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在慧儿小时候，可是偷偷给她喂了不少“好东西”呢。
  只是，还是那个“近乡情怯”的词，晋磊明明已经看清楚天墉城山门上面的花纹，就差走过去敲个门问一问有没有叫欧阳慧的弟子或者长老，却突然间控制羲和剑转了个弯，掉头往天墉城后山的方向飞去。
  来到白雪皑皑的后山，降落在一块平地上面，晋磊突然抱头蹲在地上，重重叹息了一声。
  这样去见慧儿真的好吗？不是所有人都跟云凡或是魔翳一样，一般人很难接受亲人换身体如换衣服一样，隔了数年甚至连性别都转变了的事。万一慧儿把他当成骗子或者妖怪……
  低头瞅了瞅手中嗡嗡震动的羲和剑，感受到来自羲和剑的担忧和关怀，晋磊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轻轻抬起羲和剑拂拭着剑身，随着晋磊的心情逐渐趋于平静，羲和剑似乎也因此雀跃不已，白雪苍茫的天墉城后山红光一闪一灭。
  “这道气息……难不成……？！！”送走最后一批迟迟不肯下山，非要在剑塔附近转来转去，只为了与他这位执剑长老“告别”一下的弟子们，紫胤真人往剑塔住处走的途中，却因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而脸色大变。
  当下顾不得身旁还站着同行的掌门，紫胤真人匆匆留下一句“我去去便回”，甩下一头雾水的掌门便往后山赶去。
  掌门外表风轻云淡内心崩溃呐喊：就算当年我也是一脸崇拜的绕着剑塔转，但好歹老子现在是一派掌门好不好！好歹给俺一些面子啊执剑长老呜呜……
  *****
  天墉城灵气充沛，接近天穹，此时天降大雪遮蔽眼前万物，晋磊反倒觉得内心澄净，连一丝波澜也没有起伏。
  暂时歇了去找慧儿的冲动，晋磊决定在冷静下来之前，可以先在天墉城的后山看一下雪景，顺便……耍一套琼华剑法，谁让天墉城勾起了他当年的回忆呢！
  当紫胤真人匆忙赶到后山的时候，透过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间隙，看到的便是一副舞剑图。
  从琼华派最基础的入门剑法，到高级弟子才能够修行的化相真如剑等等，甚至是……只有那位师叔一人才能够使出来的羲和玄炎。
  “玄霄……师叔……？！”紫胤真人望着那抹模糊不清的身影，一时间仿佛整个人都融入天地间，从银色的眉毛到满头如雪般的银发，都给他蒙上一层令人肃然起敬的气质。
  “……谁？！”风声夹杂着依稀可辨的声音传入耳中，晋磊手握羲和剑直接挑出一个剑花，想也不想就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刺去，可是中途却因为想到自己身处天墉城，不适合在事情解决之前主动挑起事端，便硬生生停下了刺过去的动作。
  紫胤真人看清楚晋磊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是见他强行收住出剑的动作，心中又不禁浮现出以下情绪：他……果然是师叔，面冷心热，总爱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强硬而又不近人情，私底下却常常像父子兄弟一样和天河有说有笑。
  天河……想到和天河、菱纱他们一起的日子，曾经的慕容紫英如今的紫胤真人，心中不由得划过一阵刺痛。
  ……沐风……
  他不爱来天墉城的后山，即使这里没有如火如荼的凤凰花，只因，那些沉醉于后山风景的男女弟子，总会让他情不自禁忆起往昔的美好情景。
  “弟子慕容紫英……叩见玄霄师叔！”动作毅然决然的屈膝叩拜，紫胤真人于白雪苍茫间，似乎看到晋磊变为震惊的容颜。
  “你……紫英？慕容……紫英？！！”开什么玩笑！！晋磊心中咆哮马在欢腾，险些一个不稳握不住手中的羲和剑。
  紫胤真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泠，但是比起当年会笑会发怒的小紫英，如今的他似乎冷得像座雕塑，听到晋磊不敢相信的质问也只是冷声回道，“正是不孝弟子。”
  “紫英……真的是紫英，那天……”晋磊一时间心潮起伏不定，面色也是变来变去，用力握紧羲和剑皱紧眉头，他凝视着跪在雪地上的紫胤真人，那俨然经历数百甚至上千年时光洗涤才沉淀下来的清冽仙灵之气，让他的内心越发不平静起来。
  “紫英，你先起来。”先不说紫英如何认出他来，现在也不是讨论那种无关痛痒问题的时候，单就紫英已经修成仙身却仍留在人界一事，还有他居然孤身一人出现在天墉城的后山，他觉得自己首先有必要了解一下当年“玄霄”被罚东海之后的事情。那或许……是游戏远远无法传递的庞大信息量，不知道一时间他能够承受得来。
  “师叔……”“呼啦啦——”
