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王像是在开玩笑，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了然一切的清淡。
  她摆摆手：“别闹……”
  好不容易支开了杜天宇，她终于抽了个空给朝叔回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她的手在不停地抖，她还是太嫩了，被人玩于鼓掌却不自知，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从来没有打过这个电话……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另一番天地，工于心计，谋家产，谋地位，处处都要算计，她又怎么会是对手？
  她原本以为，紫苑是她的落脚之处，杜天宇是她的依靠，却不想如今，她要亲手去破坏这样平静的局面，亲手去毁掉，唾手可得的幸福。
  而贼王……童话说给谁听？对于孤儿而言，原来愿望真的是种奢侈。
  眼角滑下的眼泪被风吹干，脸上一层干裂，生涩涩的疼。
  她努力逼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疼。
  对话非常简单，她却疼得要命：
  “朝叔，你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一桩买卖而已，我们不会不信任自己的雇员，你，只要帮杜先生做最后一件事。”
  “萍姐怎么回事？”
  “她很安全……”
  的确很安全。杜家的保全措施这回都是萍姐在享用。朝叔开门见山告诉她，他们已经领走了萍姐，想要一家团聚，她最好乖乖听话。
  她这下更加被动，如果说当初为了那笔医药费与朝叔达成合作的协议，她多少还有转圜余地，而如今，朝叔明捏着萍姐做威胁的筹码，于她而言，更是束手束脚。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天不遂人愿，不肯施舍她平静的生活，就在她准备安安静静地成为贼王的小妻子时，来了这么一出意外。
  朝叔说，只要再为杜先生做最后一件事，她便自由了。
  她嘴角掠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再做最后一件事？到那时，也不知杜天宇还肯不肯要她？
  山风掠起，房间里扫过一阵舒畅的凉意，紫苑的别墅，环境惬意极了，要是能在这里，和他生一窝孩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那该多好啊。
  她摇了摇头，咽下满腔苦涩。
  那桩砸了的单子把贼王弄得焦头烂额，大早上的他刚为这事发了一通火，这会儿正一个人闷坐在沙发上抽烟，旁边站着严卫东，屏着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说错一句话又点起贼王的怒火。
  姚美玲踢着棉拖经过，看严卫东也在，晓得是生意上的事，也不打搅，走到玄关处准备换鞋。
  杜天宇这才开口：“去哪儿？”看她那样子像是精心打扮过的，穿了条极漂亮的浅蓝裙子，妆容精致，像是要出门会友的样子。
  她回头笑笑：“出去走走呗！”
  “去哪儿？正好我闲着，陪你。”他笑，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哪怕平日再严肃，生意上碰见再糟心的事，见着她，贼王总是一副讨好的脸皮。
  “宇哥忙着，早上还被些生意上糟心的事绊着呢，东哥还站着，天晓得你又发了怎样大的脾气……忙吧，我不碍你。”她挥挥手，尽力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垂下的长发正好把她勉强挤出的笑容遮盖，幸好杜天宇瞧不见，否则又得一番解释。她弯下腰穿鞋，才要想说话，却发现鼻音重得很，眼泪已经盈满眼眶。
  这一走，她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即使回来，杜天宇也不会再要她了……贼王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他的人。
  “约会小男朋友？这么怕我跟着去……”他还在开玩笑，靠在沙发上吐了一口烟圈，缭绕腾起的烟雾迷了眼睛，他正用一种玩味的眼神打量他的小未婚妻。
  “去找以前的朋友逛街呗！”她适时地藏起心思，撅着嘴撒娇，她知道，杜天宇就吃这一套：“我又不是被你买断藏起来的！天天闷在山上，真无聊！”
  “大小姐……”杜天宇连连讨饶：“我又没说不让你出去，带两个人……”
