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8 22:36      字数:48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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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於是拿著那稻草人笑了,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突然对著空气说了一声:“母后,我都知道了,请出来和儿臣一聚。”
  那轻轻的一句话在墓室里萦绕不散,良久,有女子从角落的重重幕帐中现身,如美人姗姗来迟却从容不迫,走进了才发现,那女子一头黑发如同墨染,三千烦恼丝从头上倾泻而下,长到地上蜿蜒曲折,哪里是两鬓华发霜华已逝的妇人,不过是双十妙龄的女子。
  那帝王也是一愣,然後温文尔雅的浅浅笑了,笑著说:“几日不见,母后风韵更胜从前。”
  那女子用很复杂的眼神,冷冷的看了帝王一眼,也在嘴角挤出个笑容,说:“我亦是料不到,吾儿擅闯陵墓,一如谈笑般易如反掌。”
  那帝王低著头浅笑,眉眼里隐约有些哀伤透出来,他说:“母后害得我好惨。”
  那女子愣了一会,亦是幽幽叹了一声,说:“莫怪我,先帝嘱我照顾你,你要成就的是千秋霸业,而不是儿女情长戚戚切切,我纵使不舍,也无可奈何。”
  那帝王恍若未闻,只是轻轻的说:“母后,你还记得你给我讲过的,仙鹤和白鹭的故事吗?”
  那女子叹了一声,笑了,她说:“怎麽不记得,你当时所有的故事都懒得听,只对这个故事喜爱非常。”那女子说著,仿佛陷入回忆中,有柔美的语气,重复著复述那个故事:“鹦鹉洲上,萋萋芳草,惟有白鹭并仙鹤一只,两禽皆无偶,某月某日,仙鹤前去白鹭处,曰:’白鹭白鹭,前路漫漫,配我如何?”白鹭对曰:“彼毛色黑白夹杂,睹之甚可厌。”遂不允。某月某日,白鹭思及仙鹤种种好处,上门提亲,仙鹤嫌其腿短貌拙,又不允。此後,年年月月,两禽奔走往来,却无一日同念彼此所好,年年年年,亦复如是。”
  帝王专心的听完後,痴痴的笑了,他说:“母后,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是在说我和他,疲劳的奔走往来,却一次次的擦肩而过。我以前总是想,无论他如何,我总不会放手,那情爱便可有一半已成功了。却不知我终究也放手了,更不知我这一生仅此一次的放手,彼此之间就给毁得形同陌路,想知这世事沧桑,终不为人力所改。”
  那女子叹了一声,幽幽答道:“痴儿,情爱之事,缘由天定,边是相见之缘便要修行几世几生,更何谈相爱相守。想母后最终得在明光殿中锦衣玉食,最怀念的光阴还是当初在猗兰殿时,焚香调琴,鼓瑟吹笙。”
  那女子摇了摇头,仿佛往事不堪回首,最终笑道:“你如何得知,我这些唬人的把戏,找到了这里。”
  帝王笑道:“母亲在儿臣左臂种了相思怨,促使儿臣火气不能自抑,那时儿臣便知,除了母后之外,宫中再无一人可近儿臣身,再无一人可使出这种手段。”
  帝王又道:“那相思怨纵使开始不察,後来也必然知道有异,他,儿臣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下如此重的手。”
  那女子听了,轻轻的问了一句:“你这次找我,不单单是为了兴师问罪吧。”
  帝王听了,也逐渐掩了脸上笑意,轻轻的,却无比坚定的说:“儿臣几日打扰母后凤驾,是为一事所请,儿臣知母後一心求道,已入化境,重得青丝朱颜,仙家之道,远非凡夫俗子所窥视,请母后指点迷津。”
  那女子微微一愣,说:“吾儿聪惠非常,若是有心,何道不成,可你从前从未想过修仙得道,如何现在又有了这门心思?”
