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18 22:36      字数:4906
  《鸳梦》  眉如黛
  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红叶黄花
  梦里有清泉横流;春笋迸发;兔走狐奔;草长莺飞
  我们还像儿时那样比肩而立
  不管江山谁主宰;不问天下胜或衰;不知今昔是何年
  妄想我们像双飞的鸟;像连理的树;像戏水的鸳鸯
  我做过一个梦;鸳梦
  梦里识尽甜滋味;愿做长睡不醒人
  第一章
  那是阴暗的牢狱,不见天日的墓穴。
  带著沈重的铁链艰难的挪移,有无数布满伤痕的手从狭小的栅栏里艰难的挤出,链和铐在挣扎中或缓或疾的持续撞击,无声的渴求和徒劳的挣扎,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从牢狱中逃出,重获自由。
  狭窄的过道中,越是前行就越是能感受到那世间已绝迹的寂静,像没有生命的洪荒,荒芜找不到连哀鸿遍野的鸣啼,惟有漫天细雨一声声拉长後的鬼哭,像狂风中撕扯不断的白色细线,在被人遗忘的角落独自翩跹。放弃了挣扎的等待反而更让人绝望,宁静而从容。疲惫和苍老。
  长满苔痕的石阶,一级级向下旋转著蔓延,老狱卒提著明明灭灭,染著烛油残破的灯笼,照亮一片残缺了灯笼上墨字的光圈,像是不完整的光明,明明灭灭。他领著两个执刑的宫人,被黑暗掩去了面容,打开了一道又一道沈重而锈迹斑斑的大锁,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门吱呀吱呀的厉声尖叫,但终究在空旷的甬道中泯灭了痕迹。
  路走到了尽头,是一间狭小的囚室,卸下了门上的锁,推开门,就可以清楚看到室内里面立起的那根巨大的木桩,一个囚犯,两手牢牢绑在木桩的分支上,双腿无力的下垂,脚尖保持在刚好接触地面的位置,全身的重量让他在半空中痛苦的挣扎。两个宫人像以前合作的千次万次那样,取出绳索,麻利将囚犯的双腿牢牢的绑在桩上。一个宫人从包袱中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放在炭火上若无其事的烤。
  另一个宫人好奇的审视著那个囚犯,他身上的衣服勉强可以辨认出原来的顔色和料子,鲜血在衣服上肆意的凝结,结成了大块大块吓人的黑,衣服在鞭笞凌乱和残破,勉强连接著,在空中摇摇欲坠。那犯人有一张出械牧常既缃#⑷缒成园祝蚨频靡煌氛囱脑诰毕钪芯澜岬姆⒊銎娴暮冢难劬ξ櫍こさ拿挥谢《鹊慕廾谒园椎牧成贤断碌囊跤啊K苡⒖。绻腥丝梢杂闷晾葱稳莸幕埃踔量梢运愕蒙掀粒袷遣欢醚谑巫约旱姆婷⒌慕#袷遣辉敢獾褡磷约旱挠瘢簿驳某惺茏约喝涡缘某头!!?br />
  “老头,你倒也狠得下心!我等可没听过这人要接受其他的刑!”那宫人戏谑而倡狂的尖声说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是牢里的规矩,不论进来前是什麽人,都得吃老三我的三十杀威棒,不然他们还真敢把我们当丫鬟使唤了。”老大恭敬的答道。
  “无论进来前是什麽人?我可是听说他可是皇上的……”
  这时持刀的宫人不耐烦的打断他,说话的便理亏的禁了声闭了口。那绑著的犯人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这突然热闹起来的囚室。
  他突然笑了。
  他问那持刀人:“到时辰了吗?”
