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1-02-16 23:17      字数:5241
  可即便如此,这人也够不上让她南山老长久注视的资格。不多会儿,从鸾的目光便被出现的一主一仆所吸引。
  “濯风公子。”
  说来不谈肤色深浅,这两人的背影真有些相似。
  难道秭归的注视,也因好奇这点?
  想着,她偏头看去,只见余秭归看得一瞬不瞬,甚至有些过于出神。就在她探究于此之时,正错过了卫濯风与那男子擦肩的瞬间,也未看到那一瞬那男子背影的僵硬,高大山的错愕,以及濯风公子眼中的复杂情绪。
  “九十九面旗啊。”沉默许久的余秭归突然出声,“萧匡也有旗,从鸾你说他会去争么?”
  从鸾皱眉,看向孩子般握住她手的男人。
  “也许他想,但他不会。”
  虽然争到便可上京,可今日的萧匡极力克制自己,是不会去的。
  “若人人都想他一样就好了。”秭归轻叹,而后站起,“从鸾,今日多谢你的酒,改日我一定回请。”
  从鸾叫也叫不住她,只见她快步下楼走到对街。拉住骂骂咧咧的老板,帮那个已经走远的男子付了酒钱,而后朝着夕阳斜照的方向奔去。
  “上官你真该庆幸她追随的眼中没有男女之情。”从鸾轻笑,回身狠弹身侧男人的额头。
  “笨蛋,你也很幸运,知不知道。”
  义军从未这般狼狈过。
  他们只是想不饿肚子,朝廷为何要赶尽杀绝。
  不,非但朝廷,连素有侠名的江湖中人也不打算放过他们。
  那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君山公子,不是号称华佗在世的江湖神医么,为何骗他们可以为灾民治病,而后对手无寸铁的娃娃使出真气。虽然比起那个玩阴耍诈黑心郎中,眼前的这对主仆只朝成年男子下手,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狠劲着实让人更加胆寒。
  黑漆漆的夜里,月在云中半遮半掩,夜枭的魅影时隐时现。
  衣衫褴褛的男子抱着快要咽气的娃娃,在同伴的掩护下撒足狂奔。
  快点,再快点。
  心头焦躁着,在近水的地方他摔了出去。
  “娃儿!”
  眼见着小小身子飞向河中,一道黑影仿若飞凫,赶在入水之前接住娃娃。
  “先生,先生救命!”接过孩子,汉子拉住来人急道
  虽隔着一个铁质面具,虽看不见面具下的表情,可他知道先生是个好人,先生不会害他们。
  当初若不是先生好心收留,带着他们藏身抢粮,他们这些原天真指望皇帝老爷的流民,怕是早就死在心心念念的救世主手上。
  搭了下孩子枯瘦的手腕,先生自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混粥吃下。”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止住他下跪的趋势,先生推了推他的身子。“回去带他们离开。”
  藏身处已经曝光,他们需要另寻他处。
  汉子会意地点点头,抱着孩子走了两步。“那人的鞭子很厉害,先生千万小心。”
  铁面先生微微颔首,示意他快走。
  待人走远,这才将面具拿下,露出微黑的脸庞。
  漫不经心地踱了两步,背靠着河边大树,自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冷却的油纸包。死鱼眼泛出光采,如那个有样学样的老幺一般。
  若不是突然袭来的凌厉鞭风,他恐怕还在盯着那包臭豆干。
  招式一招快似一招,招招直取心房,招招夺命。他捏紧油纸包,在月光阴翳的河边翻身躲避。虽然有些狼狈,可心里竟有些欣慰,真是诡异到极点的心思。
  一个闪神,手腕被鞭尾扫过,掌心的臭豆干散了一地,有几个还滚到了河里。
  热液顺着指尖,黏腻滴落。
  他竟也不觉疼,只在可惜粘尘的豆干。哀悼之后,他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与自己面貌相似的怒目青年,柔和了眼角。
  “三弟,你长大了。”
  “住口!”
