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1-02-16 23:17      字数:5027
  “非但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道姑。”
  “道姑?”他听出不妙。
  “听说这道姑只是运气好,原先胜的其实是世缨卫家的三公子,世缨卫家就是跟着太祖打江山、授予世代爵位的那个卫家。当年啊他家的长公子为敏怀太子当刀而死,二公子又病故,卫家就指着这三公子拿回那个五品兵马位。只可惜,哎……”
  上官意眸色骤沉,越听越觉得有异。
  “然后呢。”他不禁出声打断福公公的唠叨。
  “然后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北狄人偏来凑热闹,结果和卫三公子鹬蚌相争,让那道姑捡了便宜。听说啊,那道姑还使了诈,假装是右手厉害,其实是个左撇子呢。”
  左撇子,左撇子。
  几乎可以肯定,他该死的可以肯定。
  一把抽出那封家书,他一目十行不看内容,只寻那人的名字。
  余秭归。
  果然。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不是很识时务的么,她明知道这个官不能做,这个盟主不能当。
  笨蛋,傻瓜!
  即便盛怒,他也不忘将家书丢进火盆。
  看着瞬间焚尽的书信,上官意沉敛眸,思索起今后的路来。
  冬至未至
  高大的城楼耸入际,层云中像是被撬开道缝,琉璃瓦上染抹近似于釉彩的晨曦。
  就是朝的都城,京师啊。
  但会如此感概,并非因为眼前城楼的黄瓦盖顶,片富丽堂皇,而是因为想起自下县出发时,师傅的句话。
  “老夫也想去看看些年京师衰败成什么样。”
  “师傅!”
  惊讶地瞪大眸,将师兄们的慌乱看在眼里。
  “您哪儿都能去,唯独京师……”
  “师傅,您忘么,五绝的名号是从皇城开始扼杀的。”
  “光是连累老幺,作为师兄的们就已经很愧疚,假如连师傅都……您是想徒儿们成为悖师的逆人么。”
  淡色的眸子微微颤动,六师兄瘦弱的身子透露出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真是。”仿佛看着玩闹孩童般,师傅无奈地笑着,“咸儿难道们都忘?五绝已经死啊。”
  “师傅……”
  “如今站在里的,不过是个担心幺儿的可怜老头,只想伴路前行罢。”
  捧着写着诏命的布帛,些微愣怔。
  “还是论到对京师的熟悉,们有谁能比得过老夫。”
  当然不是问句,否则也不会有路相携的师傅和十师兄。
  余秭归看向那个因巨大城楼而惊叹的少年。
  “门上的是金粉吧,明明很富贵,师傅为何京师已经衰败呢。”娃娃脸看向自进入顺府变开始沉默的老者。
  叹息混合着乳白色的晨雾,自王叔仁的口中呵出。
  “对于京师来,最大的衰败便是王畿之地尽豪奢,而四方之境草木折,是失道的预兆啊。”
  微楞。
  路行来借宿的农家皆是粥如稀水,开始时还以为是主人小气,直到无意间瞥见见底的米缸才明白,原来灾与苛税在摧垮个个里甲。以致于子脚下的直隶,都到种不堪重负的地步。
  的确,相较于村落里透风的矮墙,为庆双节而金彩绘的京师城楼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以致于透出几分衰败的腐气。
  百零八响晨鼓渐进尾声,新漆的城门缓缓开启,而不过是“里九外七皇城四”,京师的二十城门之。
  因近年中阴长阳衰的冬至,虽过平旦,光依旧暗沉。大街上朦朦胧胧只见人影,很是鬼魅不清。
  “道长,几位道长是从外地来京的吧。”不知从哪里窜出个人挡在他们身前。
  “相公如何知道。”背后就是右安门,王叔仁明知故问。
  “嘿嘿,不仅知道们是从外地来的,还知道们是来做什么的。”人很是油气地靠近,指指不远处的个建筑,“是来‘金鱼池’作法的吧。”
  金鱼池?与十面面相觑,然后看向师傅。
  “那相公是?”王叔仁也没反驳,顺溜问道。
  “金鱼池里金鲤长斑,本就是不祥之兆,再加上……”那人鬼头鬼脑地看看四周,“听圣上不好,宫里四处寻仙防道请人来驱鬼神,治金鲤呢。”
  老目颤,王叔仁推开那人。“种话可不能乱。”
  怕他不信似的,那人忙拽住他的道袍。“千真万确,皇城里爷儿有人,几和尚道士不知来几拨。您看前面那可是武当道士,早您步刚到。”
  顺着他手指看去,确实有几个道人。
  “虽武当道士名满下,可没个东西,样治不好啊。”那人贼贼笑,自袖子里取出个小白瓶塞到王叔仁手里。
  “是?”