  宫人应道:“现在不过是巳时,要等到午时三刻……”
  犯人蹙了眉,厌厌的说:“不必再等,劳驾公公现在就开始。”
  宫人答道:“上边下来的规定,我等又怎能弄混了时辰。”
  犯人笑道:“难不成公公认爲我这大逆不道之人,再等一个时辰便能等来一纸赦书?再等不过徒增烦恼,公公早早了了此事,也好落得个逍遥自在,有个空暇时景品几两小酒。”
  宫人默然不语。
  犯人低垂了眉眼,低声说:“开始吧。”
  鸳梦   第二章
  '史者'
  他掌天下权。
  我持春秋笔。
  很久以前,有人问我,帝王可曾有心。
  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我听到有声音在哭。帝王也曾经有心,可是那时我不要。
  父亲位列太史公,编纂无数的坟典书籍,温文尔雅,在大雪初霁的日子里会用修长的手指调琴焚香,弹奏铮铮琴响。母亲都是会采集枝头新生的露水,泡一壶雨前的龙井,身著碧玉簪,黄花袄,碎花裙,陪在父亲身边,俨然一对神仙眷侣。这亦是多年前的故事,在年幼的记忆中稍纵既逝,模糊不堪。我四岁的时候,身怀六甲的母亲在父亲上朝时早产,流了一地的血,我手足无措,一户户的敲邻居的门,跪在街上放声大哭,父亲归来的时候只在房里找到僵硬的母亲,和血泊中畸形的女婴,父亲痴了,父亲呆了,父亲傻了,父亲没有流泪,但是他亲手扼杀了剥夺去母亲生命的,我的妹妹,扼死在母亲的身旁。父亲也要杀我,但最终没有,父亲朝我笑著,将满手的鲜血慢慢的涂抹在我的脸上,父亲摸著我的头,劝我好好读书,早日承了他的官位,报效朝廷的恩。
  父亲想早日放心的,放心的去下面陪母亲。
  史官和其他官职不一样,世代世袭,汉史上有这麽一个故事,汉高祖俘虏了十万士卒,打算将之坑杀,有史者进言劝戒,王怒而杀之,而史者家中亲戚众多,弟继兄,子继父,皇帝杀之不绝,代代进言,杀至第四子,王幡然而醒悟,允之所请,并赐其高官厚禄,惠及子孙。
  那史家第四子,便是父亲。父亲感皇恩浩荡,发誓世代尽忠。父亲说,以一人之命换千万人之命,大义也,大义则再所不辞
  我是父亲的独子,世代尽忠。
  粉身碎骨,再所不辞。
  父亲把我锁在宫中的藏书阁里,那里有书,扑天盖地的书,父亲一生的心血,一世的成就。父亲在那里锁住了我,用数丈长,儿臂粗细的铁链锁住了我。父亲温柔的摸著我的头,细细捡选出数百本的书,单独挑出来,放在我身边,摆上一缸清水和数百个馒头,阁里有无数的长明灯,明明灭灭,明明灭灭,照著父亲微笑的面容阴晴不定,我不再留他。
  我知道父亲等不及了。
  父亲没有再回来,接下来不分白昼的时间中,也再没有人来叨扰我,我俨然是这群书的主人,这孤寂而孤傲空间中唯一的主宰。不分昼夜,却勉强著自己数著光线从东移到西的一次次轮回,想像著太阳东升的气势和黄昏的凄迷。那开始怎麽数也数不清的馒头,後来终於知道,只有五百零六个,开始奢侈的每天吃两个,吃掉一半後,一天半个的省著吃。人的寿命相对於天地来说微不足道,原来馒头的寿命也是那样微不足道,它们很快的发霉且长满了绿毛,可是一边喝著发馊的水,吃下半个长了绿毛的馒头,我却越来越真实的感觉到,只要能吃喝,活著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有一天,我终究只剩下了一个馒头。我看完了父亲留给我的书,可是我还不能死。对於父亲来说,我的死一定是不能容忍的,他可以和母亲在遥远的过度终日厮受,他们甚至带走了妹妹,但是那个世界不允许有我,父亲抛弃了我,叫我子承父业,让他放心的走,我孤独的生。
  同样在那一天,他来了,我终於等到了带我出去的人。这里是藏书阁,君王年迈,日理万机,他不会来,百官群臣则不能来,只有他,像文王访贤臣,周公实在是一个幸福的人,被发誓效忠的明主救於水火之中,这也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我边开心的看著他走进来,边开心的吃掉了自己最後的馒头,一下就吃了一整个。
  在我们都很小的时候,他来救我的时候,他曾问过我什麽是明君。
  我答曰放弃。
  其实忠臣也需要放弃。
  他从不知道,在曾经的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中,我可以为他毫不犹豫的舍弃我的命,只要他愿,只要他想,甚至是自由,甚至是尊严……像每个臣子那样卑恭屈膝的吻他的脚尖。
  但他怎能放弃江山社稷?放弃千万信仰他的子民?
