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作者:笑傲网络      更新:2021-02-18 21:13      字数:5027
  和梅美人同住,我不想去……”
  云想容将今日发生的事全盘托出。说的很是诚恳。
  韩妈妈见云想容拿她当个可靠的人,况且她也没叫她做过分的事,便点了点头,道:
  “罢了。小姐不要多想,这事就交给我吧,我尽量帮你拖着。不过这期间你也要想好,有些事情不是拖延就能解决的,到最后你总要去面对啊。”
  云想容连连点头:“是,多谢韩妈妈。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云想容与韩婆子说话的功夫,英姿和柳月已经将隔壁原来韩婆子住的那间屋子收拾妥当了。云想容请韩妈妈过去休息。自己则是换了身居家常穿的蜜合色轻纱的交领褙子,到了桌边练字。
  用罢了晚膳。天色渐渐暗了时,外头来人传话,说是永昌侯请云想容到外院书房去。
  云想容重新梳头戴簪,在外头套了一件水蓝色的锦缎对襟小袄,带上了英姿和柳月出二门往知韵堂去。
  书房里此时灯火通明。
  英姿和柳月守在外头。云想容迈步进了正屋。
  八年来云敖的书房摆设仍旧如从前那般。进了门,正对着格扇。摆着两把圈椅和一张小几,落地圆光罩边是摆放了各样珍惜物品的多宝阁,里屋便是书房正地,地当中摆着紫檀木长条画案,画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背后是整面墙壁的书柜,一侧临窗放置雕刻翠竹的屏风,另一侧则临窗放置着三围罗汉床。
  此时云敖正坐在三围罗汉床的一边吃茶。
  鲤鱼戏莲的青花瓷盖碗中,盛放的是云敖最爱的六安瓜片。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执茶碗,在灯光和青花的映衬下,显得他皮肤光滑如玉。三十二岁的云敖比八年前的他越发俊朗了,他身材依旧高大健硕,没有因为多年的酒色掏空身子,反而更加结实健康,有了时间的沉淀和多年浸淫官场的历练,云敖此时已经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如同宝剑出鞘,而成了沉稳内敛的美男子。只他那双眼,时常微笑,平日里是充满随和和友善的。但若细看,漆黑的眸子里仿佛充满了让人捉摸不透的光,睿智、锐利。
  云想容屈膝行礼:“父亲。”
  云敖“嗯”的应了一声,一摆手:“坐吧。”
  “多谢父亲。”有些道谢,在云敖对面的紫檀木官帽椅坐下。
  云敖道:“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父亲挂念着,女儿已经好多了。”
  “是吗,那就好。”云敖啜饮一口茶,玩笑似的道:“你若是还不好,皇上都要怪罪韩婆子学艺不精了。用了八年的时间照顾个小姑娘都养不好,还要她何用。”
  这一层云想容自然想到了。云敖如今这样对自己说,无非是想戳她的良心罢了。
  云想容与云敖打太极:“我相信父亲不会让韩妈妈白白的受冤屈的。再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韩妈妈就算医术高超,也挨不住命运摆弄。女儿命不好,没摊上个好的性子惹人喜欢。”
  云敖嗤笑一声:“你还要怎么喜欢?你祖母疼你疼的什么似的。”
  云想容微笑,不置可否。
  云敖又道:“听说你又罚你妹妹抄写《女戒》?”
  “是啊。”云想容微笑着,道:“父亲朝政繁忙,母亲要照顾宝儿,腾不开手。祖母年纪也大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好生带着弟弟妹妹。明珠做错了事,我理应让她学规矩。”
  云敖笑着道:“为父知你是明白道理的。”
  也就是说每次做什么事,她都能摆出大道理来堵人的嘴。
  云想容也听得出云敖言语中的揶揄,笑着道:“多亏了父亲这些年的尊尊教导,否则我也学不到这么多。”
  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云敖有心情陪她玩,她哪里得到如此锻炼。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揶揄。两人相视一笑。
  云敖心情大好。对云想容虽说既喜欢又恨得牙根痒痒,可每次与她说话斗嘴,都能解他一整日的乏累。
  云敖放松的靠着身后的蓝色缎面绣竹节纹的大引枕,笑着道:“你往后就好生听韩婆子的话,身子骨怎么也要条理起来。我听说你祖母今儿个请了梅夫人来?”