  “道和尚的舍利粉,别金鲤,连死人都能医活!道长不信?”那人摸出个铜牌,“家以个营生,从前朝王墓里掘出道和尚的舍利,如有假话打雷劈!”
  手指天,脚踏地,颇有几分正气模样。
  “那前面的武当道士小爷可是连搭理都懒得,若不是看与道长有缘,还真舍不得出手。”袖中握手议价,“给个数,咱俩门清,怎样。”
  拨开他的手,王叔仁揖。“多谢相公。”
  “哎!半不啰啰,嫌贵可以啊!”
  身后那人还在吆喝,不会便从议价变成顺嘴的京骂,听得十起身鸡皮疙瘩。
  “师傅?”他不解地看向王叔仁。
  从头到尾,乱七八糟,他怎么听不懂?
  “夜方五鼓未啼鸦,小市人多乱似麻。贱价买来盗来物,牵连难免到官衙。”边吟诵,王叔仁边看向昏暗色下的街道。
  隐约间人影攒动,胡同巷角满是摆摊设的小贩。
  “里的东西不是赃物便是赝品,晨鼓而合,日出则散,趁未明之际做见不得人的买卖,京师人称鬼市子。”
  鬼市子?
  秭归亦打量,果然光昏昏,如人与鬼市。
  “不仅如此,里还是京师小道消息的集散地。”
  “哎?”十圆圆的眼眨又眨。
  “京师南门正阳门是坛与山川坛所在地,后日便是冬至,子自皇城而出至正阳门祭祭祖,因此几日正阳门戒严,普通老百姓是无法进入的。而为师之所以领们从临近正阳门的右安门进京,就是因为里鬼市子,以及右安门里的神庙道观。”
  “金鱼池便是其中之么?”秭归边问着,边漫不经心地向后瞟去。
  王叔仁轻颔首。“金鱼池传为九重宫阙,‘池上有殿,傍以瑶池,’为历朝子供奉之所。池中有金银鲤,池水为民,银鲤为官,金鲤为君。池水污则下乱,银鲤弄波则朝有奸权,如今金鲤生斑……”
  “不过是冬日日照不足,京师人真是大惊小怪。”最爱玩乐,也最晓杂事的十懒懒道。
  “问题就在京师啊,京师便是最大的鬼市。”王叔仁微微蹙眉,看向心思明显不在的老幺,“阿归,朝后看什么。”顺着的目光看去,原来是鬼市里的小贩,“那些都是骗人的伎俩,莫要上当。”
  “是,师傅。”
  徐徐收回视线,就听马蹄声声,由远及近。即便夜未央,马车上的金饰花纹也清晰可见,红漆车轮如火般破晓而来。
  京师骋马,如此嚣张的做派,千万别是想的那样。
  但显然老没听见虔诚的祈盼,车轮在面前精准停住。
  “上车。”
  精致的雕花木门里传来平平二字。
  看看已无人影身侧,患难不见师兄弟,没想到连师傅都靠不住。
  事已至此,只能拼。
  两眼垂,心无旁骛就往前走。
  北地风大沙尘多,听不见是常有的事,常有的。
  负手而行,走得不紧不慢,双眼不时瞟向跟在身侧的马车。
  虽裹着密实风衣面目不清,可马夫身形高大,举手投足透出种莫名的熟悉感。再看车身,朵金盏花极尽妖娆地镶嵌其上。就是家徽吧,贵族的标志。
  再看不远处,师傅和师兄上辆毫无装饰的小车,冲招招手以示安心。看来是早有安排,样也好,就不必担心牵累他们。
  瞟眼身后,默默地想着。
  人和车拐进小巷,昏暗的晨光中,只见几个黑影生怕跟丢谁,速度极快地尾随而至。
  从头到尾什么也没看清,不知是什么妖法,还是鬼神降世,几人只感到迎面击,然后便不省人事。
  踩过撂倒的最后个人身,余秭归摸摸耳上碧玺,老牛慢步地走向停在巷口把风的马车。
  雕花木门大开着,车里人好整以暇地看着,漂亮的俊眉微微扬起,像是算准会上来似的。
  余秭归撇撇嘴,终是不甘心地走进去。
  本来就没什么光,在加上身后车门关上,密不透风的车厢里骤地沉黯下来。有些不安地向外挪挪身,脚腕却被人准确捉住,把拖进车厢深处。
  “做什么……”气息不稳的发音,仰面躺在毛毡上,死死瞪着如毒蛇般悬在上空的某人。
  “做什么?”语调轻得让人发毛。
  双春眸虽凝着,可却不信黑暗里他能看清。于是狠狠瞪,至少气势决不输人。
  “盟主大人的身手可真不般,也不枉在下为您亲自把风。”虽然没有磨牙,可语调比磨牙还要恐怖。
  “谁知道刚进京就被人跟踪……”自知理亏,的声音软下来。
  “只是京师?”
