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长老抬了抬眼皮，那双小眼睛努力睁到最大，上上下下打量着慕烟华，视线中好似藏着无数根毫针，刺得慕烟华皮肤生疼。
  “你会炼丹？”
  慕烟华平静地跟着庄长老对视：“略知一二。”
  庄长老皱了皱眉：“师从何人？”
  慕烟华沉默了片刻：“这跟庄长老……像是并无干系。”
  “一个半调子，编造出来的所谓前辈，将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庄长老眸中一厉，冷哼了一声，指着燕宗主手边小几上一个巴掌大的玉盒道，“你倒是告诉我，那玉盒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慕烟华看了过去，只见玉盒内铺着一层红绸，上面分出三个格子，每个格子内放置着一枚丹药。
  丹药呈现半透明的莹白之色，光华完全内敛，圆润无瑕的表面上整齐地排列十道光晕，隐约可见里面有淡白的雾气流转。
  闻不到丝毫丹香，整个瞧着像是精雕细琢的完美艺术品。
  不是萧焰炼制的化神丹又是什么？
  三枚化神丹都还在，不知发生了何事，竟让交易停滞下来，燕宗主更是直接寻到她头上。
  “庄长老是欺我年少识浅？”慕烟华看着庄长老，语声加重了一分，“玉盒里是萧前辈炼制的化神丹。庄长老还有其他问题么？”
  庄长老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沉声喝道：“化神丹？你还真敢说！真当无人见过化神丹么？！”
  慕烟华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这庄长老居然怀疑丹药是假的，其他人就算没有全信，至少有些半信半疑。
  真不知此时的萧焰是何感想。
  恼怒过后，慕烟华只觉得异常好笑。
  “晚辈确实从未见过化神丹。”慕烟华微蹙着眉，凉凉地道，“庄长老这般说话，可是暗指这化神丹是假货，晚辈昧下炼制化神丹的灵药，骗取大量灵药宝物？庄长老，说话要负责任，晚辈并非孤身一人，本就是天魔宗弟子，活得不耐烦了撒这种一戳就破的弥天大谎？”
  “不知庄长老有何证据？若是空口白话血口喷人，今日晚辈师伯在此，诸位前辈在此，晚辈纵然人小言微，也要跟着庄长老争上一争！晚辈所言要是有假，任凭处置绝不反抗，反之庄长老冤枉了晚辈，必须向晚辈道歉。”
  “无知小辈！我看你也是被人骗了！”庄长老面色更黑，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转向药宗公孙宗主，“公孙宗主，你为药宗之主，总知道这化神丹是真是假吧？化神丹是人级丹药，十成丹哪里这么好炼？”
  “这……我见过品阶最高的化神丹，是十七年前玲珑阁拍卖的一枚九成丹。”公孙宗主看了玉盒内的化神丹一眼，不确定地道，“药宗也曾几次成功炼制化神丹，但多是六成、七成丹，八成丹寥寥无几——这丹药虽跟着我之前所见有些区别，焉知不是因为炼制手法有所不同？”
  “蓝宗主、燕宗主，鬼王宗、天魔宗得到丹药已是三日，不知可有人服用？”
  蓝宗主早没有了看戏的心思，沉声答道：“化神丹是珍贵之物，尚来不及安排人服用。”
  燕宗主默然不语，显然也是不曾将化神丹给出去。
  庄长老干枯的指尖敲着扶手，冷冷哼道：“幸好不曾胡乱服用。就算是在中央域，有能力炼制人级十成丹的丹师亦是屈指可数，个个赫赫有名。我在中央域混迹多年，从未听说有一位萧姓丹师，更不曾听说有那几位丹师离开中央域，何况是来东南域这等贫瘠之地。”
  ☆、第174章　扯虎皮
  “庄长老这话说得好笑；旁人有没有离开中央域来东南域，凭什么告诉你？”
  慕烟华嘲讽地看着庄长老，说话间再不留半点情面；“庄长老年长我许多；莫非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都不懂？你自个儿炼制不出人级十成丹，旁人便都炼制不出？难怪你修炼千多年，还要靠化神丹突破瓶颈！你问问霍宗主；我可有说过萧前辈来自中央域？我早早便言明；萧前辈是何身份来历，我并不知晓。”
  这庄长老看着行将就木，纵然修为境界比慕烟华高出数阶，身上的死气怎么压都压不住。
  倘若没有化神丹相助；庄长老绝对不可能突破，不足十年定然坐化轮回。霍宗主谁也不带，光带了他来，慕烟华大胆猜测，就是庄长老需要化神丹。
  至于庄长老本人是丹师之事，看他问她的那几个问题，以及信誓旦旦摆事实讲道理，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正因太过患得患失，见着萧焰炼制的化神丹有所不同，这才忍不住要怀疑。
