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1-02-16 23:18      字数:4779
  “你一辈子就嫁那么一次,我能不大方?”余秭归眯眼看去,见丛鸾脸上飞抹红云,面容并无不妥,她终于放心了。“原来是真的,我还当林伯骗我。”
  “骗你?”
  “哎,最近子愚逼得有点紧,我有些草木皆兵,对了,林伯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萧匡的私房钥匙。”
  从鸾双手接过。“原来如此……”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这样,进门前就放心把表少爷交给你,上官府上上下下对你十分满意呢。”
  从鸾一笑:“那你呢,对上官满意么?”
  月眸弯弯,神色变幻。“满意,满意得不得了。”
  “既然满意,何不成亲?”
  “成亲?”她一脸奇怪地看向从鸾,“你不是说子愚太过嚣张,让我先灭灭他的气焰么?”
  从鸾一怔,脸随即又红:“那是……如今我想通了,夫妻本是同林鸟,还分什么前后左右,而且你早点嫁进来,我们也好做伴啊。”
  她扑哧一笑:“一口一个嫁进来,好像你已经嫁了似的,这么迫不及待?来来来小媳妇,与我对饮一杯。”
  刚要往茶盏里倒酒,酒坛就被从鸾扣住。“来人,去山长那把碧云杯拿来,我要同余盟主对饮。”
  乌眸动也不动,余秭归似笑非笑。“用茶盏就好,拿什么碧玉杯。”
  “烧春梨花白,当以碧玉杯,今天你可要听我的。”从鸾嗔她一眼,余秭归徐徐将手撤回。
  “好,客随主便。”
  香醪潋滟,衍着微雨似的青色,一杯,又一杯。
  “阿鸾,我有个问题始终没想通,萧匡是遗腹子吧。”
  “他没出生爹爹就病逝了,刚出生娘亲又难产而死,小小的阿匡真是可怜。”
  “可怜,真是可怜,那他的武功是谁教的?”
  “……”
  “是我眼晕,还是真的,阿鸾你怎么一脸‘我好想说却不能说’的表情。”
  “是你眼晕,阿匡的师傅是谁我哪儿知道,你忘了,他的秘密我从不窥探的,来来来,喝!”
  一杯,一杯,又一杯。
  “阿鸾,你晃什么,是不是坐着不舒服,要不要和我换个凳子?”
  “是你在晃。”
  “我?”她有些大舌头。
  “阿归你醉了。”
  “胡说,我自幼千杯不醉,满上!”
  一杯,一杯……两眼通红,喝醉的大兔子噗通倒下。
  “阿归。”从鸾戳戳软绵绵的兔子,“阿归?”
  “山老。”门外有人道。
  “进来吧。”
  “余盟主睡着了?”
  “嗯,江湖经验毕竟浅薄了点。”丛鸾揉了揉额角,看向醉兔脚下的一滩水渍,“她虽然想到以真气逼酒,却没想到杯上有药。山长师兄,我不过提到碧玉杯,你就想到了‘七樽醉’,做的好。”
  “不不,都是山老料事如神,我怎敢居功。”
  丛鸾微地苦笑:“哪里是我料事如神,若不是上官意提前打了招呼,说只要看到这把钥匙,不论阿归说什么都不要惊讶,恐怕我早就露出马脚了。阿归,你……你别怨我。”
  “山老不必愧疚,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助人姻缘,也是为自己的姻缘。”
  “嗯。”丛鸾握紧手中的钥匙,“对了,通知上官意了么。”
  “通知了,上官府的人应该快到了。”
  “那就好。”丛鸾站起身,拿起凳子上她捂了许久的宝蓝书册,“方才若不是我急智,就死定了,请山长师兄你务必提醒所有门人,只要看见余盟主,就马上收书。”
  “是。”
  “师兄还有问题么?”
  “关于这期新刊……”
  “师兄但说无妨。”
  “山老笔下只有真实,这点不会有假,只是金陵分院上下一致好奇,这个余某某真在关外强了上官公子?”
  目光不及处,某只兔子隐隐一抽。
  “没错,白桦林惨剧乃丛鸾亲眼所见,个中详情请山长师兄从第二页开始细读新刊,不但有精彩实录,更有旁征博引。青城派的甄女侠、泰山派的贾前辈、血刀门的胡门主,还有丐帮的严长老都亲睹在南下金陵的途中,余某某趁上官公子受伤疲弱之际,对其上下其手,极尽不道德之能事。上官公子非但不怪罪,每每被人问起,总为她辩解,而余某某则鲜廉寡耻,吃完不认。真是见者心酸,闻着流泪,于是乎便有人发出了‘嫁人当嫁上官意,做人不能余某某’的悲怆感慨。”
  兔子皮下青筋跳动。
  “师妹,那些人证可信么?”