  哎,人能不能别么敏锐。
  叹口气,试着坐起身,可上方的他丝毫没有挪位的迹象。推,推,推不动啊。
  有些丧气地倒在毛毡上,认输。
  “自打当个劳什子盟主,找茬的人便没有绝过。”余秭归老老实实道,“君子的还会开打前道句切磋,大多数都像今样偷偷跟到无人的地方,然后出手。不就是盟主之位么,弄得像不共戴的仇人似的,真可恶。”
  语调软软发泄着多日来的冤气,听得上官不由轻笑。
  “听秭归次英雄救美出尽风头,没有亲眼看到可真是可惜啊。”
  英雄救美?话怎么怪怪的。
  窗棱上透着薄光,不解地看向上官。
  单相貌,人不若萧匡的不羁,没有岳君山的精致,也难比卫濯风的孤高,甚至连江湖盛传神佛气质也是假的。
  怎么越看越觉得顺眼,越看……
  “看什么?”迟迟等不来的反驳,上官有些心烦。
  “看。”
  闻言,黑眸耀出惊喜。“秭归么想?”
  “想?”鹦鹉学舌道。
  俯身看着,上官笑得春色滋蔓。“眼中不是思念又是什么。”
  “样啊。”似懂非懂地眨眼。
  只觉此时他的眼中是真心实意的笑,笑如融冰的泉水,染春眸,潺潺涓涓流淌出无限情意。不仅顺眼,而且引得心跳滞,全身痉挛般得毛孔张开。
  妖孽啊。
  只是,以前也见他笑过,为何没有种无力抵抗的错觉?
  很认真地想着,抬头只见他目色贪婪,眼神□得让人发毛。
  原来是吃人的黑山老妖,背上窜起冷汗,急忙道:“子愚怎知今日抵京。”
  抽出发间的木簪,上官意心情颇好地看着黑发散乱的美模样。“呢。”
  能么准确地堵住,显然是有线报。不萧匡早步进京,就方才师傅和十师兄很有默契地弃于不顾——
  绝对是共谋,集体作案不会错!
  见纤指越握越紧,上官意勾起唇角。“若不是执意做盟主,师门也不会将托付于。”
  托付?分明是打包外送,就差道声慢用。
  “秭归,看似散漫,实则用心,原本上擂台只为阻止卫濯风夺得盟主之位,与师兄自相残杀。谁知那日卫濯风擂台遇险,生死线,若不救他则卫九心伤,所以才击败北狄鲜于氏。最怕麻烦,手捧官印时定是悔恨交加,没有半分心喜。只是,当授印的官员提到的使命时,心动。”
  眼皮跳,余秭归看向他。
  “听来是武林盟主,实则是朝廷对付流民的爪牙,爪牙与其是别人,不如是自己,至少可以以由来决定出不出手,抑或是对谁出手。”上官凝神看着,“江湖有条规矩,击败盟主的就为盟主。此次奉旨上京,非但不会如父兄所愿想交出官印,反而是想将江湖人引上京城。”
  晨光渐明,静静地洒在车厢里。因是坐着黑发铺地,与耳边的鲜红的碧玺,衬得张秀颜愈发苍白。
  “若是夜里,真要被骗。”轻抚着的脸颊,上官语调柔缓带抹怜惜,“上京以来睡几个时辰?背着父兄处理多少尾随的江湖人?傻瓜,当自己是铁打的么。”
  有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
  “不过,不会拦。”
  诧异抬眸。
  只听上官轻哼声。“怎么以为会像父兄那样,将教训通?既然想做,就绝不会拦。”
  “子愚……”
  如果有尾巴,定会摇起来。
  “至于随上京的师傅和师兄,无需担心。傅咸虽然手软,脑子却还是有的。”
  听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