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
桃桃逃 更新:2021-02-18 21:12 字数:4716
世民从木橱里取出一个白玉制成的小酒瓶子和两只小酒杯,放在窗台上,把椅子拉到窗前。
敬德见那酒瓶和酒杯都那么小,不由得心下嘀咕,想:这么一丁点酒,喝起来怎么过瘾啊?我早该知道世民这样不擅饮酒的人,就算是忍不住举杯庆祝什么事情,也不可能让自己开怀畅饮的。
世民瞟了他一眼,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起来,道:“敬德,你别少看这一瓶酒。这可不是你平日常喝的水酒(按:即谷物酿造的甜酒),而是一种新玩意儿,叫烧酒(按:即蒸馏酒)。这一瓶是蜀中剑南所产,名为烧春(按:后世的剑南春的前身),是巴蜀那边的官员孝敬我,就送给我这当地的名酒。可我本来就不擅饮酒,这烧酒比水酒更纯,却也更浓,好喝是更好喝了,却也更容易喝醉。这种酒的制作比水酒更为困难,随便拿出来让不识货的人牛饮了,那就太可惜啦。可我自己又喝不来,只好先这样藏着,正好用在像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请你这样的人来喝。”说着,拔开酒瓶的塞子,慢慢地往酒杯里注入酒水。
世民才一拔开塞子,果然敬德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比起平日在宴会上喝到的水酒要香醇得多。他不由得“咕”的咽了一下涎液,馋得食指都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
世民把其中一杯递给他,敬德连忙双手恭敬地接过,迫不及待的就整杯倒进口里,猛觉得一道刀子般尖锐的烈焰在口腔处灼烧着,直刺咽喉,呛得他猛烈的咳嗽起来,眼角都溢出了眼泪。
世民见他这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一边伸手给他抚着后背顺气,一边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烧春比平日的水酒更纯更浓,可不能像喝平日的水酒那样牛饮。”
敬德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这时却也感觉到口中香醇甘美,那酒味确实是远胜平日的水酒。他只觉脸上发烧,也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这酒力甚劲,才喝下一小杯就已有如平日喝下十大杯一样。
只见世民提起那小酒瓶又向他杯中倒来,连忙双手稳稳的捧着接住。待得注满,敬德这次学精了,双唇凑近酒杯,先深深地吸一口气。这时酒杯近在鼻端,越发的感到那酒香清灵幽雅,似乎光是那香气已经足以醺人欲醉。他再轻轻地呷了一小口,只觉一道热流缓缓地从口腔注入咽喉,如珠玑在喉,甘润飘逸。待这一口酒全都下了食道之后,仍觉回味无穷,颇有香思刻骨之意。
世民观得敬德脸上满是陶醉之态,微微一笑,便也低下头去,抿着双唇在酒面上轻轻一触,再抬起头来,伸出舌尖舔舐着唇上沾着的酒水,仔细地品味着那美酒的芳香浓郁。
敬德呷完了一口酒,正张眼往世民这边望来,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全身一僵,双手打颤,酒水都溅了一点出来。他连忙低下头去看着酒杯,稳住双手,身子却颤抖了起来。他只怕被世民看出自己的失态,连忙在那张还空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敬德才一坐下,马上就想起这房间里才这么一张椅子,自己可是不该先于世民这元帅坐下的。他正想站起,世民却已一手按着他肩头,竟是就在他大腿之上坐了下来。敬德霎时又是全身石化了一般僵硬着,身子想向后仰去,却被椅背所阻,两手捧着那只小酒杯,却愣愣的没有再喝下一口。
世民一副轻松自在之态,一手仍捧着酒杯。但他没有望向敬德,脑袋右转望着窗外。椅子正对着窗口,他这样扭着颈脖往外看,一会儿就觉得脖子有些儿酸痛了,不自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往敬德身前更坐进了一些,身子略向左倾,几乎像是靠进了敬德那宽广的胸膛上。
也许是二人都喝下了烈性很强的醇酒,互相又靠得那么近,身上散发的热气就更能轻易地为彼此所感知。这时虽然世民仍微微扭头望着窗外,敬德看不到他的面色,但渐渐的越发地感到他那似乎就要靠在自己胸膛上的身子腾热了起来。
