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十分诚恳地说道：“我是一直希望所有人和平相处的……不过，总有些人希望我们互相争斗，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他的地位。”
  “哦？”韩胜不可置否。
  如果说这一番话的人不是谢渊，如果不是他平日里的行事跟这些话完全是背道而驰，大概会有不少人被他的诚恳打动。
  谢渊眯起他的左眼，说道：“是啊，我一直在想要如何保证长时间的和平和安定，毕竟我们人类或许就剩下这几万人了，再分裂成各个势力的话，汇集的力量就太分散了，所以我一直致力于统合各个势力，汇聚大家的力量来共同度过难关……不过。”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有些野心分子就是无法放下自己权力欲，执着于自己什么族长啊盟主啊的位置，试图破坏人类的统一，我对这种情况也很痛心，虽然有我尽力打击，不过收效甚微，在这一点上，我还想请在座的诸位助我一臂之力呢。”
  ——怎么助一臂之力？难道就是索性都并入深渊族？
  见过无耻的，但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居然能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攻击其他族群也可以说成是为了和平，而其他族群但凡是反抗就是试图破坏和平，还有那意有所指似乎在指责他们利欲熏心的话，沈青差点没气晕过去，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心情。
  “哦，那我倒是想不通了，如果是为了和平，为什么谢族长还要将一起投靠的其他人分成什么贱民、奴隶呢？”韩胜沉住气，只是语气之中难得地带着一丝尖锐。
  “关于这点，我还以为韩副盟主一定是能够理解我的，”谢渊用手撑起自己的脑袋，似乎韩胜问了什么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一样，回答道，“深渊族毕竟才刚起步不到两年，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平均供给每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优先供应比较优秀的个体，让他们留下更多的子嗣、让更多优秀的基因留下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再说，这是我们自己内部的族务，韩副盟主还是不要过多置喙的好。”
  说到最后一句，谢渊的口气就淡淡地冷了下来。
  不可否认，不管谢渊说的是不是歪理，但他的口才是毋庸置疑的，正如他所说，在物资不够的情况下优先供应比较优秀的个体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毕竟就连联盟也是这么做的，各项资源的分配都有倾斜于几个比较大的族群。
  况且他倒也没说谎，深渊族确实是这么做的——资源优先供应核心族人和出身于贱民、奴隶中的战士，甚至允许他们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只不过他们做得未免有点过分了，随意践踏那些普通贱民和奴隶的人格和尊严，任由核心族人欺凌非核心族人，这就已经超出了资源倾斜的范围之外了。
  就算有心再反驳几句，谢渊的最后一句话也堵住了他们的嘴，毕竟所有的贱民都是在明知道可能会收到什么对待的情况下，自己倒贴过去的，而所有的奴隶又都是深渊族的战利品，如何处置非核心族人，那是深渊族的事，就算韩胜他们再怎么哀其不争怒其不幸，也只是有心无力。
  无人再挑起话头，谈判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66第　66　日
  打破寂静的是楚明玉的一声嗤笑。
  他算是见识了谢渊指鹿为马的本事了；如果说作为对手的联盟感到的是一阵气愤；那么作为同族的他心里就只剩下好笑了。
  按照谢渊的理论，他变成了一心为人类谋求福祉、大公无私的代表；而反抗他统一人类行动的联盟；反而成了为了私心而蓄意挑起战争的人，这不得不说是很荒谬的；但偏偏逻辑上并没有一分错误，所以反而让人反驳不得。
  ——你说你没有私心；并不想破坏和平？那为什么不乖乖归顺我们，这样兵不血刃地统一所有势力，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伤亡；岂不是很好？
  “谢族长；我可以说几句吗？”这个时候；楼心睿突然说话了。
  “哦？”谢渊带着充满兴味的眼神看向她，“当然可以。”
  “如果我们毫无条件地并入深渊族，也就是成为众多贱民之中的一员，无法成为核心族人，这点没错吧？”
