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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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片 更新:2021-02-18 22:53 字数:4761
“哗”的一声如同皂荚爆果,一连落下八条人影,将他们二人团团围聚。冷双成不发一语欺身而上,枪势如龙地刺出,宛如梨花乍现,朵朵不离来人咽喉。
八客闪身急避,分四四阵型围困二人。林青鸾双袖当风,在四人枪戟缝隙中闪躲,身形如烟晃荡,一时也难以困住他。冷双成眼角掠了一下,心中放下担忧,枪棍一震仿似长了精神,瞬间幻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光墙。
枪尖偃蹇如盖晃动,利落刺透夜色,呜的一下抵住了八客之首的下颌,这招“春城飞花”确是失传已久的霸王枪一式,相传为了弥补门中女弟子腕力不足所创,招式繁复美妙,即使是男子使用出来,端的也是姿势潇洒,气度不凡。冷双成使出此招,意态惬意悠然,长身俊秀带风,如同挥笔题诗的风雅文人,八客首领见识此招,不由得双眸一敛,失声道:“霸王花枪,阁下是何人?”
其余众人见大哥被制,停下了攻击,转向狠狠盯视冷双成。
冷双成晶亮眼眸缓缓扫过众人,微微一笑:“得罪了……敝人两度开罪各位大哥,冷双成在此向各位赔礼。”说着,她撤了枪法,诚心实意地替众人鞠满躬身。
谁知八客均是凛然变色,两三对视,面容霎时呈透一种死白,凄冷幽幽胜似中天淡月。冷双成瞧得真切,语声讶然问道:“诸位大哥可是还在怪责我?”
领头大哥看向众人,惨然笑道:“我说公子为何派出八客,原来是在罪罚我们。”冷双成心中惊疑,措手伸向一人,急切道:“怎么了?”
“夫人,请吧。”首领拱拱手,目视七人散开,眨眼之间脸色如常,让人觉得方才不过是一场梦境。八人列成一排,虎目凛凛而立,首领又说了一句:“望日后夫人见着公子时,转告八客技不如人,无法完成任务。”
冷双成见着他们颜色恳切,惊疑之下点点头,却没有走开。林青鸾担忧八人反悔,忙不迭地牵了下冷双成衣襟,拉着她一路后顾一路迟疑前行。在两人走得不见踪影后,八客首领突然面朝七人说道:“公子未透露夫人劫狱,却是派我们前来伏击林青鸾,显然是在怪责我们看守不力……公子又下了死令不杀了林青鸾不准回转,但他料到夫人在旁,我们断然不敢出手,所以这个任务我们根本无法完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说罢长叹一声,他手掌一翻,遽尔击向天灵。
树色阴沉,有如伸出了长臂,张爪攫人,显得森然可怖。冷双成看了下月下深林,心中一动,道声“不好”抢身奔回来路。林青鸾站在狰狞张舞的树下,看着夏夜半明半暗的光,等待许久,才见冷双成面色苍白,长发屈曲招展地行来。
“发生何事?”林青鸾奇道。
“八客死了,一掌击碎自己天灵,手法利索毫无转机……”冷双成转视微光,心里隐隐约约有了光火,一如林间浮起的晨曦霞彩:“可恨我现在才猜想出来,他们定是无法回去交差,间接被秋叶依剑逼死。”
“果真如此?”林青鸾口风疑迟,道,“辟邪少主没必要杀了手下呀。”
冷双成默然一下,双眸渐起红晕,冷冷道:“这个畜……当真是冷酷无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记得我先前所说的么?他为了警告我,谴责我的逃离,特地将他们几个送到我面前……”
语句有些凌乱,可见她的悲愤难平。林青鸾听得似懂非懂,但对秋叶依剑为人处事又了解了一层。两人沉默走了一阵,冷双成回头看时,林青鸾琥珀眸子镶了一抹晨光,仿似黄褐琉璃珠内绽放着五彩烟花,她木讷一笑,道:“天将破晓,我们来比试轻功,看谁先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林青鸾前方夜色正浓,于黑暗处占了天时地利,他考校一下与冷双成在形势上的势均力敌,微笑回道:“好。”
“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冷双成平静说道,又喝了声:“起!”