  老夫人在他们各房有耳目,云敖也同样有。
  云想容颔首到了声是,心思略转,道:“祖母让我过些日子进宫去,跟着梅美人小住一些日子。父亲觉得呢?”
  云敖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轮流敲着桌面。看云想容面色不动,与他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中隐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人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云敖觉得很有意思。
  他有两儿两女。这四个孩子,只有长女最特别。小九儿虽也聪明的很,极讨他的喜欢,可这个孩子聪明有余,却没有当年云想容的谋略。他都七岁了,也没有云想容六岁时候那样的气度。
  偏偏特别最有气度的一个,与他又不是同一条心。
  云敖故意不置可否的道:“既然你祖母让你去,那你就去吧。”
  “是。”云想容微笑着颔首。心情却已经跌落谷底。
  这么说父亲也是赞同她入宫的?
  她原本想谈谈云敖的口风,若云敖有一丁点的不满情绪,她就可以拿来做文章。
  没想到,事事都与老夫人作对的云敖,这一次竟然没有反对。
  云想容才刚压下去的焦躁又一次燃了起来。她强自压下,极看不惯他那悠哉吃茶的样子,略微一想,言语中有些伤感和关切的道:“也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天气渐渐热了,拢月庵每到夏天蚊虫多的很,还有一种小虫子,专门会从纱窗里飞进来,去年我去看奶奶,她胳膊上被咬的都是小疙瘩。”
  云敖一听到生母的事,心情就一下子变的很差。
  他一直要接赵姨奶奶回侯府里来住,也私下里侧面的与云贤商议好了。如今云贤已经年过古稀,身体大不如前,人也有些恋旧,自然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绷着不松手了。老夫人虽然要强拔尖儿,到底年纪大了照顾不周全,早两年就将管家的事儿都交给了大夫人去料理,遇到事了就让她与二夫人参详。
  这样的情况,赵姨奶奶其实想回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她每次都拒绝。
  见云敖沉默,云想容自然知道他在想赵姨奶奶的事,心里平衡了许多,站起身悄然告退。
  等到了外头,被夜风一吹,云想容突然想到,或许赵姨奶奶回了府对她也是一种帮助,至少父亲是极为孝顺的,赵姨奶奶说的话他会听。
  赵姨奶奶虽然很疼爱她,但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还不知道,改日须得去与她谈谈,探清楚口风在做定夺。云想容不想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打破了赵姨奶奶的平静生活。
  ☆、第一百零一章 擦肩
  想问问赵姨奶奶意思的想法一直在打转,入睡后都梦到她出了门,乘着马车走在去往拢月庵的路上,突然天降大雨,车轮子陷如泥坑,连人带车的翻到了沟里,她在泥泞里挣扎爬起,谁料想那个大沟又变成万丈深渊,她不停的坠落,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却没有人能拉她一把,她在梦里吓得尖叫,身子一震,惊醒过来,坐起身扶着胸口喘息良久才平复了心跳,这才发现额头背脊上都是冷汗,将她的寝衣浸湿。
  云想容撩起藕荷色素纱的帐子看向外头,天色已泛白,窗边红木云回纹长案上的自鸣钟嘀嗒作响,已是寅初一刻。
  “英姿。”
  “小姐。”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披衣趿鞋声,不多时垂落在内外间之间的藕荷色帐子和水晶珠帘被层层撩起,英姿披着件桃红色的小袄,只穿着白色的中衣快步走了过来。
  “小姐,怎么今儿起的这样早?韩妈妈说您不宜太过早起,对您心脏不好。”
  云想容已面色如常,“睡不着,想起来练字。”
  英姿回身到外间八仙桌旁倒了杯温水来递给云想容,“您先喝口水。”
  云想容接过雨过天青的茶盅将温水一饮而尽,觉得好了许多。握着空杯子走了神。
  现在装病,不过也是拖延之策,要想法子从根源处解决问题才是。
  问题的根源,不是老夫人要不要送她入宫,也不是家里人怎么想,而是皇上要不要她。如果皇上不喜欢她,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可是入宫侍奉圣驾的女孩子们都如同她这般年纪,且原本除了正宫皇后,其余妃嫔都是做妾。别的都不用看,只要长得赏心悦目即可,她又生成这样,也不可能为了不入宫就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怎么想,都觉得棘手。
  她一定想得出办法,不能气馁!