  紫胤真人松口气正要站起来，忽然一阵狂风携雪袭来，幸亏他即使施展法术遮挡，不然肯定半秒钟变身雪人。
  瞧见慕容紫英挡雪的动作，晋磊这才惊觉雪下得大了，刚来到后山之时还是零星点点，眼下却俨然已经变成鹅毛大雪。
  “紫英，带我去你的住处。”许多话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看紫英的样子应该是长老，姑且不论他依旧一袭酷似琼华校服的装束，在天墉城混个一席之地肯定是理所当然的事，于是晋磊毫不客气的驱使慕容紫英前面带路，好在雪势之大让弟子们看不清路人，不然紫胤真人领人去自己的住处一事，恐怕会在天墉城掀起继“传说执剑长老有一位神秘的挚友”绯闻之后，再次掀起“据说那位挚友长得很像武林盟主（萌主）”。
  紫胤真人顺从的带晋磊去住处，当看到剑塔处耸立入云的石剑，晋磊不由得驻足停留片刻，轻声叹息着感慨了一句，“难怪当年名不见经传的天墉城，如今居然成为修仙大派，如今这般，琼华剑术倒也传承了下来……”
  闻言，紫胤真人神色有些微妙，袖中的手用力握了握，眼底浮现出凄苦之色。
  派中弟子都认为他独树一帜，特立独行，天墉城上至掌门下至入门弟子，皆着紫色调为主的派中服饰，他却一袭蓝白相间的服饰，让人眼前一亮。殊不知，他不过是借此延续多年前的诺言。
  琼华派已经不在了，可是琼华道统不可以就此消亡，他因为沐风才得以修成仙身，更加不可以辜负众人的期盼。
  “师叔，我们进屋去吧。”千言万语也无法道尽他这些年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师叔能够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他的理由，想来他们今天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谈一谈。
  *****
  简单的将多年的经历一语带过，只有在提到沐风之死的时候，紫胤真人才露出不一样的情绪。然而，正是那隐忍压抑的巨大悲恸，让晋磊看明白他冰冷外表下那颗不曾改变过的心。
  紫胤真人，慕容紫英……其实，他始终都是那个能够为了朋友赴汤蹈火，可以说出“承君此诺，必守一生”诺言的慕容小紫英。
  “紫英，你这些年果真经历了许多。比起我……唉，倒是让师叔有些自愧不如了。”总想着优哉游哉的过日子，何曾像小紫英一样，为了传承琼华道统，为了遵守朋友约定之类的，千百年来如一日的坚守着内心的那份执着之情。
  “师叔……”虽然晋磊没有说任何安慰人的话，紫胤真人却觉得内心无比熨帖，就像小时候每次心里难受的时候，那位总爱拿糖逗他玩的师叔一样，玄霄师叔虽然如今易容了样貌，但他仍然还是那个会指导他和天河修行，会不着痕迹提点和关怀他们的师叔。
  不过，“师叔到天墉城可是有要事？”并不曾听说师叔从东海出来的消息，但是想来以师叔的能力，破除禁制冲出东海也不是难事。而且，看着师叔身上隐约的魔气，想来师叔就算不是一直待在魔界，最近这些日子也应该在魔界逗留过。那么，师叔从魔界来到人间尤其是天墉城，恐怕并不是找他这位弟子叙旧那么简单。
  “的确是有一桩要事，紫英你可认识一名叫欧阳慧的女子？我与她……颇有些渊源。”正在发愁如何偷偷摸摸的找到慧儿，这时紫英的主动提问着实帮了晋磊大忙。
  “欧阳慧？如果师叔说的是曾经折剑山庄的庄主，那么她如今担任派中妙法长老一职，只是……她大限将至。”犹豫了一下才说出最后几个字，话音落地的一瞬间，紫胤真人似乎看到晋磊瞪大双眼，眼底明显滑过震惊与痛苦之色。
  难道师叔当年离开东海的时候，曾经与妙法长老有过一段……察觉到自己的思维越走越远，紫胤真人连忙摆出一本正经的脸，可是很快，他自己却被晋磊勾起尘封的记忆，那永远也无法忘记的身影，醉花荫如火如荼的凤凰花，和那名叫沐风的暴力凤凰花仙……为了他放弃成仙，又为他魂飞魄散的傻花仙。
  “……”不知是早已习惯生离死别，还是紫英明显比他更加悲痛，晋磊一时间愁肠百结，除了空叹息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许久，晋磊幽幽地对紫胤真人说，“告诉我妙法长老的住处，我……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不管如何，能够在无数的时空再次相见，就应该珍惜那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像当年毫不犹豫的和小酒在一起，虽说最后分别的时候痛苦得撕心裂肺，但是好歹在一起总归快乐时光比较多。
  他……不过想替欧阳倩说一句，“慧儿，我回来了。”
  *****
  妙法长老的住处离剑塔有段距离，除了欧阳慧本人喜欢清静之外，还与执剑长老特立独行，独自霸占剑塔一事有关。
