子的泪水,以后就不用再悲伤。我抱着他,他抱着我,我们互相舔舐着彼此心底的伤口,欲罢不能。我不能原谅,他没资格乞求原谅,所以我只能哭,哭泣我们无疾而终的爱情。
  水分,在我的身体里慢慢挥发,当我连哭泣都没有力量的时候,他才静静地松开我,看着我那红肿得已经失去视力的眼睛,对着我说:“如果你哭累了,可以再咬我。”
  我开合着僵硬的牙关,为了表示倔强,将面孔调向另一边。
  这时,他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懂事以后身边就没有父亲。他的周围,全是一些带着面具的大人,每个和他说话的人都带着不同的面具,每说一句话都想从小男孩那里得到什么。小男孩很害怕,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张嘴就会说真话,而说真话总会被别人耻笑,所以,他渐渐学会了闭嘴,最好什么也不说,那么,别人既不会耻笑他,也无法从他那里骗走东西。
  小男孩的妈妈,是个很可怕的女人,她不介意小男孩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希望全世界都带不走她的孩子,而她就可以扮演那个孩子世界里唯一的主角。如果谁要带走她的孩子,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个人击溃。
  所以,小男孩没有办法,他只好什么也不说,或者光说谎话。告诉母亲自己喜欢的东西,实际上全是他最讨厌的东西。因为小男孩知道,他的妈妈只希望他喜欢妈妈一个,除了妈妈以外,小男孩不能喜欢其他的东西。所以,小男孩只能呆在他妈妈为他造的象牙塔里。
  那个塔很华丽,也很冰冷。因为能进入那个塔的人只能是他的妈妈。小男孩学会说谎了,所以常常呆在自己的塔里偷偷的笑着,因为他对妈妈说的都是假话。所以,当他看到妈妈不费吹灰之力就粉碎了他所说的谎话里那个喜欢的东西时,他恶毒地笑着,然后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去细数着真心喜爱的东西,一样又一样,藏在心里,快乐的回味着,慢慢长大……”
  他的声音,轻柔而徐缓,像能够安定人心的催眠曲,静静地流淌进我的心里。我的心跳渐渐地缓慢,平复,我抬起头,眯起浮肿的双眼,看着他,反问:“这是什么故事?”
  “童话。”他的嘴角,轻轻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像是开在嘴边的莲花,纯白色的,孤单的一朵。
  “哪里来的童话这么残酷?”我冷笑,他没有编造故事的能耐,缺乏温情与幽默。
  “每一个童话的背后都有个残酷的真实。”他没有正面回答我,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挑起修长的身量,也伸手将我轻柔地拉起来:“去洗个澡,冰敷一下眼睛,我带你出去吃早餐。”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我的眼睛,的确需要治疗。从卫生间出来时,我的视力多少已经有了些恢复。
  我擦着湿淋淋的头发,眯着眼看着连城。他静静地站在阳台上,金色的光芒在他的肩上落下一个个璀璨的烙印。他毕竟还是成长了,昔日那跋扈的嚣张软化成深沉的圆滑,过去的尖锐被他藏在心湖的底部,难以窥视。我看向他的手臂,撑在白色的栏杆上,那结实而洗练的骨骼线条上,粼粼密布着我的牙齿印,大多都渗着干涸的血迹,居然没有处理。
  我突然地伸出手指摸摸自己的犬齿,幸好我的齿形正常,如果像他的犬齿那样,恐怕要打一针破伤风!
  “洗好了?”我没有出声,他却心有灵犀地回过头来,迎向我的面容,没有往日的阴鸷。从阳台一角拿出一双鞋子来,递到我的面前:“遇到你时,你的手里就只有一只,我到楼下帮你买的。”
  这个脑细胞发育超常的男人,如果想当好人,还是可以得到高分的!我无言地接下,默然地穿上。只是他的目光,一直黏腻地附在我穿鞋的动作上,让我好一阵心慌意乱!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穿鞋吗?我又没说你买错码!”慌忙地想掩饰自己的错乱,我欲盖弥彰。
  “你没有涂指甲油。”他的目光停留在我那光秃秃的指甲上,有些疑惑地道:“我以为女孩子都喜欢的。”
  他的话让我突然回忆起,这个人曾经振振有辞地说他讨厌嘴唇上抹东西的女人,却不介意女人的指甲上有颜色——于是我硬着声音大声道:“因为我讨厌指甲油,喜欢涂口红!”
  穿好漂亮的新鞋,我啪!地一声站直,潇洒地转身,把他丢在身后,走向玄关:“走吧!我肚子饿了!”
  第 15 章
  我走出来的那幢大楼,处于本市的黄金地段,我曾在街边收到关于这栋楼宇的宣传介绍,房地产商把此地说得天花乱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