  像庄长老这样的人，往往心里面有自己的一套判断准则，只要不符合他心中所想，就要争出个子丑寅卯来。
  “庄长老胡乱揣测猜想，就要给我套上这么大的罪名，请恕我不能答应。请你拿出确凿的证据来，否则就是故意泼脏水。别说刚从中央域回来的话，你上下嘴唇一碰，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大胆狂徒！简直岂有此理！”庄长老脸皮狠狠抖动着，手上一用力，两条扶手瞬间化作粉末，“要我拿出证据？！现下是我质疑化神丹的真实性，不该你来证明化神丹不假么？”
  “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慕烟华拿准了庄长老的心思，将“向你”两字咬得极重，“还请庄长老搞清楚一件事，化神丹本是我请萧前辈炼制，如今分润出的三枚都是属于天魔宗所有。燕师伯看重六大宗派的交情，特意拿出三枚来分享，可不是让人来质疑化神丹真假的。”
  “这三枚化神丹，燕师伯拿出来的情分，不拿出来是本分。倘若诸位前辈对化神丹有所怀疑，我想燕师伯很乐意将丹药收回，全部用于天魔宗即将突破化神境的前辈。”
  将丹药收回？
  原来还可以这样！
  燕宗主心中一动，瞬间心思活络起来，轻笑出声：“烟华丫头深知我心！庄长老以为丹药有假，其余诸位若是有同样的怀疑，这三枚化神丹便由我收回。今日劳诸位白跑这一趟，实在对不住。”
  唐恕早憋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儿终于得了开口的机会：“庄老头！你混中央域混傻了不成！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后悔！”
  “我后悔什么？”庄长老已是察觉到不妥，却仍是死鸭子嘴硬，“燕宗主拿出三枚化神丹，一枚早早被徐宗主预定，剩下两枚不知要用多少天材地宝交换，还不让我确定一下真假？”
  “你这是确定真假么？”唐恕哼了一声，“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眼界心眼愈发小了，等下有你哭的时候！”
  庄长老眸底一暗，扫了老神在在的燕宗主一眼，再转向波澜不惊的慕烟华，生硬地道：“唐小子！别以为你师尊跟我有两分交情，你就能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行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公孙宗主不耐地皱了皱眉，转向燕宗主，“燕宗主，收回化神丹之类的话休要再提，慕小丫头小儿心性，你也跟着闹不成？我早就说过，那两枚化神丹别人不要，全部予我便是，此话依然有效。”顿了顿，又道，“倘若徐宗主那枚不想要了，同样可以让予我。天光神水暂时没有，跟着天光神水同级别的倒有几样。”
  徐素颜哑然一笑，出声道：“公孙宗主说笑了，已是决定好的事，怎能言而不信轻易更改？”
  庄长老的资历摆在那里，又直言混迹中央域多年，一开始还真有点儿将公孙宗主、徐素颜几人唬住。但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物，哪里那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退一万步说，就算化神丹有假，天魔宗在这里，燕宗主与慕烟华也在这里，还能跑了么？
  大伙儿都是要脸面的人，庄长老大肆叫嚣，霍宗主推波助澜，闵宗主装聋作哑，公孙宗主、蓝宗主、徐素颜自然冷眼旁观，看一看燕宗主如何处理。
  慕烟华能够出现，更是再好没有了。
  对于那位神秘的萧前辈，没有人不好奇的。能够借着庄长老之手又一次试探，根本不用他们出言出力，何乐而不为？
  哪知慕烟华滴水不漏，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明白，一言道破其中关键，反而说得燕宗主动起了心思。
  “燕兄，这里是十滴天光神水。”徐素颜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推送到燕宗主身前，“请燕兄予我一枚化神丹。”
  燕宗主有点儿失望，仍是接过白玉小瓶，打开确认之后，取出一个空的丹药瓶子，分出玉盒中其中一枚丹药，装好了递给徐素颜。
  徐素颜接了过去，直接收进须弥戒。
