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
北方网 更新:2021-02-18 22:46 字数:4854
赵翰池在一瞬间突然就决定了:“陶壶街三十七号。”
冉隽修神情一滞:“你别说笑。”
赵翰池正色道:“我没有说笑,我就是想去看看六妹,你不想吗?”
冉隽修瞧向翰池,见他满脸认真,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他不想吗?想的。
赵翰池等了一会儿,见隽修没有做声,便笑了起来,命车夫驾车往城东陶壶街而去。
马车行驶许久,终于停下。冉隽修下车,抬头仰望这教堂尖顶,这个时间,她应该在里面吧。赵翰池在后面轻轻推了他一下:“走吧。”
穿过有着彩色玻璃窗户的礼拜堂,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只要推开那道虚掩的门便可以见到她了吧?他能听见门后肖恩爽朗的大笑声,他还叫着五月的名字。
她果然在里面。
他不曾犹豫,直接推门而入,撞进眼帘的却是让他根本想不到的一幕。
赵翰池紧跟着冉隽修进入房间,见到室内一幕后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他见那西医满脸激动的喜悦之情,五月则被他紧紧拥在怀里,闷声闷气地说着什么话,好像还是西语,心道坏了坏了,这两人果然日久生情了,大概这西医向五月求婚被接受了,所以才这么高兴的。
他担心隽修,侧头瞧他脸上神情,见他愣怔不言,面色比起平时更苍白了。
然而接着发生的事情又让赵翰池意外一次,只见五月用力猛踢了那西医一脚,随即一把推开他,满脸惊慌地转头看向门口。
好妹子,这一脚踢得好啊!赵翰池跨上一步,正要教训教训这个登徒子,却见身边一道玄色身影掠过,冉隽修已经快步上前,握住了五月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挡在了她与那西医之间,低喝道:“肖恩,你做什么?”
肖恩被五月踢中小腿骨,疼得蹲在地上龇牙咧嘴。他嘶嘶地抽着冷气,一手捂着小腿,另一手举起左右摆着,忍痛向他们解释道:“不是,不是,你们想的,我太高兴,对不起五月。”
冉隽修握住五月的手,他站在她身前,看不见她此时神情,却感觉掌中那只小手比他的还要凉,且还在微微颤抖。他心中生出怜惜,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对肖恩冷冷道:“我知道你们西人的礼仪习俗与我们大为不同,但既然你现在住在安京,就该遵照我们的礼仪习俗,不能逾越。”
“是的,我知道。”肖恩这会儿疼痛稍缓,便慢慢站起身,对着冉隽修身后的五月诚恳地道歉,“五月,对不起,我是太高兴,忘记一切,请你原谅我,别生气我。”
五月不是生肖恩的气,但是这会儿她说不出话来,刚才他强抱住她的感觉还留存在肌肤之上,仿佛身上粘附着一层肮脏而粘腻的东西,她拼命地阻止自己去回忆,这些回忆难道她永远都驱除不掉?她这会儿只想躲到玉佩洞天里去。偏偏现在她不能。
冉隽修回身看向五月,她平时红润的脸庞,现在却白得不正常,她双眸看着地上某处,好像非常恐惧的样子。在来安京的路上,他看到过一次她这个样子。之前一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对肖恩有一定了解,肖恩看起来并非故意轻薄,然而单单是他强行抱了她一下,就会让她这样恐惧?
冉隽修在短时间内做了决定,先带她离开这里。他对赵翰池道:“翰池,我们走吧。”
赵翰池“哦”了一声,刚要迈步跟上冉隽修,突然又道:“你们先走,我先问清楚情况。”
冉隽修便拉着五月的手,把她带出了教堂。
已经是十二月了,吹来的风里带着萧瑟寒意,幸好今日的阳光还算温暖,五月从暗沉门内走到明亮的阳光里,深深呼吸了几次,身上粘滞的感觉被冬日凛冽的寒风洗去,她感到心情稍微松快了一些。
冉隽修也不上马车,只拉着她往前走。
五月不说话,低着头任他拉着走。她看着街面上平坦的大青石,一块接一块,脑袋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想,许久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是大街上,而他一直拉着她的手!
五月抬眸看向冉隽修的侧脸,他抿着薄薄的嘴唇,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眉头有些许皱起,低低压着,仿佛在生气,又仿佛是下了某种决断。
好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他转过头来看向她,本来绷紧的脸放松下来,浮起一个浅笑:“我们去安津可好?”
“现在?”这会儿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若是去安津的话,天黑前怕是赶不回来了。更何况他们还没有坐马车,难道走着去?五月满心疑惑,可是她不想拒绝,她想去海边。
冉隽修见她虽然有些迷惑的样子,却还是点头应了,嘴角的浅笑便深了几分:“走吧。”走出一段路后,他找到家车马行,租上一辆马车,让车夫一直向东出城,往安津去。
?