  “不行！就一个！我想一个人逛街！”
  “好好……”杜天宇彻底投降：“早点回来，天黑之前我一定要见到你。”
  他放行了，可是她的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走出这道门，就是身不由己了。
  她回头，杜天宇仍然在餍足地抽烟，没有看她，倒是一旁的严卫东憋着笑，很是受伤，她正要走呢，却听见贼王说道：“笑什么？！”
  严卫东这才喘着气大声笑出来：“宇哥，您被Ling姐收得服服帖帖啊，兄弟们都……都很羡慕……”
  杜天宇瞪了他一眼，抬头向姚美玲说道：“别听东子胡说！我给他派了个清闲的差事，他正看我不顺眼……”
  明显是熟络的玩笑话，她也顺势接了下去：“他还敢消遣宇哥？什么差事叫东哥这样跳脚？”
  严卫东笑道：“Ling姐别‘事不关己’，要不是Ling姐，宇哥也想不出点子来折腾我……”
  她也笑了，装作一脸的惊讶：“啊？还关我的事？宇哥拿我当借口呢，兄弟别上当啊！”
  杜天宇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穿着休闲，也拖着棉拖，走路无声，像灵猫一样踱到她身边，贼王伸出手，绕过她的脖子，把她环在怀里，手不安分地探向她盈盈可握的小腰，美玲忸怩地把他推开：“干什么……东子还在呢……”
  贼王放肆地大声笑起来，卷起她一头漂亮的秀发，贴在自己鼻前，仿佛在贪婪地吮吸阳光的芬香。
  严卫东也配合地笑着：“Ling姐，我可是什么都没看到啊！”
  杜天宇温柔地贴着她的身子：“东子难受呢，我派他先去踩点，给我们蜜月旅行安排行程，这样美的差事，他还不想干！”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柔软，甜蜜，他认真地说着：“Ling姐，我们先去澳洲，好不好？你还想去哪儿，都告诉我，我们用三年时间环游世界，然后回到香港，你给我生一窝小贼，好不好？”
  他憧憬着他们的未来生活，那温柔的语调，把她小女人的幸福感全都激发出来。她心里明明是甜蜜的，却听他越说越不着调，一时情急，脱口而出：“你儿子才是小贼呢！”
  贼王笑得更放肆了。
  ☆、第十八章　风起云涌（下）
  “两桩事，”贼王漂亮的指骨敲着桌面，不紧不慢地说道，“东子，做完这两桩事，我就去安心结婚，接下来的生意你要多照料，黑虎黑豹那边的刺头儿，我走之前都会给你摆平……”
  “宇哥大婚他们还敢闹事？”严卫东坐下来，就着贼王的话头说下去：“两桩事，揪出内鬼，绑架杜家那愣小子，”他也学着杜天宇的样子，轻轻敲着桌面，“前者难办了些，后者……宇哥，你想做的，还怕做不到？那小子绑来了，我叫他给宇哥跪着赔罪……”
  杜天宇笑笑：“黑虎那边的事先紧着，揪不出内鬼，生意都得停，兄弟们喝西北风去？至于那个小子……算他运气好，我要结婚了，不想见血，绑他过来和老头子谈点条件，再教训他一顿，我们的恩怨，就算了了……”杜天宇站起来，绕过严卫东，笑意分明：“东子，我厚道不？”
  “厚道，当然厚道，”严卫东连连笑着应和，“不说假话，宇哥您是在给Ling姐积德，便宜了那小子！不说六年前那笔帐，就是近前的，您去太太坟上祭奠那回……他就该千刀万剐！”
  杜天宇背过身去，眼睛里情愫复杂，他在想一个人。
  她会怎么做？
  她……忍心吗？
  姚美玲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杜天宇坐在沙发上一个人闷抽烟，一到了晚上，山里蚊虫多，山风也吹得冷，大客厅的镜窗开着，风声飒飒，他手里的烟头燃得更旺，好似稍不在意就有一串火苗蹿上来。他眼神专注地盯着烟头，极为认真，沉静得像头暴怒前的野兽。
  反倒是严卫东坐不住了：“宇哥，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不去。”他仰靠在沙发上，半截烟头被他狠狠掷在地上，还冒着火星呢，山风吹起，燃得愈旺，像是要把木质地板也咬出一个破洞来。
  严卫东好言相劝：“宇哥，这么晚了，Ling姐一个人在外面，不大安全吧？”
  杜天宇这才有些心软，吩咐着：“东子，你带几个人下山去接她，”他伸出两根指头，“我给她两个钟头，就等她两个钟头。”
  “宇哥，你不去？”
  杜天宇没说话，冷着一张脸，过了好久才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以为，她是我的女人，她不该……也不会背叛我……”
  “宇哥，你别胡想，冤枉了Ling姐可不好。”
  贼王的眼神狠戾地绕过严卫东，最后停留在他的额头，以一种奇异的斜睨仰望的姿态看着他：“东子，杜天宇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背叛！你知道吗？”贼王握着一盏细瓷茶杯，指骨沁白，好似要把白瓷捏碎。
