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无边的寒冷      更新:2021-02-16 23:20      字数:4778
  而且,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夜间的某个时候,我翻身看见朱丽亚正站在床前脱衣服。她的动作缓慢,正在解开上衣的纽扣,似乎非常疲惫,或者很想睡觉了。她没有面向我,但是我可以从镜子里看见她的脸。她看上去很美,几乎像一位皇后。她的面容轮廓比我记忆中的更分明,尽管那可能只是由于灯光的原因。
  我半闭着眼睛。她没有注意到我是醒着的。她继续慢慢地解开上衣纽扣。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喃喃低语,或者是在祈祷。她的眼睛显得空荡荡的,迷失在沉爱之中。
  就在我观察的过程中,她的嘴唇变成了深红色,接着成了黑色。她看来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变化。那黑色从她的嘴上蔓延开来,布满脸颊,覆盖两腮,接着到了预部。我屏住呼吸,我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那黑色现在形成一层薄膜,慢慢地笼罩了她的全身,就像是一件黑色披风。露在外面的只有她的上半个面孔。她的表情平静;实际上,她好像失去了知觉,目光直愣愣地对着空中,黑色嘴唇无声地颤动。我望着她,觉得一股寒气钻进了自己的骨头。过了片刻,那个黑色的罩子滑到地板上,然后便消失了。
  朱丽亚恢复了常态,脱掉上衣,走进了浴室。
  我想起来跟踪她,但是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一种极度的疲惫感将我钉在床上,使我失去了力量。我筋疲力尽,几乎不能呼吸。这种压抑性疲惫感迅速增加,控制了我的意讽。我失去了所有意识,觉得眼皮往下坠,我睡着了。
  第4天 早上6点40分
  次日清晨,那一场梦仍然在我脑海里留存,活灵活现,令人毛骨悚然。它非常真实,根本不像是梦。
  朱丽亚已经起床。我起了床,走到我昨天夜里看见她站立的位置。我低头查看地毯、床头柜、枕头和褶皱的床单。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没有什么错位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黑色线条或黑色痕迹。
  我走进浴室,看了看她的化妆品,那些东西在面盆她用的那一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我看见的一切和往常一样。无论那梦多么可怕,它仍然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是,梦中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朱丽亚确实比以前更美了,当我发现她在厨房里倒咖啡时,我看见她的面部轮廓确实比以前更分明,更引人注目了。朱丽亚一直长着一张丰满的脸。现在,她显得清瘦,线条分明。她看上去像是一名很时尚的模特。她的身材——我这时走近打量——也显得更苗条,更有力度了。她并未减轻体重,她只是显得修长,结实,充满活力。
  我说:“你看上去很漂亮。”
  她哈哈一笑:“我无法想像是什么原因。我累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11点左右,希望我没有吵醒你。”
  “没有。但是,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是吗?”
  “是的,它是——”
  “妈咪!妈咪!”埃里克冲进了厨房,“这不公平!尼科尔不愿从浴室里出来。她在那里面足足有一个小时了。这不公平!’
  “去用我们的浴室吧。”
  “可是,我需要我的袜子啊,妈咪,这不公平。”
  这是一个常见的问题。埃里克有几双他特别喜欢的袜子,他日复一日轮着穿,直到它们变得肮脏不堪。由于某种原因,抽屉里的其他袜子他都不满意。我一直无法让他解释其中的原因。但是,早上穿袜子对他来说是一个大问题。
  “埃里克……”我说,“这件事情我们谈过了,你应该穿干净袜子。”
  “可是,我喜欢那些袜子嘛!”
  “埃里克,你有许多袜子。”
  “这不公平,爸爸,她已经在里边待了一个小时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埃里克,另外挑一双吧。”
  “爸爸……”
  我指着他的卧室。
  “哼。”他走开了,嘴里嘟哝着那是如何的不公平。
  我回过头,继续和朱丽亚说话。她两眼冷冷地看着我。“你真的不懂,对吧?”
  “懂什么了?”
