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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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巴士 更新:2021-02-18 22:17 字数:4759
叫一个老成的家人到后窗探听,只说……”
他叹了口气,低头又道:“只说闻得呻吟之声,仿佛交欢的动静,除了小儿的声音,另一个……似乎也是男子……
“我闻得这话,魂也被他吓掉了,次日便责问小儿。他倒一口不认,只说近日身上沉重,睡梦中声唤,也是有的。我和拙荆暗地里商议,只怕他是被妖怪迷了,便先后请来附近三个有名的道士来捉妖。岂料前两个半夜刚刚近得小儿的卧房门口,便教一股妖气冲撞,直跌出两三丈远。第三个道士倒进了门,随后却没了动静,第二天一早,面如死灰出来,一句话不答,鬼赶脚一般走了。我实在万般无奈,才来求助于老神仙……”
师伯看了看我:“你可心中有数了罢。此去须得小心行事。”
周老者又向我作个揖道:“这位小将军是哪路神仙,但求赐下名姓来。”
我刚要开口,师伯在一旁道:
“老先生,不必多问,称呼他‘李公子’也罢了。”
是了,怕我事情办不利落,把名字说出去丢人么?——也罢,如今他的话乃是将令,就先应了也好。
周老坐了匹驴子前来,我骑的是战马,也只能凑合他的脚程。直到黄昏时候,才走出了百里有余,到了一条河畔。周老识得路径,带我来到渡口,却见一个少年也等在那边。这人见了我们,上前作礼,又问道:“二位,小人初来贵地,却不知这早晚可有渡船来往?”
周老还礼道:“小哥且放心,如今未过酉时,看八九分还是有船。”
少年答谢了,将眼光移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出来时早换了俗家打扮,法宝藏在身上,枪也未曾带来,只腰中悬着随身佩剑。他看了几眼,只微微一笑,算作致意,没有再说什么。
而我的眼光也早在他身上扫过。
此人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和我身量相仿,却尤其清隽纤细,虽然穿了一身粗布常服,却掩不住一股清雅气度,那眉目姣好如画,眼光柔和温润,然并无一丝脂粉气。腰间挂着一口剑,看剑匣和穗头,和一般防身之器无二。
然而里面剑身散发的隐隐光芒,瞒不过我的眼睛——那是一把仙家的兵器。
三 擒妖
哪吒
不多时,河对岸驶来一艘小舟。艄公说船窄,每次至多可载两个客人和一匹牲畜,少不得分作两趟渡河。周老教他先渡那少年,捎带自家的驴子,再折返来渡我两个和马匹。少年见有长者在,便要谦让,被我和周老好说歹说,只得先上了船。
不多时,艄公折返来渡我们,到了对岸,那少年却还站在河边。艄公道:“小哥儿不早赶路去,可是忘了甚么东西在船上?”少年微笑道:“非也。我下了船,见大哥把老丈的牲口拴在树上,想来对我不疑;若是我立时就走,万一驴子脱缰,偶然跑了,岂不落下我的嫌疑,又教使船的大哥也担了不是。不如我等老丈过来,作别再走。”
周老不觉笑道:“小哥儿,你虑得太过了。哪里就有那样巧事,莫说是我这家养了六七年的牲口,就是寻常从塞外贩来的劣马,难道早晚不脱缰,偏偏这一刻工夫就跑了的?何况我也不能那样胡乱疑惑别人。”
少年看了看我,又转向周老笑道:“老丈虽然不疑,你同行的这位小哥,可不是个寻常人物,他的眼光扫我一遭,倒比衙门里长年抓贼的公人还要厉害些,想来若是在他手里犯了案,死活难说。”
这话来得古怪。我不过略看了他两三眼,哪说得到这里。
除非……他也看出我的根基来?即便如此,大家萍水相逢,互不干碍,如何说出这样的话.
“取笑了。在下自忖没有失礼之处,可担不起小哥的玩笑。”
他后退了一步,手扶佩剑:“尊驾,你们一众人跟着我也非止一日了,可曾见过林云作出一件不磊落的事来?我这番下界,是禀明了张娘娘的,事情办完,立时就回去,也值得你们这般步步看管着?”