  谢渊无可无不可地说道，他压根就不信联盟真的会答应，所以回答也很随便，带着几分敷衍的意味，“制度不能随意废弃，相信楼小姐你也能理解吧？”
  “当然。”楼心睿点点头，“我的意思是说，反正都是为了人类的统一，比起我们并入深渊族，还不如让深渊族并入联盟呢！至少我们可以接纳深渊族所有人都成为跟其他联盟所属没有任何区别的一员。”
  韩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接口道：“是啊，谢族长，反正都是一样的，与其让我们做二等公民，还不如你们来我们这里，反正我们联盟本来就是由多个族群共同组成的，如果你加入的话，我们绿原族就只能屈居于第二了呢。”
  沈青乐了，扑哧一笑，“对啊对啊，大家都是为了所有人考虑嘛。”
  虽然比起说一不二的谢渊和楚明玉，联盟这次来的人比较分散，每个人说话时也无法代替整个联盟说话，权威性弱了许多，但在这个时候，人数的优势倒是发挥了出来，两张嘴总是说不过十一张嘴的，其他人纷纷顺着这个口风说了起来，一时之间，“相信谢族长一定能够理解”“谢族长深明大义，不会不同意吧？”这样的话此起彼伏。
  谢渊很明显地顿了一下，他之前已经说出口“制度不能随意废弃”这样的话，就算现在再改口说愿意接纳所有联盟人成为核心族人，也已经落了一个出尔反尔的下乘。
  他明白这个话题说到这里，再往下也只能是继续跟他们扯皮，讨论到底是哪一方比较“不深明大义”“不为了全人类考虑”了，联盟只要抓住他们能开出更优渥的“接纳条件”这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谈判跟辩论倒是有相通之处，关键点不在于哪一方的观点更正确，而在于谁更能舌灿莲花，颠倒黑白。
  谎言说了一千遍就会变成事实，而歪理说了一万遍也会变成真理。
  他稍微有点后悔这次为了原本的打算，带来的主要是战斗力比较强的几人，相对来说就不怎么擅于言辞了，只能和楚明玉勉力支撑。
  果然如他所料，这次的“辩论会”一直持续到晚上还是没有任何结果，不过大家也没指望一次谈判就能解决问题，或许是因为下午说得太过口干舌燥，这次吃饭时没有人提出话头，双方在异常安静的氛围中吃过晚餐，纷纷回去养精蓄锐准备明天再战了。
  一夜过后，第三天开始谈判的时候，谢渊就一反常态率先说道：“昨天那个问题就不必再讨论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他又不是来这里参加辩论赛的，这样的口水仗继续打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因为任凭双方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无论是深渊族还是联盟都是不可能并入对方的势力的。
  建立在一个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命题上的口水仗，实际上就只是为了压制对方的气焰而已，对于现实并没有任何作用。
  韩胜当然也同意了，他的主要意图是和谈，而不是专程跑到这么远跟深渊族扯皮来的，况且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谢渊一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现在既然肯先开口，那么说明他的态度已经有了一些软化。
  所以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谢族长，我们的来意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如果我们再这样拖着直到被第二次大灾难侵袭，一方面要应付天灾，另一方面还要互相争斗，这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会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所以呢？”这次插嘴打断他话的人变成了楚明玉，他尖锐地说道：“我实在无法理解这两者有什么必然关系，如果他们注定会死在接下去的天灾人祸中，那么也只是说明他们不配生存下去而已。”
  他面目姣好的脸上露出了厌倦的神情，“在我看来，要那么多人也没什么用啊，每天我们还要付出大量物资去养着那些没什么用的贱民和奴隶，早点死了还节约资源呢。”
  “——那些都是人命啊！”
  她忍不住低声反驳。
  听完了楚明玉的话，楼心睿终于意识到了一点，恐怕在他心目中，只有核心族人算是深渊族，其他依附他们的贱民和奴隶的死活根本就无所谓，那不过是一批用来在战斗时送死的炮灰，最多是被核心族人抢占的上｜床对象而已，就算其他非核心族人死光，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她把视线投向谢渊，他虽然没有表达出明显的赞同，但也没有丝毫要反对的意思。