  用一个人的幸福交换千万人的幸福,大义也,大义则再所不辞。
  俱往矣,我甘受这极刑之苦,还他过去日夜的蚀心之痛。
  从此天涯海角,形同陌路
  鸳梦  第三章
  '帝王'
  我掌天下权,
  他持春秋笔。
  父亲老年得子,我记事之时,他已垂垂老矣。母亲好黄老之术,虽然那各种各样的方士之论从来没有为她成功挽留过一个男人的心。她年轻的时候,总会和我提起一些奇怪而有趣的故事。像是她小时候看到过双头的牛,无尾的狗。听故事的时候,我只是安静的听她诉说,她也许也只是想说说,很快便连说的兴趣都没有了。因为我从没为她的故事发出一声笑,一个笑话能讲出怎样的笑话,没错,她本身就是一个荒诞的笑话。
  她现在依然满是希冀的活著。死人从不会无谓的希冀,所以只有他们可以随意的融入芳香的泥土中,乾净而纯粹,生人则残留在世间饱受磨难,贪生怕死,却活得生不如死。或许由我来敍述,敍说这一幕实在显得荒诞而可笑。但是偏偏我能理解,理解面对绝望不肯死心是怎样的肝肠寸断,是他让我了解,所有的爱恋都是一场荒诞的笑话。
  九岁的时候喜欢扎著总角双髻,穿著白牛皮的小靴子一次次越过宫墙。宫内灯红影摇,宫外纷飞白雪,宫内醉生梦死,宫外饿腐满路。他们的身形,单薄而嶙峋,正瑟瑟发抖,他们的声音,迷惘而绝望,却残存希冀。有一次太傅问我何为明君,我答曰不兴战事。太傅勃然而怒,斥我曰当年黄帝战蚩尤于涿鹿之原,开炎黄万年千载天授之命脉,若依尔等黄口小儿之言论,岂非穷兵牍武耶。我暗笑他一介腐儒,表面却恭恭而敬敬,给足了他面子,我那时毕竟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子。可以过一些别人过不上的日子,钟鼎玉食,可以看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传奇,腥风血雨,可以听一些别人听不到的故事,宫闱秘事,可以去一些别人去不了的地方,藏书之地。
  那时我第一次到那里,经诗史实,对我来说,不外於腐朽的气味和阴冷的味道。我想找得,不过是一处世外清净地,可以静静坐一整天,没有人打扰。可是我在那里找到了他,他坐在藏书阁的尽头,不知道那里开起的天窗,在他面上投下光晕普度,他身边是汗牛充栋的竹简,一只手拿著灯盏,另一边拿一个馒头,他看著我,笑得很开心,极其开心,在那麽多那麽多令人窒息的腐朽的气味中阳光般明媚的微笑。笑尽了繁华。笑散了缤纷,笑淡了喧嚣。
  他让我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
  他也曾经给过我幸福的感觉。
  “你看过很多书吗?”我说“你知道什麽是太平盛世吗?”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答。
  “怎样才能知人善用?”我问。
  “各尽其能,各取所得。”他答。
  “什麽叫做明君?”我最後问道。
  他答曰放弃。
  我曾经不懂什麽是放弃,一世不过数十年的光阴,在意的东西实在屈指可数,难道不应该牢牢的握在手心吗?几年後我跟他说,我终於懂了什麽叫放弃。
  他很高兴,安静的听我说。
  我跟他说,我愿意为他而放弃天下。
  鸳梦     第四章
  '史者'
  他将我从藏书阁中救出来,次日便奏明了皇上,说我是太史公的遗子,名迁。他说他少一个年龄相若的玩伴,机灵识趣,通晓人意,从此我侍奉在身旁。扎著垂髫双髻,穿著青色的衣,替他砚墨,替他洗笔。
  有一年春末,荷叶初卷,细雨如织,他赤著脚坐在河池边看群鲤嬉戏,我坐在他旁边,他问我什麽是海,我说,海是上善厚德,容纳百川,成其浩瀚之肚量,令舟楫皆浮於其上。他笑我,说,迁儿,不要老是一副老气横休的样子。我反问他什麽是海。他说他昨夜做梦梦到自己是一尾鱼,鱼问其母何为海,其母答曰:“海在你生活的地方,海在你身体内,也在你身体外,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