  帝王笑了一笑,又笑了一笑,笑容里全是难言的孤苦和寂寞,他说:“我和他之间,就算已是有缘无分,我也要保他福寿延绵,助他得偿所愿,愿他长生。”
  那女子闭了眼睛幽幽了问:“得道後确实可以活死人,医白骨,你可知为何我修行到了这个地步,依然不愿成仙,得道要经受种种劫难,乃至天雷轰顶,这也不难,难在要忘情去爱,了断三生,若是忘了情爱,我们又为了何事,受尽种种苦楚来奢求成仙呢。”
  帝王答道:“无怨无悔。”
  那女子终於笑了,释然的笑了,她说:“我当年若是有你一半洒脱……怎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支紫玉长笛,递给帝王说:“这是先皇当年送如妃的,我盗了过来,如今给了你吧,你也可以……可以送给你喜欢的人。”
  女子说:“求仙之道,你可以问我身边的青衣丫鬟,她本是王母座下青鸾,贬谪於京都。”
  帝王听了那话,最後问了一句,他说:“母后为何不亲自教儿臣……”
  女子闭了双眼,两滴清泪滑过面颊:“痴儿,你以为你父皇死了,我还活得下来吗,十年前我便死了,我只是……还放不下你,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说著,女子的身影,逐渐淡在了宽大的墓室中,了无踪迹。
  万千长明灯,星星点点,明明灭灭。
  【刘彻X司马迁】鸳梦 第三十二章
  '帝王'
  我在建章宫外建了一座九丈的神台。
  青鸾喜欢那样的台,她说躺在顶层,在夜幕之下,所有的星星,似乎都伸手可及。
  我没有接她的话。她喜欢现了原形,伸展著翅膀,躺在台上晒太阳,也在夜晚观天象。那是她的事情。台上有我建的两座铜铸神象,托盘而立,用於承接雨露甘霖,合玉屑服食。
  有用吗?我不知道,例朝的帝王,若是一心求神问仙,少不了铸几个庞然大鼎,练几炉灵丹妙药,浪费无数宝石玄黄,硫磺白金。但青鸾说没用,我在明光殿屋顶上找到她的那天,她就是那幅无所谓的模样,冷冷的说,求仙问道,需要成仙的不是形,而是心。
  青鸾说,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说我这点没有做好,所以从九天四海找来各式各样的石头,用她的鸟爪子一抓,外面的糟粕就碎了,露出里面温润的玉石,千金难买,我笑著夸她眼睛好使,她大眼一瞪,狠狠的指责我,既然凤非梧桐不栖,青鸾自然更上一层。於是再拍几下鸟爪子,把粉碎的玉屑和在新乘的雨露里,青鸾说,喝!於是我就苦著脸对著那盆污水猛咽。
  青鸾看著我喝了小半年,然後青鸾问我,有什麽感觉。我笑著说,觉得心,逐渐变得冷冷的。
  眨眼的功夫已经是寒冬了,台上落了厚厚的雪,像棉被般温软。青鸾在雪上慢慢的走,走出一排又一排的鸟抓印,然後问,你看到了什麽。我说,一片苍茫。青鸾摇著她的头,说,再看。我最後闭著眼睛看,然後说,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青鸾点著她的鸟头说,差不多了,还要看。我眯著眼睛憋出来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青鸾说,差不多,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青鸾问,你还要成仙吗?我闭著眼睛笑她,小畜生,你从来都没打算过让我回头。青鸾啼叫了几声,她说,那当然,你是千年未有的人才。是天生要做神仙的。她说,不知道你那颗心抽错了,居然会动了凡心。
  我笑駡她讽刺我冷血无情。
  青鸾突然问我,她问,你害怕吗?我愣了,那时,虽然嘴上在笑,其实心里好怕,怕得厉害。如果我真的哪一天忘记迁儿了,生存对於我还有什麽意思。青鸾用翅膀摸著我的头,她的翅膀很多毛,也很大,所以伸展的时候遮天避日,很温暖。青鸾说,不用怕,之所以要选择成仙。就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馀地选择。我笑著说,成仙不过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何况世人皆以为我们被神仙操纵,天知道,神仙的背後是不是也有一双操纵命运的手。
  青鸾笑了笑,又敛去了脸上的笑容,青鸾说,无论仙凡六道,神仙人鬼,身有别而道相同,我们能做的,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只有一件事,就是不要放弃。
  我知道她的意思。顺从命运的安排,在不由自主的结局中坚守;接受命运的馈赠,在无可奈何的现实中承担。这是每一个生灵都要遵守的游戏规则。
  我笑了,从头到尾,幻灭都比做梦来得容易。
  青鸾抬了她的鸟头看我,三根漂亮的羽毛在头顶上流光溢彩,她问我,你不会放弃的,对吗?