  不知是骇于那人的愤怒,还是别的,他真的没再开口。
  “自从你舍弃卫家,舍弃娘亲,跟着那群人糟蹋生命时起,你就已不配做我二哥。”冷峻青年难掩恨意,“我只问你一句,直隶的民乱可与你有关。”
  他没答,只将铁质面具摔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眼底成冰,卫濯风恨至极点地咬牙。“辱没家门还不够,竟还自甘堕落。”
  见他要出手,高大的侍卫上步拦在两人之间。
  “三少,请让属下代劳。”
  “让开。”卫濯风命令道。
  眼中的坚决让高大山屈服,山般的身影缓缓让开,明月也恰在此时走出行云。一白一黑,对峙在深秋惨白的月下。
  他是百般不愿的,兄弟难得相见,就算濯风无意认他为兄,他却依旧为小弟的长成而欣喜。原先只到自己腰间,那个满眼崇拜总能满足他作为兄长虚荣心的小小胞弟啊。
  鞭风袭来,如蛇信一般,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
  他暗叹一声,向侧翻身,鞭尾擦着他的发梢尖啸而过。时间停滞了般,透过夜色,他仿佛看到那个小小胞弟站在月下,傻傻挥舞着马鞭弄得满身伤。后来还是在娘的泪水中,小小胞弟才改练了长剑。
  只是,兵器已然易主。
  在臂间再流血色的刹那,他一抖右腕,自腰间抽出软剑。
  如今他使濯风剑,而他用长风鞭。
  真是怀念那个离家前,求着他交换兵器的小小少年。
  可此时那对眼中,除了更深的恨意,便再无其他。
  软剑寻鞭而上,如龙蛇同游,看似相互依偎其实早已分道扬镳。
  离家他有愧,可终不悔。
  同时爆出真气,鞭与剑相斥分开,一如两人飞出的身影。
  脚尖落地,在河滩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倚剑而立,对方也没占便宜。
  卫濯风不肯示弱地抹净唇边的红渍,挥鞭再来。
  轻云闭月,暗影鬼魅。鞭影中间或泛出银光,河边的老树上时有鬼影略过。可除了惊起的夜枭,便再无异样,甚至连枯枝也未落下半根。
  高大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忽然只听一声对掌,两个身影难以掩饰地一颤,一东一西骤然落下。只是向西的那人运气不太好,身下便是滚滚波涛。而向东的那人像是看准了机会,竟趁此时一蹬树干,银剑朝着对方飞速略去。
  此时高大山护主心切,早已忘记主令。山似的巨身掠着疾风,他飞到河中,浑厚的掌风顺势击出。
  “大山住手!”出声的竟是主人。
  高大山唯一愣怔,这才发现那银剑不是杀招,而是有意挽鞭救人。可掌风已发,大祸将成,他止不住了。
  二少爷……
  眼见巨掌就要拍上,凌空一粒灰影,臭味扑面而来。高大山巨掌麻痹落下的瞬间,他还在感叹,竟是一块小小豆干。
  虽然并未被击中,可卫长风脚下已有虚滑。高大山半边麻痹,只能救一人。他想也不想,捞回自家主人飞回岸边。
  刚及岸,就见一人夹着卫长风点水而至。
  “洛四川。”高大风有些惊讶。
  卫家的侍从自他开始,名字以顺序排下。
  大山,二河,三峰,四川……
  虽然有些难听,但却好记,这算是卫家老爷子的恶趣味之一。
  “我早就改名了,洛川,不三不四,呸呸,不对,是不是四川!”
  果然是四川,向弥补二少爷的寡言一样,他这个侍从向来婆妈。
  “连侍从也管不好。”朝卫长风冷哼一声,卫濯风眼神阴冷地扫过迟来的洛十。
  “明明就是在关心九师兄,三少你真够别扭的。”洛十也不怕,继续啰嗦道。
  “九师兄?”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不仅混迹流民,还与下人称兄道弟,卫长风你真是堕落。”
  不管堕不堕落,他今晚很开心,至少看到了胞弟隐藏的真情。虽然只是一瞬,可也够他回味一阵了。
  只是接下来的一句,彻底粉碎了他涌起的好心情。
  “卫长风你听着,我卫濯风誓要夺下盟主之位,重振世缨卫家。再见面,你我一是官,一为匪,我定全力夺你性命!”