  云想容的目光变的坚定。
  英姿知道云想容担忧的是什么,毕竟跟着她伺候了这么久了。接过她手中的空杯子放到小几上,静静的在一旁听吩咐。
  云想容脑筋飞转,片刻后道:“英姿,一会儿你带上银子。悄悄的出门,置办一些药材补品、几匹新式样又适合的尺头去一趟拢月庵,看看赵姨奶奶。问候她身子如何。再将梅夫人来的事和韩妈妈回来的事与她说了,探探赵姨奶奶有什么意思。要仔细不要被府上的人发现。”
  英姿闻言郑重的颔首,“我待会儿就去办,小姐您再睡个回笼觉吧,免得白日里心悸难受。”
  “好。”
  云想容拥着纱被躺下。英姿为她放下了帐子,遮挡住外头愈见愈明的晨曦。打定了主意,云想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昏昏沉沉睡了。再睁开眼时已经是辰初天光大亮之时。
  起身梳洗一番,穿了寻常穿的那件蜜合色半新不旧的素面褙子,头发随便挽成个纂儿。用一根桃木簪子固定,就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屋里才撤了早饭,云想容给老夫人行过礼。笑着道:“祖母今日气色真好。”
  老夫人笑着颔首,拉过云想容的手道:“我已是大半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好坏的能当什么,要紧的是你。我听韩婆子说,你犯了心绞痛的毛病?”
  云想容一早出门前就听韩婆子嘱咐柳月告诉了她她与老夫人的说法。分明说的是她犯了心悸。
  云想容知她在试探自己,又不好说老夫人记错了。只道:“主要还是心悸,总是觉得心跳不大对。”说着抚着胸口。
  老夫人闻言信中疑窦去了大半,打量云想容的气色当真不大好,便也不再多想,拉过她柔软白皙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你且放宽心养好身子,旁的都不要想,我已经与梅夫人说了,等你的身子好些个在入宫去陪陪你梅姐姐不迟。”
  “多谢祖母。”云想容乖巧的笑着颔首,心下腹诽,她为的就是这件事,老夫人心里八成也有猜测,现在这样说无非是告诉她,她的心意不可能改变,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入宫的。
  云想容安娜静静的练了一整日的字,到了申时三刻英姿回来了,将赵姨奶奶的话带给她:
  “姨奶奶说让小姐放宽心养身子,有些事也不是女儿家自己做的了主的,须得信命。”
  云想容闻言怔愣半晌,心下突然生出许多疲惫之感。让英姿下去歇着,独自一人闷头练了两日的字。
  眼看着就到了四月初五云想容的生辰,清早起来用了寿面,去给老夫人行礼时,外头突然来了下人传话。
  “回老夫人,拢月庵的赵姨奶奶病了,想请六小姐去给她侍疾一阵子。前头三老爷已经准了,派了人来告诉小姐一声,让趁早启程,免得晌午大太阳升起路上不好走。”
  老夫人险些气的晕过去。
  一个妾室,需要嫡小姐给侍疾?
  可他们家的情况就是不同,因为这个妾养出了一个不懂得伦常,将生母看的比嫡母重要,且还位高权重的侯爷儿子!
  老夫人心里憋着一口闷气,面上又不好露出丝毫异样叫人瞧了去笑话,心里不禁埋怨起云大同和云咸宁。
  这算什么?就算她将对牌交给了老大媳妇,可她到底是云家的大家长,有什么事没问过她,却先问了云咸宁。云咸宁也真敢就那么做了主了?
  然而老夫人是最了解济安侯的想法的。如今朝堂情势瞬息万变,云家又是大家族,若父子不能绑在一起,难免会叫人说嘴,也会给小人有机可乘。所以这么些年,她才会一直纵着云敖,轻易不去与他对上。
  思及此,老夫人压下心头的火气,对云想容道:“既然是赵姨奶奶病了,你父亲也这样说了,你就去瞧瞧吧。”
  云想容心下暗喜。依依不舍的搂着老夫人的胳膊,螓首靠在她肩头:“祖母,孙女舍不得您。”
  她声音娇柔绵软,又是发自肺腑的依恋,老夫人就算对她存了算计之心,毕竟也是自小看着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