——这都是哪一家子的事。
“阁下莫非认错人了?我并不识得你,更不用提甚么张娘娘。——林公子既说‘下界’的话,莫非是仙家么?在下一介凡夫,哪里就管得着神仙的事。”
那人冷笑一声:“凡夫么?正是俗谓‘水贼过河,莫使狗刨’,前日在东鲁地界,你手下人青天白日拆我的台,我还没有追究,避开他走了;看尊驾的根基,连同身上法宝的底细,只怕比以往的寻常人物高出何止一筹。——若有甚么正经话,今天索性一起说了罢,免得日日藏头露尾,教我也替你们嫌絮烦。”
周老和艄公面面相觑,我也不由得着恼起来:“公子,我虽是自幼修道,却非你所说之人;如今我陪这位老丈去办事,天色这早晚了,须得上路,就此别过罢。——公子既然识得法宝,也该识得人,且喜我们不是多嘴多舌之辈,不然你只怕倒成了笑话。”
林云抓着剑柄的右手紧了几次,终于没有拔出剑来,只是蹙眉道:“若我此时被你瞒哄过去,岂不更是笑话。”
周老大约也看他不成话,开口道:“这位公子,只怕你的确是认错人了。我同行的这位小哥,若是你说的上方仙家,我哪里还能请得到他。”
林云叹了口气:“罢了,若是我果然认错了,阁下担待罢。日后有缘,自当再见。”
——有这样道歉的么?若不是有正经事等着办,我早预备好八百句话迎他。
我和周老依旧上路,谁也没再提此事。这段路比河东边平坦些,刚起了二更天,我们已经来到镇上,四下路静人稀。周老便道:“这般时辰了,我安排公子住在别处,明日再行事可好?”
“不必。老先生带我到尊府上,把令郎的房舍指给我,切莫惊动旁人,即便有甚么动静,也休要近前,我自有道理。”
“这话有些无理,公子先恕过我:公子既然是老神仙派遣,武艺道行,自然是一等的;只是这妖怪的路数有些邪僻……公子须当小心才好,若有个甚么差池,我岂不是死罪了……”
我不禁失笑:“在下虽然是个武夫,也并非没有算计的浑人;老人家把心放在肚里就是。”
进了周府,早有家人迎上来,只说“太太在客厅等了一日,要见前来捉妖的神仙。”
这“神仙”二字,今天听起来,倒教人颇不自在。
周老夫人形容憔悴,面有泪痕,态度却是端方持重。彼此见过,一番客套,夫人将左右的仆妇遣下,开口道:“老身冒昧,请公子听我一言:此事固然不堪,传出去败坏门楣,然而小儿是为妖物胁迫,并非天性蒙昧,我们老夫妻也还指望他复原如初,公子此去,即便是见了如何不堪的情形,只求留心小儿的性命,就是妖怪捉不得,也莫教妖怪起了杀性,伤及小儿才好……”
这话颇有些弦外之音,我也不好多说,只得应了。
周老夫妻叫来一个年轻精干的家人,带我出了正厅往后宅来,将他家二少爷的卧房指给我,随即作了个礼,也退出二门去。
这夜月明星稀,微风中偶尔传来鸟鹊的鸣叫,更觉空寂清幽。
那卧房侧窗下不见灯火,这般远近也听不到人声。我虽不将这甚么邪妖放在心上,然而受了师伯的派遣来给外人家办事,也不能大意,在原地动用了隐身的咒语,蹑足潜踪往后窗来。
还离着一丈左右,已能听到里面两个人低声谈话。我又欺近四五尺,听得一个少年男子的声音道:“你扭捏了这半日,才不过弄了一回,如何就饶了你?趁早依我的话,再来罢。”
另一个少年声音似是十分窘急:“夜夜这般,我如何禁得,在爹娘面前也不好遮掩;再者,若是我爹爹这次再请了甚么高人,你可招架得来么?且不虑后事,只在这里胡缠!”
那先说话的“嗤”一声笑道:“哪里就虑到这里!你也见了令尊请来的那些‘高人’,连身也近不得我的,不过酒囊饭袋而已,何必还当作一回事。”
后者嗔道:“身也近不得你的?你见前日那个年轻道士生得有三分齐整,便将他诓进来,在我眼皮底下那番作弄……”
“……我这才晓得,今天你这般扭手扭脚的,原来是揽酸了?”