  “他进来是想和我说话,而你却把话头接了过去。你接管了家里的一切。”
  我马上意识到了她说得对。“对不起。”我说。
  “这些日子里我和孩子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杰克。我觉得,我应该有能力与他们沟通,不用你来控制。”
  “对不起,我整天都要处理这样的事情,我想——”
  “这的确是个问题,杰克。”
  “我已经向你道歉了。”
  “我知道,你已经道歉,可是我觉得你心里并不那样想,因为我没有见到你作出任何举动,去改变大权独揽的做法。”
  “朱丽亚,”我说,这时,我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发火。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对的。事情变得这样,对不起。”
  “你这是要把我关在门外,”她说,“你这是要把我和孩子们分开——”
  “朱丽亚,去你的,你根本就不在这里!”
  一阵冷冰冰的沉默。她后来说:“我肯定在这里,”她说,“你敢说我不在这里吗?”
  “别急,别急。你什么时候在这里?你最后一次做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朱丽亚?不是昨天晚上,不是前天晚上,不是大前天晚上,不是这个星期,朱丽亚。你根本不在这里。”
  她两眼瞪着我:“我不明白你要干什么,杰克我不明白你在玩什么游戏。”
  “我不是在玩游戏。我在问你问题。”
  “我是个好母亲,我得兼顿家庭需要和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请注意,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可是你根本不帮我。”
  “你在说什么?”我说着,进一步提高了嗓门。我对这个问题开始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
  “你拆我的台,你暗中使坏,你挑拨孩子来反对我,”她说,“我明白你的所作所为。你难道认为我不明白吗?你根本就不支持我。结婚这么多年了,我必须说,你这样对待你妻子真是卑鄙下流。”
  她说完气冲冲地离开房间,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她怒气冲天,没有注意到尼科尔一直站在门后,听到了全部谈话。尼科尔在她母亲经过时看了我一眼。
  我们正驱车前往学校。
  “她疯了,爸爸。”
  “不,她没有疯,”
  “怀知道她疯了。你只是在做戏。”
  “尼科尔,她是你母亲,”我说,“你母亲没疯。她这段时间工作太辛苦了。”
  “你上周就是这样说的,上周吵架之后。”
  “唉,结果碰巧是这样的。”
  “你们从前不吵架。”
  “她这一段时间压力太大。”
  尼科尔哼了一声、两手交叉,注视前方。“我不明白你干吗容忍她这样做。”
  “我也不明白你干吗要听与你不相干的事情。”
  “爸爸,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尼科尔……”
  “对——不起。可是你为什么不能认真和我谈谈,而不是替她说话?她的做法不正常。我知道你觉得她疯了。”
  “我觉得她没有。”我说。
  埃里克从后座上打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你才疯了。”他说。
  “闭嘴,马屁虫。”
  “你闭嘴吧,臭狗屎。”
  “我再也不愿意听你们两个说话了,”我大声说,“我没那份心思。”
  这时,我们在学校门前的回车道上停了车。孩子们下车。尼科尔从前座上跳起来,转身取她的双肩包,冲着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走了。
  我并不认为朱丽亚疯了,但是她确实有了某种变化;当我回顾那天早上我和她的谈话时,我感到不安的是其他原因。她的许多话听起来像是要找个借口和我打官司。她精心策划,步步为营:
  你这是要把我关在门外,你这是要把我和孩子们分开。
  我在这里,是你没有注意到。
  我是好母亲,我兼顾了家庭需要和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
  你根本不支持我。你拆我的台,你暗中使坏。
  你挑拨孩子来反对我。