两道身影不差分厘掠起。黑衣鼓风,长发飞扬,冷双成在虬扎古木中如梭穿行,两旁的墨绿杂树胶成风屏后退,就像转动回复的走马灯。林青鸾身形略轻,恍如轻烟飘扬,在风中飞行一段后,发力大呼:“冷姑娘,别跑了,林某甘拜下风……”
冷双成止步,慢慢走了回来,说道:“御风而行,果真自在。多谢你的好意,我现在好多了。”
林青鸾旧伤未愈,见两人已用轻功掠到密林尽头,体力不支地困顿睡去。
冷双成提着长枪默默走到河边,看着淙淙流水,出手如风刺向水底,簇簇两下扎起了两尾鱼,贯在银白枪尖上拼命挣扎。她剖膛洗尽,支起火架细细烧烤,盯着跳动恍惚的火焰发呆。
林子里的白光渐渐渗入,她猛然惊醒过来,掏出匕首走向树木,运力斩断一些粗壮的树干,合抱后扯了些藤蔓,一五一十地缠起了木筏来。
细缕的香气漂浮于林间,带着鱼味的腥荤。林青鸾靠在树身上睡得迷迷糊糊,青丝散于脸颊而浑然不觉。方酣时肩膀上突临一推,他不由得睁开了眼。
“看哪,日出。”冷双成轻轻跃开两步,背朝着他惊喜喊道。
红日初升,霞光万绽,鱼鳞树干被缕缕阳光照耀得贝母般绚烂。云杉挺立,晨风荡漾,卷起她的衫子在镀光里晃啊晃,山水百色淡去,惟独万丈红晖透过她的背影,照得林青鸾两眼璀璨生亮。
万物布满德泽,水天相接一线分隔,红日仿似跋涉千年的旅者,历尽千辛万苦,一点一点地跃出水面。
“宛如新生。”林青鸾低低说了一句,永远记住了此人此景。
五彩锦缎恍若彩虹倒映碧水,冷双成静默注视陆离光彩许久,最终感叹一声:“想必公子见多了海上日出,衔着光辉出生的人,永远不懂暗中求生的艰辛。”后面的叹息却是戛然而止。
此刻的他,在做什么呢?冷双成在心里默默地问,如果我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
20。连环
天放异彩,灼灼霞光盈满树梢中庭,紧簇如胭。秋叶依剑沉默坐于窗畔,正对漫天光辉,酡醉红晕拂照在他苍白面容上,犹罩云霓顿生美丽,他迎眸光亮,神色冷漠如常。
银光毕恭毕敬立于一旁。凌晨安送灵慧公主就寝后,公子加派人手至南苑,自身却沉寂静坐在厅中,看着昼夜更替不言不语,银光小心陪站一宿,目视公子斧凿一般的侧脸,不断揣测他的心思。
“公子,休憩片刻吧。”银光鼓足气出声唤道。
秋叶依剑转过寒霜瞳仁,冷冷道:“人都跑了,我如何睡得着。”
银光踌躇一下,又道:“哨羽传回消息,川中八客自毙于密林。”
“看来是碰到冷双成了。”秋叶依剑语声不改,仍是古井寒潭无波无疾,“如此一来,密宗迟早能发现尸体,一定会沿河追杀,我就看看他们发动的第一击是在何时。”
银光嗫嚅接口:“夫人武技强于密宗,应该没什么大碍。”顿了顿,他才听出了公子的言下之意:“公子是在等待……”
秋叶依剑冷漠道:“如果两次伏击时间相隔不远,只能说明我们身边有密宗的暗线。”
银光暗中叹了口气,他倒是没想到密宗有可能安排了眼线,否则行辕不会一出事由,暗杀就发动了。
“公子认为何人是内线?”
“公主身旁随从最有可能。”
“可要抓捕?”银光顺势问出。
“不,日后还有用处。”
秋叶依剑转视花果累累的窗外,垂锦流丹遍披霞彩。他起身跺至窗畔,突然冷漠说道:“冷双成连十日都不能等,险些乱了我的计划。”
银光听到此时想不吃惊也难,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安颉被掳后,冷双成一直想还他人情,又因贡品流出市面、白石狼群出现,她猜测山里发生变故,所以忍不住要去探探究竟。”秋叶依剑回转身躯,语声变为凝重:“可她不曾想到,我心里也会担忧,依她骨子里的血性,如果遇到狼群,会不会……”说到后面,截口不语,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银光不理解公子的隐虑,又无法得知什么,只得问了问:“发生何种变故?请公子明示。”
“派出安颉同一天,我唤哨羽细查白石及周边村落,一切等消息传回才能定论。”
银光想起了公子先前所说,又禁不住问道:“那和公子提及的计划有何关联呢?”