  怪不得他们都是一副对和谈无所谓的样子，以核心族人的平均素质，又有大量的炮灰打头阵，就算跟联盟作战的同时遇上天灾，恐怕核心族人也不会死伤太多，至于那些贱民和奴隶会死多少，他们大概压根就不在乎。
  “没错，所以我觉得这样让他们互相战斗不是挺有趣的嘛，就算是没有用　的贱民和奴隶，也能够让我们好好娱乐一下。”楚明玉甚至笑了起来。
  韩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索性无视了楚明玉那些激烈的言辞，只是专注地看向谢渊，“谢族长也是这么想的吗？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我虽然希望我们之间能永久和平下去，但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么最起码，我也希望双方在度过这第二次大灾难的期间不要再互相攻伐。”
  “我不希望看着我的族人们继续牺牲，相信谢族长也不希望看到深渊族人继续牺牲吧，只为了这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战斗……”
  “没有意义？”谢渊突然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这样的战争很有意义呢。”
  “什么？”韩胜有点愕然。
  “现在的牺牲也是为了以后的未来嘛，我只是在筛选有足够强实力活下来的人而已，我可是很相信人类蟑螂似的繁殖力的，只要有那么千把个人，这点死掉的人数很快就会补回来的，而且这些被筛选后活下来的人之中，一定具有更优秀的能力和基因，这样我们的后代就会越来越强盛……难道韩副盟主不认为这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虽然谢渊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明他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楼心睿突然有了一种明悟——他所指的大概正是他们这些已经觉醒异能的人……跟普通人比起来，异能者确实在各方面都优秀得多，如果不是因为变异的方向是好是坏无法确定的话，几乎完全能够定义这是一种新的进化。
  ——整个人类基因层面上的进化。
  “末日是一次危机，也是一个新的开端、新的机遇！剔除掉那些没有经历变异的普通人的基因，这样就能最大化地让异能者的基因完整地保留下来，我们的下一代可以变得更优秀，这有什么不好的？”
  “但也可能变得更糟糕！”楼心睿忍不住反驳道。
  变异的结果无法定向，这对于下一代来说更加是如此。
  人类本身的基因虽然称不上很完美，但起码它经历了如此长久的发展，已经变得十分稳定了，但经历变异之后的基因就不一定了，不管本人是变得更强大还是更弱小，但基因的稳定性一定是降低了，这样一来，继承变异者双亲基因的下一代，完全可能因为重组基因时的不稳定而产生基因链的崩溃。
  比起更优秀的下一代，更可能的情况是……死胎、畸形，甚至彻底失去生育的能力！
  “没错，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放任那些变异者跟普通人结婚，如果实在熬不过来，那也只能说他们的命不好，”谢渊维持着笑容，但他的笑实在让人有点发冷，“而且小楚说的一点我也很赞同啊，看他们互相战斗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嘛？”
  “只是因为这样就挑起战争！？”
  “楼小姐，你似乎不明白呢。为了和平牺牲其他东西就是理所当然？为了其他东西牺牲和平就是罪无可恕？——这是什么道理？”
  楼心睿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说不出半句话来反驳。
  谢渊斜睨着看向她，仅剩的眼睛中透露出一丝张狂和有趣。
  楼烈的妹妹果然很有趣啊——她竟然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看了一眼被反问到语塞的楼心睿，沈青皱了皱眉，站起用力顿了一下桌子，“你这是歪理！”
  谢渊的视线转到她身上，之前的张狂似乎瞬间消失了，他向后一靠，就像个无赖痞子一样说道：“沈大族长……歪理也是理啊。倒是——你是第一个敢对着我拍桌子的人，大概也会是……”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因为紧接着沈青身侧的王浩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