  我可以想像出她的律师在法庭上陈述这些事情的样子。而且,我知道其中的缘由。根据我在近期的《红色手册》杂志上读到的文章,“感情疏离”眼下是法庭辩论中的时髦主张。父亲挑拨孩子反对母亲,通过言行来毒害他们的幼小心灵,而母亲总是无可指责的。
  每一位父亲心里都明白,现有的法律体制是完全袒护母亲一方的。法官们嘴上侈谈平等,后来却判定说孩子需要母亲。即使她离家出走也是如此,即使她大掴他们的耳光,忘记给他们吃饭也是如此。只要她没有开枪射杀他们,没有打断他们的骨头,她任法官眼里都是合适的母亲。而且,即使她真的开枪射杀了他们,父亲一方也可能无法胜诉。我在电子媒体公司供职时,一位同事的前妻吸食海洛因,多年来数次被送进吸毒者康复中心。他们后来终于离婚,法院判定两人共有监护权。她应该戒了毒品,但是她的孩子们说她没有戒掉。我的朋友感到担心。他不愿意她前妻在毒瘾发作时驾车送孩子。他不愿意看到他的孩子被毒品贩子包围。于是,他向法庭提出要取得全部监护权,结果他输掉了官司。法官说,他的前妻真心实意想戒毒,而且孩子需要他们的母亲。
  这就是现实。而且,我现在觉得,朱丽亚已经开始计划提出离婚了。这使我毛骨悚然。
  我刚刚涂上剃须皂沫,手机铃声响了。是朱丽亚打来的。她打电话道歉。
  “我真的抱歉。我今天说了蠢话。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呢’”
  “杰克,我知道你是支持我的。你肯定是的。离开你的支持,我是弄不好的。你把孩子们照顾得很好。最近,我自己有些失控。我那样做真笨,杰克。对不起,我冲着你说了那些话。”
  我关上手机时想,我真该把那一段话录下来。
  我约好10点钟去见猎头公司的安妮·杰拉尔德。我们在贝克尔街上一家咖啡店的充满阳光的院子里见面。我们总是在室外见面,安妮在那里可以吸烟。她取出手提电脑,插上无线调制解调器。她嘴里叼着雪茄,在缭绕的烟雾中半眯着眼睛。
  “找到什么啦?”我说着,在她对面坐下。
  “嗯,真的找到了。两个非常好的机会。”
  “太好了,”我说着,搅了搅牛奶泡沫咖啡,“给我说说。”
  “这个如何?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主管研究分析师,研究高级分布式系统的体系结构。”
  “正是我的老本行。”
  “我也这样认为,你很有能力担任这个职位,杰克。你将会管理一个拥有60名员工的实验室。基本工资25万美元,外加去海外工作5年的机会,外加你管理的实验室开发的任何软件的版税提成。”
  “听起来棒极了。公司在什么地方?”
  “阿芒克。”
  “在纽约州?”我摇了摇头,“不行,安妮。别的呢。”
  “一个研发多智能体系统的课题组主任职位,为开发数据的保险公司工作。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遇,而且——”
  “在什么地方”
  “奥斯丁。”
  我叹了口气:“安妮,朱丽亚找到了一份她喜欢的工作,她非常投入,眼下是不愿意离开的。我的孩子在上学,而且——”
  “人们一直都在迁居,杰克。他们都有在上学的孩子。孩子们适应能力强。”
  “但是,考虑到朱丽亚的睛况 ”
  “别人的妻子也在工作,他们仍然要迁居。”
  “我知道,可是这要看朱丽亚的态度……”
  “你和她谈过迁居的事情吗?你提出过到外地工作的事情吗?”
  “这个嘛,没有,因为我——”
  “杰克……”安妮将目光从手提电脑屏幕上移开,看着我,“我觉得你最好少讲这些无用的话。你没有多少本钱可以挑剔,你已经开始面临知识老化的问题了。”
  “知识老化。”我重复道。
  “说得对,杰克。你已经6个月段有工作了。在高技术领域,这已经是很长时间了、公司的人会认为,如果你花了那么长时司找工作,你一定有什么毛病。他们不知道确切的毛病,只是假设你已经被拒绝了多次,被许多家公司拒之门外。用不了多久,他们甚至连面试的机会也不愿给你的。在圣何塞不行,在阿芒克不行,在奥斯丁不行,在剑桥也不行。船只已经启航。你听见了我的话吗?这件事情我就谈到这里好吗?”
  “好的,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杰克。你得和你妻子谈一淡,你得想出一个办法,把自己销售出去。”
  “可是,我无法离开硅谷。我得留在这里。”
  “有一点不太妙。”她说着让电脑屏幕再次翻动。“无论我什么时候提到你的名字,我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