  公孙宗主视线一一扫过霍宗主、闵宗主、蓝宗主、庄长老，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几位要是没有兴趣，我便直接跟燕宗主谈了。”
  闵宗主抢先道：“公孙宗主这就不厚道了，说好了价高者得，怎好让药宗独得两枚？”
  霍宗主面色很不好看，沉声道：“燕兄的信誉值得我冒险。”
  唯有蓝宗主摆摆手，笑眯眯地道：“我要是再来争抢，诸位怕是不饶我。”
  庄长老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慕烟华瞥了庄长老一眼，心思千回百转，想到了一个可能。
  庄长老是真的怀疑化神丹真假，唐恕或许是这里唯一一个不带私心的人，其他人包括燕宗主在内，都是拿庄长老当枪使，来试探萧焰的存在。
  这里的每一人，可说都是聪明绝顶，被他们捉住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推论出太多东西。
  慕烟华下意识地轻抚乾坤镯，想到安放在里面的三瓶丹药，暗道这种事儿日后最好不要再做，萧焰所需之物宁可再想其他办法。
  接下来，燕宗主稳坐钓鱼台，公孙宗主、霍宗主、闵宗主三人连连喊价。灵石是没有用的，化神丹这种级别的丹药，没有人会用来换取灵石。
  药宗果然财大气粗，两次加价就让霍宗主、闵宗主两人乖乖闭嘴。
  燕宗主一脸满意的笑容，用其中一枚化神丹交换了公孙宗主的一个芥子袋。
  公孙宗主收起丹药，转向玉盒内剩下的那枚化神丹，略带可惜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参与竞价。
  霍宗主、闵宗主两人对视了一眼，昔日同盟成了竞争对手，还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类型。
  闵宗主紧拧着眉：“加空冥木一尺、青灵玉三枚。”
  霍宗主眼角抽了抽，垂下眼帘，咬牙道：“九千年份赤子参一株、万年菩提清神果一枚。”
  “霍兄真是大手笔。只这化神果事关重大，对不住了。”闵宗主感叹了一句，转向燕宗主，“七万年紫桐铁杉木，期间历经九重雷劫，剩下不足一尺的紫桐木心。燕兄看如何？”
  “紫桐木心？！闵兄还藏了这好东西！”霍宗主面色不住变换，终是低叹了一口气，抱歉地看了庄长老一眼，“紫桐木心灵性十足，九成九可顺利生出器灵，是炼制灵器的最佳选择。闵兄既然舍得，这化神丹便让予闵兄。”
  庄长老眸底暗光流转，脸皮狠狠抖了抖，双唇抿成一条线。
  燕宗主环视了一周，见再无人有异议，便将最后一枚化神丹递给闵宗主。
  闵宗主收起丹药，抛出一个芥子袋，笑道：“这一枚化神丹，可是让我大大出血了。”
  公孙宗主莞尔一笑，出声道：“总归你得偿所愿，也算物有所值。”
  闵宗主笑出声来：“此言倒是实在，确实这般道理！”
  包括霍宗主在内，徐素颜、蓝宗主几人纷纷恭喜闵宗主，闵宗主照单全收。
  三枚化神丹全部交换完毕，森罗殿内一时气氛融融，所有人像是都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庄长老怀疑丹药真假之事仿佛根本不曾出现过。
  慕烟华冷眼看着，忽而上前一步，对着燕宗主恭敬地行了一礼。
  “师伯，弟子有一事相请，望师伯准允。”
  燕宗主心情正好，三枚化神丹的收获远超他的想象，看慕烟华自然愈发顺眼，当下点头道：“烟华丫头何事？直说便是，有师伯为你做主。”
  “化神丹真假之事未有定论，想来公孙宗主、闵宗主、徐宗主也不放心。”慕烟华清凌凌的目光直视燕宗主，“萧前辈予弟子有大恩，弟子不能让他遭受这般怀疑。请师伯再取一枚化神丹当场验证，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第175章　道歉
  森罗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半晌没有人出声。
  唐恕轻咳了一声；看了表情不明的燕宗主一眼：“人级十成丹的效果；在座的怕是从未有人见过。庄长老那般信誓旦旦质疑，确实该给萧前辈一个交代，同时让公孙宗主、闵宗主、徐宗主安心。”
  反正化神丹总要被人服用的；现下不过提前一些。那位萧前辈只跟着慕烟华联系，倘若慕烟华心气不顺，将今日之事随口一说，往后还好意思再向人开口么？
  燕宗主缓缓地点了点头：“此事确是我有欠考虑。还请诸位稍待片刻，烟华丫头也放宽心。”转向唐恕，“有劳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