敬德只是机械性地一口接一口的呷着杯中的佳酿。那酒越品越是香醇,玉液澜波,如丝如缎。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酒味上,不一会儿就呷完杯中的酒水,伸手把空杯搁在窗台上,收手之际不由得就试探性地轻轻绕在了世民腰间。
世民仍是眼望着窗外,似在发怔。也不知道他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而没有觉察到敬德手上的动作,还是仍如上次那样纵容着自己的逾越,敬德知道的只是,他没有推开自己的手。敬德见他不作抗拒,便更进一步的把双唇凑近他颈子上轻轻的吻啜起来。浓浓的酒香从他口中溢出,被世民的肌肤所挡,又被他的鼻息吸纳回去。
这还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敬德正沉醉的当儿,忽然听到世民低声道:“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啪”的一下,又是那种什么断折了的虚幻的声音,在敬德脑中响起。他忽然明白,世民只怕不是在纵容自己的逾越,而是他深深地沉浸进对无忌的思念之中时,以为抱着他的腰肢、吻着他的颈子的是他虚想出来的无忌与他亲热的感觉……
怀中的人儿,就是在自己怀中之时,心里想的,还是那个……他。
可能是因为刚刚喝下了浓度极高的醇酒的缘故,敬德只觉脑际与胸腹之间都有一股热火直蹿上来。他猛的一手把世民的脑袋扳过来,逼着他从眼望窗外变成直视着自己。受伤野兽一般的吼声从他喉间咆哮出来:“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吗?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提起另外一个男人,是很不礼貌的,是要受惩罚的吗?”然后,不由分说的,双手捧起世民的脸庞,就粗暴的强吻了下去。
世民本来还捧着的杯子脱手落在地上,响起清脆的“哗啦”一声,碎作了片片。杯中残余的酒水泼散在二人身上,酒香四溢。
敬德的舌头如急风骤雨般侵入世民的口腔,疯狂地四处劫掠着,甚至咬住了他的舌头,使劲地吸啜。世民只觉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了,不由自主的用力向后仰头,只想避开这狂热的吻。可敬德感应到他的挣扎,怒气更盛,蒲扇似的大手伸到他脑后,将他紧紧地按向自己。
世民越发的感到呼吸困难,拼命地想吸进新鲜的空气,可敬德把他的脸紧紧地压着,只吸进一点点充斥着酒气的对方的气息。胸腔处的心因缺氧而猛烈地跳动着,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渐渐堕入失去意识的昏迷之中……
忽然,世民感到右边的肩头一凉,刺激到他的神志猛地清醒了一下。他眼睛斜掠往肩头上一瞥,却原来敬德在极度的亢奋之中,已不再满足于单纯的亲吻,另一手执着他的衣领用力一扯,已把他一边的衣衫拉下,右肩随之袒露在清凉的空气之中。
36 武牢关(之八)
“不……!”这时李世民终于真正的惊慌了起来,双手在尉迟敬德胸膛上猛力一推,身子也激烈地扭动着要从他搂抱之中挣脱出来。
世民这一声惊呼如一记重锤敲在敬德头上。他猛的醒觉自己在做着什么可怕的事情,连忙放开了世民。没有了敬德的钳制,世民轻易就挣脱了出来,扑到书案边上,伏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要把刚才少了的呼吸全部都给补回来。
敬德又是惊惶,又是羞愧,见世民右边的肩头还□在外,一头乌发在刚才的挣扎之间已然松散了开来,虽是把肩头掩去了一半,但仍能看到那处颤抖得像是这四月的天时还太过寒冷。敬德连忙上前,伸手拉起世民的衣衫,正想给他盖住肩头。世民却显然误会了他的用心,急叫一声:“滚开!你别碰我!”一手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衣衫,拉起衣领掩住了肩头。
敬德手足无措地看着世民自己拉好衣衫,挽起乌发,眸子里尽是冷冷的眼色,连看也没再看他一下,就冷冷地下达命令:“退下吧。”
敬德张嘴想说些什么或解释或告罪或安慰的话,但世民那眼眸中的冰寒就像把他已经到了唇边的所有话语都冻结了一样。最终,他只能是深深地弯腰一躬,退了出去。
第二天,李世民没有再召见尉迟敬德。
敬德一整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怕如果他走开一阵子,若世民派亲兵来传唤时,会找不着他。他在房中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一会儿坐着,一会儿又忍不住站起来踱上几步。只要外面有一点点的声响,他就禁不住一颗心怦怦直跳,竖起耳朵倾听着,辨认会否是世民的亲兵来向他传令了。如果辨认出那声响真的是人的脚步声,他更是按纳不住的一个箭步就抢到门前,打开房门,向外窥视来人是谁。可是,每次来的都只是经过他门前的其他唐军将士。他们见敬德这样从门后探头探脑的往外察看,脸上无不微露惊奇之色,向他看回去。每每看到这些惊奇的目光,敬德都颇感尴尬难堪,赶忙又把头缩回去,掩上房门。