  夜风有点凉,他咽下喉头的甜腥,眼波不动又变成死鱼。
  “好。”他轻轻道。
  “大山,我们走。”
  那人收掠长鞭,反身离去。
  待行远,他才将放任血水溢出唇角。
  “九师兄!”洛十急切大吼。
  他挥了挥手,撑着身子缓缓走在滩涂上。明月共秋水,一潮胜似一潮地冲击着脚下。河中,小小的豆干随波起伏。
  其实三弟从未喜欢过那种臭味吧,只是为他强作喜欢罢了。三弟生来便有世缨卫家的使命感,不像他,不像他……
  “老十。”他走在前面默默道。
  “怎么了九师兄?”洛川以为他内伤难忍,连忙上前。
  谁知他只是指向水中的那个豆干。“赔我一包。”
  “……”
  无语了片刻,洛十委屈道:“可是,那豆干不是我扔的啊。”
  那是谁?
  死鱼眼微瞪,扫向四下。
  周遭寂静无声,只有河水击岸的轻声。
  半晌,他叹了口气。
  “不要告诉家里,特别是老幺。”
  “嗯。”
  待人渐行渐远,才听树间一声。“要避过九师兄还真难。”
  抹抹憋出的冷汗,余秭归和刚刚察觉有人的夜枭对了个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说对吧。”
  大眼放空,夜枭不敢叫。
  “哎。”长叹一声,秭归跃下树间。
  旋起的道袍,犹如夜放的昙花,月下轻颤勾出雅致无边。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清美的嗓音共着潮水,一声远似一声。
  “如此,只有对不住了。”
  是夜,第九十九面旗易主,惨遭窃夺的黑寡妇苗十九逢人便哭。
  “那奸人只留下一块臭豆腐,他在暗示什么,妾身的‘豆腐’臭了还是硬了?官人,好官人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铜板,臭豆腐,近来江湖品味堪忧,甚愁。
  ——《逸闻录…圣德四年盟主之争》六十四室第六室一行
  第十章 第二人
  “江湖上,一对一叫单挑,多对多叫群殴,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家族传统……”
  “爹,你是道士?”
  “比喻,比喻没听说过啊。”
  “爹,我只是个小孩子。”
  “怎样!你爹我三岁就七步成诗了!”
  “爹,你是曹植?可娘说你已经咯屁几百年了。”
  纯真的眼眨啊眨,硬是看着江湖第一美男子爆出青筋数条。
  深呼吸,平喘气,美男不计阿牛过。
  “乖女啊,老祖宗告诉我们,如果被人拉去群殴,千万要记住朋友如手足——别人的,断个一个两个绝对没问题。到时只要捡个最弱最软的‘柿子’捏一下,以示自己出过场就可以。但若是单挑,就一个字‘打’,两个字‘往死里打’。”
  竖起两根手指,余大侠俊目微冷,十分之摄人。
  小人儿望望天,而后掰掰小肉手,左一遍右一遍。
  怎样,被他潇洒、孤绝、狠厉、俊得昏天暗地的造型镇住了吧。
  “如果阿归没数错的话。”
  嗯?修眉挑高。
  “‘往死里打’。”折起的小胖爪一个个翘起,“是四个字。”
  血管爆裂。
  “总而言之,想不被人往死里打,就给为父乖乖练功!”
  “拿辈分压人,爹恼羞成怒了。”
  背过身,阿牛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徐徐摆出一个初势。
  “话说,爹为何突然想起督促阿归武艺呢?”
  动作比太极还太极,十分之平和。
  “那个。”高大的身子突然沉下,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余大侠仰躺于树下,“昨晚为父做了个梦。”
  昨夜她睡得好好的,突然被爹摇醒,为什么爹做梦也不让她好眠,她很不解啊。
  “数年前,为父和一个北狄人单挑,阿牛也知道你爹我神功盖世,厉害得掉渣,硬是将那人打得是满地找牙。只是很不小心,真的很不小心,偶尔碰巧加不在意,为父高挺的鼻梁被那人小小的碰了一下。”
  然后?她可不会被爹的铺陈所迷惑,关键是下面,肯定有下文。
  “恰好那个毁容男有个鼻子很挺的小徒弟,看得为父那个不爽啊,但又不能欺负晚辈,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女儿,“爹就对那个毁容男说——”
  二十年内不准踏入中原半步,待二十年后,就让你的徒弟和我的传人再战一场。
  大侠白衣胜雪,虽然鼻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