  按照紫英说的七拐八拐才找到疑似妙法长老住处的地方，轻易施了个障眼法瞒过守在门口打瞌睡的抱剑弟子，晋磊隐去身形穿墙而入，正要四下察看有没有欧阳慧的下落，就听到一个英气十足丝毫听不出大限将至感觉的女声响起：“这道气息并非云凡或者龙幽，你可是魔翳派来的？”
  魔翳……？在看清楚白发苍苍的女子，依稀留着几分慧儿的影子时，对方口中提到的名字让晋磊一顿。
  “不是。我……单纯为自己而来，或许……还要算上一位故人。”准确说来，他如今并非欧阳倩，却又与欧阳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是为了自己而来，也是为了曾经的欧阳倩而来。
  “我可不认识其他的魔界中人。”欧阳慧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睛，保持着修行打坐的姿势，说话语气也是平淡如白开水，完全听不出一丝波动或是疑惑。
  因为大限将至所以无惊无惧？不愧是从小接受爹和她教育的……慧儿。
  “慧儿……”心中想着，嘴上居然真的念了出来，当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晋磊才惊觉自己做了愚蠢至极的事。不……或许，他心里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也说不定。不管慧儿能不能够接受他就是欧阳倩的事实，至少……不希望她在死之前心中都存着“姐姐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回来”的遗憾。
  果不其然，当晋磊用饱含复杂情感的声音念道“慧儿”，欧阳慧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情与姿态，倏然睁大双眼声音和手都轻轻颤抖着道，“你……说什么？！”
  易容术对于晋磊而言不过小菜一碟，他在心底微叹一声，转眼间便恢复成欧阳倩的姿态，就连衣服上面的花纹都丝毫不差。当然，并非后来在覆天顶上的装束，而是她还是欧阳二小姐的时候，在折剑山庄里面常穿的衣服。
  “这样的面貌出现在你眼前……慧儿你可习惯些？”语气同样是欧阳倩的轻轻柔柔，却饱含着倾诉之人无从言说的复杂情感，梳着未出阁之前欧阳倩的发型，她走过去轻轻捧起欧阳慧的脸，眼底倒映出欧阳慧无以复加的震惊神情。
  “姐……姐，你真的是……姐姐？可是……”身上的魔气要如何……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欧阳慧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一把抓住了欧阳倩的手臂，倾身上前紧张的问道，“姐姐你难道用了禁术？还是云凡那臭小子做了什么，让你死后也不得安宁？”
  听到欧阳慧提到“她死后不得安宁”，欧阳倩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慧儿你别急，跟云凡没有关系。其实……你心中应该也有所怀疑吧，我虽然不能对你透露太多，但是希望你能够相信一件事，慧儿，我从未想过抛下你一个人。”即使当年远在覆天顶之上，她也始终关注着折剑山庄的一举一动，每年慧儿生日都会差人送去礼物，只是怕姜承起疑心没有署名而已。但是，她想以慧儿的聪慧程度，不至于连那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只是……即使那样做也无法弥补她离开对慧儿造成的伤害，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
  “姐……姐……”欧阳慧顿时说不出话来，要说刚才心中还有一丝疑惑，此时她已完全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货真价实的欧阳倩。因为这世上，除了姐姐以外，不会再有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欧阳慧无声的抱住欧阳倩，把脸深深埋入她的胸前。
  泪水打湿了欧阳倩的衣服，心中的酸楚之情愈发浓烈，欧阳倩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最后，只是犹豫了一下子抬起手来，温柔的轻轻抚摸欧阳慧的背，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久之后，她轻轻开口，一如往昔带着醉人般的温柔，道：
  “慧儿，我回来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