  我一时无语。从袖子里摸出那只紫玉长笛,笑著,移到唇边。
  当然。我说。
  【刘彻X司马迁】鸳梦 第三十三章
  後来的後来,楼台上开始下雪,下了三天三夜,我在神台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暖手的火炉。抱著它,睡在雪地上。不知何时起,已经不会饿了,也不会渴。
  就是那样一个大雪初霁的日子,积雪上反射著柔美的微光。凭栏而立,蓬头赤脚,一身重重叠叠的素衣服丧,临风而立,发丝飘扬。
  青鸾不在,她留我一个人,她走的时候问我,什麽东西是天地的主宰。
  青鸾说这问题没有什麽准确的答案,青鸾说她还是麻雀大的时候,她老老实实的背天书,说是王母娘娘,因为玉帝归王母管。说完了只听天上有一个中年女声笑得肆意而倡狂,那声音夸她答得很好。後来她成了王母座下青鸾的时候,王母抚著她的翎毛这样嘉奖,此灵兽赤子丹心,不善雕琢,而本质纯良。
  我问她,是不是我学她一样拍王母的马屁,就可以得道了。青鸾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要我慢慢想,慢慢想,因为想出来後,就是天雷轰顶之时。
  青鸾给我看过她头上羽毛下碗大的疤,青鸾说,也许那问题不过是幌子,而在天雷下顶住的人才是上界真正要找的,我赞青鸾聪明。青鸾又有些忧郁的说事情没个准,说当年李耳得道的时候招下的可是九天玄雷,也许问题的答案越接近,来得雷就越高级吧。
  当然,受了高级的雷,成得也是高级的仙。我想当年劈青鸾的最多是筷子粗的小闪电。
  说完青鸾就飞走了,青鸾走後,我就坐在栏杆上,楼台九丈高,所以一览众山小,浮云脚下缥缈著沉浮。风肆意的吹过,单衣不惧寒,我知道这个境界。母后叫它飘飘欲仙。
  谁是天地的主宰?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十七岁的时候坐在龙椅上,看著头上殿顶上金龙,雕刻得鳞爪生动巧夺天工,那双镶嵌了两颗拇指大小夜明珠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手放在冰凉的金属上,华丽的龙袍,一团团绣线锦簇,暗金的丝线描就龙翔凤翥。龙耕云,凤衔烟的煌煌仙境,也不过是如此的奢华。百官朝服又是怎样的景色,千百人恭敬的拜倒,从高高的龙椅看过去一片浮动的色块,但是那声音很洪亮,一字一字传得悠远。
  他们说,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下百姓也虔诚得说著这一句,吾皇万岁万万岁。
  不是我拜倒江山。
  而是江山拜倒。
  於是红唇轻启,对著莽莽苍穹,我笑著,轻轻的说,我是天地的主宰。
  不仅仅因为这所谓的尊崇地位,我知道。
  睁开眼睛,才有阳光普照,闭上眼睛,就是白昼轰然的倒塌。笑著招手,就有浓春细雨微风拂面,哭著再见,就是溪云初起山雨欲来。
  没有我,谁去抬望天的高,没有我,谁去瞻仰地的深。没了我,谁管那诸天神佛,测什麽吉凶黄道日。
  我是天地的主宰。我笑著伸手,所有的风云听我调动,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头顶天幕撕裂,一团光晕在咆哮著凝聚,盘古开天地时蓬勃的脉动从遥远的亘古绵延至今,那所谓的宁静被头顶的闪电一刀划破,怎样的气势,神挡弑神,仙阻诛仙。
  沧海横流,横扫千军。
  我虔诚的仰望苍穹,一道不知道开端和结局的宿命翩跹著自九天而下,一时宠辱携忘,灵台空明。
  九天外一声鹤戾鸾啼,一道青色的影子毫不迟疑的伸展著如垂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