“真个没脸……”
这句话似乎被截住了,里面没了语声,却听得一阵古怪响动。
——再不动手,难道还在这里听墙根儿不成。
手中佩剑早已拔出鞘外,我移步到门首,将剑依着门缝一挑,门闩似是铜质,“叮”地响了一声。
这剑并非宝器,自然斩不落门闩,然屋中倏然没了动静,听得那先说话之人低声道“莫出声”,便有脚步声响。我和他不过隔了一道木门,那脚步听来却极其细微,这样身手,果然并非凡俗。
待他又走了几步,我疾步回到窗下,将剑往窗扇中隙一送一抽,半扇窗户已被挑落,令半扇也早敞开。我将身一纵,探手去抓床上的人衣带,却只触到裸露的肌肤。
就在这一瞬间,床上的人低叱一声,掌风向我手腕切来。隐身的法术还没解消,这一下自然也没甚么准头,反被我将他腕子握住,向窗外一带,不等其落地,反手一推,那人往后摔出去,身形便没了章法,“哎哟”一声——也不晓得是摔得痛,还是未见与之争斗的人影,惊怕起来。
与此同时,屋里的人早从门旁赶过来,纵身跳出窗外。——他本来在暗处有益,却不惜现身出来相斗,倒也算他磊落,我便也把隐身法解了,将剑闭住门户。
“尊驾甚么人?若没冤仇的,趁早离了这里,我们两不相涉;若自讨没趣,可也怪不得我!”他稳住身子,低声叱喝。
借月光看去,这人不过二十岁年纪,高挑身材,微赤脸面,五官本来甚为标致,却因为急怒交加,有些狰狞扭曲。他上身赤裸,下面仅着亵衣,脚下却踏着一双短靴,手持双勾,摆了个二龙吐须的架势。
今番的事情,倒蹊跷起来。
——这“妖邪”手中拿的……也是仙家的宝器。
四 仙姬
哪吒
那人半眯起眼来看向我,先是古怪地笑,随后渐渐敛了容色,向我身后喝道:“这一个有些扎手,你先进房里去,事情未了,莫要出来!”
这话真教人七窍生烟——仿佛投鼠忌器的不是受周老夫人托付的我,倒是一心维护身边人的他。
周姓少年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哼一句“少罗嗦”,便冲向院落东北,从墙角兵器架上取了一杆花枪,飞身又奔回来。
“妖邪”虽然急怒,却也不再拦阻他,将右手的兵器向我一指:“尊驾,莫非是上方哪位仙卿下界么?恕我眼拙,并不识得,若往日没有甚么是非干碍,不如我们两便了罢,何必撕破面皮,都不好看!”
若不是这次出一趟大营,还真不知如今四处都有这般胡乱猜疑的古怪人。
“谁是甚么‘仙卿’。你能干出此等事来,过路的就能管得着。少罗唣,出招罢!”
那人冷笑道:“你身上的宝物,岂是‘过路的’能带着?只怕比我修行高些的也搪不住罢。”
“既然有这话,不如言之在先:若你不动用法宝,我决不先动,只凭招数决胜,——你还有甚么可说?”
那人一句“正是这话”语音未绝,身后金风倏起,却是周姓少年拧枪进逼。扭身避过时,那边的双钩也作一虚一实,往我颈项剪来。
倒也好。云中子师伯看我几十日闲得没着没落的,打发我跑二百里路来干这样的糊涂仗。
周姓少年的武艺,看来略比那“妖邪”高些,但却不及他圆熟老道。
他俩的兵器一长一短,一直一曲,若是素日认真操练琢磨,本来可以互补利弊;联合御敌时,比起两条枪或者两对钩要强些。然他们显然没有这般默契,倒因为互相顾忌牵扯,给了我不小的机隙可乘。往来二十几个回合,周姓少年一个疏神,被我将花枪夺下,趁势在他胫上扫了一腿。
要不伤腿骨,又教人一时爬不起身,这般火候可难拿得很。若是踢重了,也莫要怪我罢。
“妖邪”眼中怒意愈盛,招招进逼。我将剑掷在远处,使那条花枪应对他。未及数合,那双钩作阴阳之势往枪杆上锁来,两下甫一较力,他左手的钩便飞了出去,“当啷”落在地上。
我正要擒拿他,却听得头顶上风声响动。怪哉,周姓少年明明还在一旁没起身,这是哪来的兵器。
急忙闪身时,只见凭空扫下一条软鞭,将“妖邪”右手的钩缠住,只一甩,带到了半空中。与此同时,离地丈许竟然现出了一个人影,收起软鞭,将钩持在手里,这才飘然落到平地。
“这位公子,早先言语得罪了,千万勿怪。”
来人向我一躬,抬起头来——却正是在渡口遇到,自称林云的少年。
要是人人都像他一般,不分缓急也要讲究这么多礼数,就没人抓得贼了——那“妖邪”借这个空隙,“唰”地一声从靴筒里拔出一柄匕首,往我面门掷来。林云大惊失色,伸手去抽腰里的软鞭。
银光一闪,那匕首早被我绰在手中,下一刻已经抵在“妖邪”的喉头上——要是等这位斯文的仁兄抽出鞭子来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