秋叶依剑回道:“十日之内,必有海潮。密宗倾巢而出袭击无方,一定要等到海潮打开云层断口。”
银光身子一震,大惊:“公子既然如此肯定,为何按兵不动?”
“暗桩已经送出去了。”
“谁?”
“安颉。”
银光大叫:“安师傅?”
秋叶依剑冷冷睥睨他一眼,说道:“安颉饮酒必误事,醉后必多言,我仔细叮嘱他,让他自己也相信是被我派出办事,那么密宗抓住他后,不管问出什么他们都会相信,我的计划才能成功。”
银光一直震惊不已,为公子深藏的心思,也为安颉逃脱不了的命运。在枝繁叶茂的无方海岛上,安颉亲自开垦一方花圃,每天笑眯眯地对花饮酒晒太阳。公子一直告诫他不要贪杯,否则言多必失,银光还记得安颉有次壮胆回答:我改不了我这德性,公子就让我醉死吧。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公子如何笃定密宗一定会抓安师傅呢?”
秋叶依剑笃定说道:“不抓的话,我制造点契机送也送到她面前。”
银光呆立,道:“安师傅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秘密?”
秋叶依剑不再隐瞒,和盘托出所有瞒住冷双成的事情:
“十年前,安颉在我成人礼上与我赌酒,醉酒后依言找来他的弟弟柴进才,此人隐市前是个土木水利高手,他执拗不过安颉的请求,替我在辟邪山庄底部安置机关,此次密宗掳去兄弟两人,显然会得知辟邪所有布局。”
“东阁在世时,探测到海岛逐年有下沉迹象,经我同意在不能改动的机关下拴了四条锁链,用以稳住地基,这些锁链就是关键。机关布局柴进才和我都清楚,而锁链一事只有我一人知道,首战就会利用它。荒玉梳雪既然对我好奇,肯定会首攻辟邪,只要斩断锁链,根基崩塌山庄倾覆,谁都不能逃出来。”
银光冷汗涔涔,道:“公子告诉我这些,难道……”
“没错。”秋叶依剑负手而立,盯着银光双眸冷冷道:“出战无方的正是冷双成,她作为我的夫人,不让她树立功勋难以在世人前立足,她去了辟邪后,吴算会受命去斩断锁链,而你必须将她制服安全送出,听明白了?”
银光听明白了,内心极为震撼,慢慢问道:“首战之后呢?”
秋叶依剑慢慢走近桌案,伸出两指推开卷轴,露出全景图形,说道:“从无方渡海而来,有两处阻击地点,一处是青龙镇,一处是七星山庄,这是孤独凯旋的地盘,想必他自有主意。”
银光想到孤独凯旋双重身份,显然不能顾全两处的调度,尝试着开口说了句:“孤独镇主身兼二处指挥,恐怕……”
秋叶依剑冷笑:“应该他担当的责任,委实不能推卸。”
银光马上住口,涉及到公子的隐怒,没人敢造次。秋叶依剑又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他既为郡马,一定要出手。更何况打不赢还有我。”银光心下稍安,公子说得肯定,显然不会戏言正事。“公子是打算动用卫队吗?”
“不用,朝廷的军队有更重要的任务。”
秋叶依剑说出这话时气度沉稳冷漠,仿似沙场点兵的统帅。银光心中一动,正待追问,秋叶依剑却回过眼眸说道:“你不必多虑,要不就会乱了方寸。去将鹰隼取来,我写封密函。”他远视一眼流云天色,又吩咐道:“按照常理公主此时应在熟睡,转告赵世子看护好灵慧。我要出去一趟。”
清晨微风熏面,带来远处高楼渺渺花香,如果在一间净轩内清品一盏香茗,该是多么附庸风雅的事情。
喻雪作为四公子之一,举止行为中不可避免地带有世家公子的高雅。此刻在青州一间普通客栈内,喻雪开了轩窗,挑了个极佳的位置,坐着慢慢喝茶。
风迎四壁,掠起他雪白衣襟,吹拂不起孤鸿般的身影。
“喻雪。”门外传来一个更加冷漠的声音。
喻雪眼睛如松针聚起,他抿下最后一口茶,缓缓放下杯盏,扣住了边缘。只有一个人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近身,只有一个人的语声如同千年冰雪,不带任何感情。
雪白的八格轩门迎风而开,秋叶依剑白衣胜雪冷冷站于门外。
“有何见教,公子?”喻雪紧了紧手掌,冷漠说道。
秋叶依剑扫视一眼相连两间轩室,冷漠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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