  这一晚，高山紫苑别墅的气氛紧张得很。他一夜没睡，躺在沙发上就着山风抽烟，另一边的高背椅上摆着两支枪，黑洞洞的枪口森然冰冷，金属的质感让他天生有种奇异的兴奋，好似沾满鲜血的动物尸肉，使他这头在黑夜里暴怒兴奋的野兽疯狂地追逐，趋之若鹜。
  秒针滴答。时间悄无声息地在高山的空屋里流淌。
  到了午夜，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讯息。
  “人呢？”杜天宇从沙发上坐起来，哑着嗓子问道。
  严卫东支支吾吾，他知道，他接下来要讲的话无疑会使贼王暴怒。
  “说！”杜天宇已经不耐烦了。
  “Ling姐……Ling姐她……”
  “她不会回来了？”他眼底的柔光瞬间偃息下去，漂亮的眼睛里泛起潮水一样的晶莹，他的声音低沉着，好似在拼命压抑自己的心情。他像一头困兽，随时随地都会愤怒爆发。
  严卫东上前一步，沉着声音叫了一声：“宇哥……”
  他疲累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开。
  “宇哥，我们去看了Ling姐以前住的公屋，里面的东西都还在，不像是搬家的样子，况且，那么仓促……”严卫东说道：“宇哥，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是不是……”
  杜天宇突然抬头，眼神明亮。
  他的猜测兴许是错的。
  贼王心思缜密，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姚美玲是朝叔的人，她靠近他是有目的的。但是杜天宇太了解这个女人，他不动声色，把她留在身边，对她那么好，并且给她许诺，他会娶她。他不信姚美玲毫不动心，他们太像。
  像到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看穿她心底在想些什么。
  可是，她没有回来。
  严卫东终于又星夜赶到紫苑时，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Ling姐找到了？”
  “在哪？”杜天宇神色清淡。他总以为，美玲不过是闹闹孩子气，他没有拆穿她和朝叔的关系，已是给她留了条后路。她既然已经是杜天宇的女人，那么这婚免不了是要结的，她和杜家的人也总是要见面的，如今不过是为杜家做些事，只要她没有抛弃贼王，那他又何必计较？
  严卫东却是一脸煞白，话都说不流利。杜天宇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追问道：“东子，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你以前可从来不这样……”
  “宇哥，Ling姐，Ling姐她……”严卫东一咬牙，这才狠狠心把话说了出来：“Ling姐出事了！”
  半截烟烧得正旺，他的手悬在空中，怔住，烟缕袅袅而上，星火烧着指甲盖时，他才吃痛地扔了烟头，几乎要跳起来：“你……你说什么？”
  “宇哥，你别急，”严卫东皱着眉头，摁着杜天宇的肩膀，把他压在沙发上，“消息还没证实，刚派了人去核查，不知是道上的哪路人，吃了熊心豹子胆，Ling姐可能……可能……”
  “可能怎么？”他的心空空坠下一寸，仿佛被刚才那点星火，燃成了灰。
  “可能被绑架了！”
  他刚发了一通火，严卫东一直在他身边安抚，贼王不愧是贼王，很快便冷静下来，腾腾烟气中，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明亮：“是冲我杜天宇来的？”
  “这难说，道上的谁不知道，Ling姐是我们的嫂子，贼王的女人，他们想整宇哥，找不到下手的，只能打Ling姐的主意……”
  杜天宇眯着眼睛，冷笑一声：“道上的都知道？你们敲锣打鼓去告诉了？怎么你嫂子恐怕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她是我杜天宇的女人……”
  听他这样说，像是在开玩笑，严卫东便也放心了些。
  贼王突然抬起头：“东子，你是不是在想，宇哥不仗义，差点冤了你嫂子？”
  严卫东摇头：“不，宇哥越是疑心，我就越放心。人心难测，江湖上的人，没有几分防备的心，死无葬身之地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好，”杜天宇笑了一声，目色深沉，“你说得好。”
  严卫东退后一步，背后冷汗涔涔，再看时，细瓷的茶杯，被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