  “可信,那几个人赌咒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连曾曾曾孙都没……咳那啥了。”
  “这么毒!”
  “嗯,师兄你要记得告诉分院门人,记史就是记真实,就算这真实超跃了常识,也要对得起良知……”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山老你怎么了。”
  “我有点晕。”
  “难道是喝醉了?”
  “胡说,我自幼千杯不醉……咦,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在哪儿……在……”
  “山老,山老?难道我真是老牛命,罢了罢了,先把山老扶回房,至于这个……太过危险,就等上官家的人来接手吧。”
  茶室的门轻轻合上,半晌,一只青面獠牙的兔子翻身坐起。
  “七樽醉。”衣袖一闪,左右的玉杯瞬间交换,若不是一个酒深一个酒浅,恁是春光如许也瞧不出半分痕迹。
  过命交情又怎样,还不是重色轻友,至于那个心肠好到天下人为他抱屈的上官公子……先是断她左手,再是除她右臂,做人不能余某某?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一颗红心裂成了两半,冤兔子悲愤下山,就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春风一阵吹来了七个胡萝卜仙。
  “老幺,你怎么在这儿?”
  第五章 叵测兄妹(上)
  三月二十七,清凉山下,上官府。
  正中一个斗大的“喜”字,赤色的龙凤烛赫赫燃着,高堂上但坐一人,便是传说中不知是大喜还是大悲,即将委身于现任武林盟主余氏女银魔的白玉公子,只是他怎么一身玉色长袍,面容也无半点喜气。难道他是想以衣明志,打死也不愿入洞房么?
  美其名曰前来观礼,实际是幸灾乐祸的江湖人正疑着,就听喜倌一声唱和:“余盟主到!天龙门王掌门到!”
  来了来了,女银魔来抢亲了!
  大眼小眼齐齐瞪圆,直至众望所归的那道身影自正门招摇而入时,瞬间傻掉。
  常棣之华,鄂不恚|,棠棣花开照眼明,却不及这人的十分之一。精致绣纹勾勒出优美腰线,款款深衣衬得一张芙蓉面,这就是传说中传说中身高九尺、孔武有力的女银魔?某人的命是不是太好了点。
  上官公子,你矫情个屁啊!
  嫉妒的眼刀咻咻乱飞,上官视若无睹,黑瞳微厉紧盯来人美丽到耀目的雅致妆容:“秭归今日真是用心。”
  “子愚也觉得不错?看来七师兄的眼光真是名不虚传。”说着,余秭归看向身后衣着环佩精致到天人共愤的骚包男。
  容七瞥她一眼,扇面轻展,掩住得意到变形的嘴角。“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别忘了你今天的职责所在。”
  职责,上官意心头隐隐有变。
  余秭归对他苦恼一笑:“这身衣服是容氏成衣铺的新衫,师兄让我穿来到喜宴上招摇一二,要抢了上官织坊的风头,子愚不会怪我吧。”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上官意移开视线,眼刀一递扫向身侧。“以美色为饵,容老板就这点本事?”
  这简直就是绵里针、笑里刀的最高境界,若换在以往他宁愿得罪奸诈狡猾的老六也不愿得罪上官意,可如今有老幺在手,他还怕什么。
  容冶愉快摇扇,唇角的弧度几乎上了天。“你管我什么本事,老幺是天龙门的老幺,莫说这点美色,就算做师兄的让她马上嫁人,她也只能乖乖听话,是不是啊,老幺。”
  不等余秭归作答,就听上官意轻嗤一声,心动不如行动,伸手就要握住她的细腕,突地人影闪过,指尖下是略微黝黑的肌肤。上官徐徐抬眸,正对一双无波无浪,让人看了就想睡的死鱼眼。
  “授受不清。”以身代妹的卫九平平道。
  再看去,伊人如蝶,跟在王叔仁身后,翩翩没入宾客里。
  “哼。”上官甩开卫九的黑腕,厉眸一横剜过挡在他身前的天龙门六壮士,最终定在当中看似良善实为匪首的病书生。“昨日偷偷截住秭归,不让她回到上官府,今日又借新衫之名,放她入‘狼群’,这就是你们师兄弟间的情谊?”他道。
  “不怪上官公子有此误会,我们和老幺的情谊又岂是外人能明白的。”傅六温文一笑,看向被频频介绍给江湖贵公子的自家师妹,“老幺正值花一般的年纪,与其让心怀叵测的人趁虚而入,不如多认识点人,细细挑。”
  尾音如钩,钩进心窝。
  上官俊眸冷沉:“傅长虞,你当真与我为敌?”