就这样,眼看着太阳从东边移到西边,又从西边落到山那边。接着,夜幕低垂,月上梢头,繁星点点。
敬德呆呆地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这些天象变化,脑中比那至少还挂着星月的天幕更加的一片黑暗。
房中,也是一片的黑暗。
本来他在天色刚刚黑起来的时候就点上了蜡烛,为的还是怕房内没有点灯的话,若世民的亲兵过来,远远看见房内一片漆黑,会以为没有人在,就此回去复命。可是,刚才窗外卷进一阵夜风,把灯火吹熄了之后,他就没有再点上了。因为,现在已经是亥时末快到子时初了,世民大概已经安寝了吧?这一天,很快就要完全地过去,他……是不可能再派亲兵来召唤自己的了。
敬德这个房间的窗口,能看到这武牢的关门。他的心头正一片茫然之际,忽然看到窗外远处似有隐隐光亮正向武牢关这边移近。随后,还远远地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关门打开放行的声音。敬德看到这些、听到这些,麻木的脑海无意识地转过一个念头:都这么晚了,还有驿兵到这里来传信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但敬德在这一天里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也根本不相信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找他,于是他仍只是一根木头似的呆坐在窗前,两眼发直的盯着天边。
谁知,脚步声就停在了他的房门之外。然后,这些天来他已经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声音——世民的亲兵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尉迟将军,尉迟将军,你睡了吗?元帅有令,请你前去。”
有那么一刹那,敬德还以为是自己过于渴望而产生了幻听,以致他刚刚听到那叫声时仍只是呆呆地坐在窗前。可是,那叫声继续地重复着,他终于醒觉到这声音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连忙一跃而起,一边大声叫道:“我在,我在!”——这叫声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叫得太响亮了,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一边冲到门前一手拉开了房门。
果然,门外站着的分明是世民的亲兵。他似是被敬德的声势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注意到敬德身上衣履整齐,便欢然的道:“哦,尉迟将军还没睡下啊。那就好了,元帅吩咐小人,如果尉迟将军睡下就算了,如果您还没睡就请去他书房一趟。”
“是,是,末将……遵命。”敬德回答的声音竟是颤抖了起来。
尉迟敬德穿过重重门户,又来到了那位于最深处的李世民的书房之外。领着他前来的亲兵向着房内通传了一声:“尉迟将军到了。”向他鞠了一躬就离开了。
敬德轻轻推开房门,随着室内灯火的光亮泄出,他顺势合上了眼睛。他自知经过昨天一事,自己实在是没脸再见世民。今天他一整天都在苦候着世民会找自己前来,可现在真的等到了他的传唤,却不敢哪怕只是睁眼看他,只怕看到的,又会是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只听得耳边响起世民的声音:“敬德,你过来,看看这份军函。”其中却是带着几分焦躁之意。
敬德一怔,睁开了双眼。只见世民坐在书案后,正低头看着一份军函,一手还在搓揉着额边的太阳穴,一副甚是烦恼之态。
敬德走近前去,世民把军函递给他。他正要伸手接过,忽见到世民的手指在那火光掩映之下显得格外的修长白皙,他心中不觉“扑嗵”的猛烈一跳,伸出的手又迟疑着缩了回去。世民见他不接,随手把军函抛在他眼前的案面,自己起身走到窗前,似是又在俯视着下面的汜水。
敬德勉力镇定心神,拿起那份军函仔细一读。原来那是洛阳城外唐军大营发来的急报,称今天王世充麾下的骑兵大将杨公卿、单雄信率领郑军出战,留守围城的齐王李元吉迎击,失利,行军总管卢军谔战死。
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