再次闻到那咸腥浓重的水汽味道,再次吹到那肆意狂乱的海风。辽阔深远的大海始终在这里,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
面朝大海,不知为何,五月想哭。
她便真的哭了起来。
冉隽修站在她身边,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臂轻轻环住了她,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有一瞬间,她的肩膀变得僵硬,然后又一点点放松下来。他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敢再进一步了。
今日在安京的大街上,他拉着她的手走了那么久,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
在肖恩的诊室里看到她恐惧的眼神时,他心中最深处有一块地方被触动了,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保护她,想要让她不再流露出那种眼神,就算他生了心疾,就算别人都说他没有这个资格……他不管,只要她愿意,他就护她一辈子。
五月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除了爹和娘之外,还有别人的怀抱可以让她觉得温暖而安心。
这也是自重生以来,她第一次不需要躲起来而尽情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感觉翰池的形象变成了爱的小天使?】—
—【翰池:“喂……”】—
☆、他的决意
五月和冉隽修从安津海边回到城西尚书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冉隽修直接带着她去了叶昊天的住处。
叶昊天瞧见他们俩进来,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赵翰池下午来找过他;说了午间在肖恩的诊室里发生的事情,他心中已经有些预料。
冉隽修走到叶昊天面前,跪了下来:“叶先生,请你准许我娶五月为妻。”
五月也跟着跪了下来:“爹,请你答应我们吧。”
叶昊天默默不语。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冉隽修;不管是从他的性子来说,还是从他的身体状况来说,他都不是自己理想的女婿人选。但是五月自小就极有主见,她一旦下了决心;就连自己都无法改变。她此时眸中都是幸福,全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冉隽修。
然而,为了她以后的幸福,为了她以后不会后悔,有一些狠心的事情,他还是要做。
叶昊天冷冷道:“五月,你先回自己房里去。我有话要问他。”
五月有些担心地叫了声:“爹,你别为难他。那件事让我和他说。”
冉隽修眉梢微微一跳,她要和他说的是“那件事”?
叶昊天不为所动地说道:“我不会为难他,你先回房去。要是撒娇耍赖的话,这件婚事就此免谈。”
五月极少见爹爹这么严肃的时候,平时的温和全然消失,她心中惴惴,不敢再求,无奈地回了自己房间。
叶昊天待五月走出房间,过去关上门后道:“冉公子,请起来吧,坐着说话。”
?
五月心中不安,在自己房里坐立难定。不知爹爹到底会和他怎么说?
今日在海边时,她在他怀中畅畅快快地哭了一场。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却仿佛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那个时候,她在心中暗暗下了两个决心,第一个就是若他愿意动手术的话,她就一定要尽全力将他治好,若是他不愿,她也不会劝他,仍然会嫁给他。第二个决心就是,如果他恢复了健康,她就要克服自己的心障,就算再恐惧,她也要试着做他的妻子。
?
冉隽修离开叶昊天的住处,缓步在园中走着。
他以前虽然也暗中抱着希望,希望自己的心疾能够有彻底治好的那一天,但多年以来,一日日地服药,他渐渐地不再有期望。直到遇见她,他才知自己心底的那个希望还在。
只是没有想到,会要以这么决绝的方式。
若是不做这场手术,以后就一直带着这心疾,做一个废人,无大喜无大悲,平平淡淡却安安然然地度过余生。如果是这种情况,别说她爹不答应,就算他勉强娶了她,她以后是不是会后悔?但若是接受手术,或者能够活下来,娶她为妻,给她幸福,亦有可能就此死去,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该如何选择?
不知不觉走到翰池的住处,冉隽修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翰池自然是为他着想得多,多半是会劝他别做手术,先娶了五月再说,管她以后会不会后悔。
他突然转身离开,让车夫备了马车,往陶壶街三十七号而去。
肖恩还没睡,手术台上躺着一只羊。冉隽修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五月与肖恩用来代替他的练习手术方案的羊,标标准准的“替罪羊”。
肖恩见了他,立刻诚恳地请他将自己的歉意转告五月。冉隽修答应了。
此时诊室里乱糟糟的,几把椅子上都放着东西,肖恩便引他出去,请他坐在了教堂里的椅子上,随后自己在他身边坐下:“冉公子,手术危险,你考虑多一点,清楚以后决定。”
“我不是来问你手术风险有多大的,叶先生已经告诉我了,相信他不会骗我。”冉隽修淡淡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五月她……这一个多月都是怎么过的?”
肖恩道:“她每天工作不停,很累也不停,有时停下来,她不开心。她说,治好你,就不能嫁你,但是她要治好你。”
冉隽修默然许久,肖恩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便起身道:“我还有工作,我继续。”
冉隽修道:“我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去忙吧。”
肖恩走了几步却听背后冉隽修问道:“人活这一世,是为了什么?”他声音低沉,似乎在自言自语。
肖恩站住了:“人和人不一样,我想有名,当有名医生。”
“那五月呢?她怎么想的?”
“她不想有名,她喜欢医术,其他怎么想,我不知道。”肖恩停了一下,见冉隽修没有再说话,便问,“冉公子,你为什么活?”
烛光摇曳,礼拜堂里高大的房顶在黑暗中只能见到隐约的轮廓。
冉隽修静了一会儿后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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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冉隽修找到叶昊天,表示愿意接受手术。接下来的日子里,五月与肖恩仍然是对着羊来做手术,每一种预想的方案都要做好几次,尽量缩短手术时间,务求将手术的风险降到最低。五月不仅作为肖恩的助手,同时也要加紧练习外科手术技能,以备万一。
很快到了十二月底,赵翰池休年假回了家,冉隽修也住回尚书府。大年夜吃完年夜饭,五月和爹爹说了会儿话,准备回自己住处,却见竹笔守在门外,和她说冉隽修在晓波亭等她。
这段时间因五月忙于准备手术,便改由叶昊天为冉隽修做针疗,她又回来得晚,比起之前隽修天天陪她去肖恩那里时,两人倒是见面更少了。今日她因为是大年夜,才较早回了尚书府。
她到了晓波亭,远远看见他披着件貂裘鹤氅站在亭子里,想起那次回南延,他也是约了她在这里说话,不知他今晚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要和她说?
她快步走到亭子里,正好湖上一阵风吹过来,吹起他鹤氅的下摆,露出里面的玄色长袍。五月担心地说道:“怎么约在这里,亭子里穿风,尤其的冷,你要是染了风寒怎么办?”
冉隽修淡淡道:“穿这么多,不会冷。”
五月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