  “为敌?”傅六撤回远望的视线,淡色的瞳仁有些许困惑,“这不过做师兄的小小心意,又谈何为敌。”
  上官面色微青,就听门外爆竹作响,喜乐如期而至。一声“新人到”,春风吹来绚烂的红,新郎风流如画,手牵红绸领着新妇跨进正门。
  众人皆异,瞪向红袍郎君。“祁阳公子?”“怎么是他!”嗡嗡的议论充斥大堂,忽有人道:“新娘是谁?”
  一针见血,众目一致看向新郎身后。
  嫁衣是寸点寸金的南京云锦,按理说应是无比华丽,只是颇有些看山不是山,看云不是云的怪异,究竟是哪点不对?大侠们纷纷怀疑起自己的观察力。
  这时就见新娘足下一软,露出身后托她向前的喜娘。怪不得让人觉得不对,原是新娘软如人偶,短短的一段路硬是走成了八字形,谁啊这是。
  “南山院没有半途而废的弟子,山老,振作!就差几步了!”扮作喜娘的文山长力挺娇软新娘。
  “山老你看旁边,这个红艳俏郎君是谁?”喜娘之二,第六室室长掀开盖头一角。
  颤颤巍巍,丛鸾抬起头,迷蒙的杏眼看向身边良人,微卷的鬓发当风舞着,红衣果然很适合他,她如是想着,难以抑制地打了个酒嗝:“呃……阿匡啊……”脑袋还不清醒,她傻乎乎地笑开,一把扯掉蒙脸的红盖。
  周围像是炸开了锅,不时有人惊呼“山老”“南山老”,她全然不顾。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更何况这是我的梦。”她小声咕哝着,折起两人间的红绸,如偷腥的猫,慢慢靠近她肖想了二十年的“肥鱼”。越近就越觉心跳如鼓,此情此景比以往任何一次梦境都要真实。“如此好梦真该多做几次。”她道,看着那人微微俯身,眼角眉梢藏不住怜爱,是梦吧,只有梦里阿匡才会这样看着她。
  乍暖还寒的心情在胸口流溢,她笑着笑着流出泪来。眼前渐渐不清,像是要回到混沌的梦境,忽地如清风一许,眼角的湿润被人抹去。她和他如此之近,近得她甚至能感受到微卷发丝掠过脸颊的轻轻。
  “阿鸾,这不是梦,我来娶你了。这些年我都明白,只是醒了也当是醉,你的好我全记在心里。”
  “骗人。”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她哽咽道,“这是梦吧,是梦,真正的阿匡只把我当知己,知己……”
  “知己一般的夫妻,不好么。”
  她愣住,见他眼中比以往都有清明。
  “阿鸾你也知道我曾有心魔,爱人蚀骨的滋味我现下给不了你,知己一般的夫妻,这样的我你还肯要么。”萧匡说得小心翼翼,眼中映着一个花了脸的新娘。
  “好……好……”她哭了笑,笑了哭,“以前我最讨厌看你故作风流,沾花惹草,以后你要再敢那样……”
  “你就打断我的腿吧。”
  列位大侠眼不带眨,看着戏剧性的一幕,早就把女银魔强抢白玉公子的桥段抛到九霄云外,只除了一人。
  “知己般的夫妻?真是情深意长,只是昨日若不是我们来得及时,赶在贵府之前找到老幺,如今醉醺醺穿红裙作花嫁的又是谁呢。”瞥眼面色不豫的上官,傅咸轻笑,“‘摽有梅,顷筐墍之,仲春之际,金陵上官府,大喜’,这是附在《逸闻录》新刊后的请帖,我想如果一开始就是祁阳公子举案齐眉的好事,落款的应该不是上官二字吧。”
  上官眼一眯,讽道:“忧怀天下的傅长虞也会看江湖闲书?”
  “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天下即为江湖,江湖也为天下,这湖中妖物众多,岂一个‘闲’字可以泛舟。”
  “五石之瓠,怪力乱神,傅兄对《庄子》真是倒背如流。”
  “上官兄真不了解我啊,比起庄周在下更是熟读孔孟之道,孟子有云:‘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如何?”无视上官喷火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