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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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气 更新:2021-02-18 20:37 字数:4769
宫成面对由衷的赞叹回之一笑。“我只是有点感觉而已。”
三井微笑着继续祝贺装弹手角田和驾驶员潮崎。
官样文章已经作足,大家开始随意聊天儿。流川一边有的没的和其他人答话,一边注意三井。后者正和牧面对面,很严肃的讨论着什么。作为旗队师第一批仪仗兵之一,身着昵子大衣的牧向来气度不凡。他偶尔微笑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三井则背着手,皱着眉头说什么。因为没穿大衣,他在牧的面前显得很单薄。
好象在发牢骚。据说经常违反命令的不就是你吗?流川暗想。牧那个架势,几乎是纵容的感觉。几个不明就理的记者还给他们抢拍了几张照片。
最后三井泄气了,向牧低了低头,然后离开。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冒出来:“头儿,终於找到你了!”
清田一蹦一跳的窜到了本来想和流川说几句话的三井面前。角田最先认出来这个当时用杀鸡抹脖子的手势叫他对表的中尉。
“他们说你着急到师部,就搭士兵的卡车过来了。我刚找到车,要不要回营?” 清田说话的神态口气,完全是“看我待头儿多好” 的意思。虽然不再是14连的NCO了,清田还经常在闲暇的时候围着老上司转。
“呆会儿。” 三井微笑,穿上大衣。他一仰头,正看到流川的坦克炮管上的很多白圈。
“88个,乖乖。” 三井感叹,“不会就用这辆老虎吧?”
“当然不是。我们已经换了两辆了。不过都没有废弃,修了继续用的。” 流川有些得意的回答。杀敌固然重要,能保护自己的宝贝老虎也很重要。
人们逐渐散去。没有记者了,这个残冬的下午成了自由活动时间。
潮崎跑过来:“头儿,我们下午要把它开回501营重新刷漆,现在走吗?”
“把圈都刷掉?干吗把成绩都刷掉?” 清田插嘴。
宫成笑道:“留着让伊万瞄准吗?挂着88个圈上战场,铁定是找死。”
大家都笑起来。三井没作声。88比1,概率都不能保证他们下一次的存活率。他突然希望这不过是宣传部制造出来的数字。
骑士十字勋章是用来奖励有卓越领导能力的中高级军官的。虽然流川的战术指挥能力无可挑剔,但把这次授勋仪式作成一个单兵作战的坦克王牌的表演,就未免有些古怪的味道。三井眉头一皱,难道安西现在就开始用“造神” 这个老伎俩来鼓舞士气了吗?
三井的目光正对上流川。后者如水晶般纯净而执着的眼睛镶在一个很有个性的T字中间:一对和王牌称号不太匹配的秀致眉毛加上一根细鼻梁。
只要你能幸存下来,就真的可能在信号杂志上流芳千古呢。三井想。
流川被盯得有点莫名其妙。他躲开对方的目光,转头命令潮崎:“行。先把坦克预热,我们马上就走。”
清田意识到刚才打断了三井的话。“热那大家伙需要十分钟呢。我的车就在旁边,要不送你们回去?”
流川看了看宫成,宫成耸肩表示无所谓。“好,那就多谢了。”
角田和潮崎先行去送坦克了。宫成从坦克里掏出自己和流川的大衣,跟随三井几个人离开了师部大门。
几个人在雪地上走了一段,不见清田的车的踪影。清田只好指着几百米远处:卫兵不让我就近停车,我就只好停在那边了……
宫成和流川只好暗叫上当。
雪地被不同式样的靴子压得格格响。正午的阳光把地面照得甚是晃眼。清田觉得理亏,三井若有所思,流川话不多,宫成低头也不知在寻找什么。几个人都没说话,只好专心走路。
为了打破这个窘迫的局面,三井不得不用陈词滥调打破沉默:“你可真了不起啊,刚学了两个月的老虎,就赛过豹III的成绩了。”
“不是我的成绩,是我兄弟们的。” 流川虽然回之以陈词滥调,但语气是很真诚的。
三井好奇的转过头来。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伪装这种口气了?
流川当然没有伪装。“师部叫我去培训新的坦克学员,我不干。我的打法太……叫什么来着?”他转头想从宫城那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字眼。
宫城头也没抬,继续在随身的帆布包里翻弄:“机会主义。”
流川耸耸肩:“就是太冒险。没有这帮兄弟,我早没命了。”他伸手楼过宫城,揉了揉后者的肩膀。
三井淡淡一笑。原来你也清楚啊。
宫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两瓶裹在水壶套里的白酒。他递给流川一瓶,另外一瓶给了清田。“本来是等什么授勋完了后,我们自己好好庆祝一下的。对不住角田和潮崎了哈。”随即转头对正在用牙咬瓶盖的清田说:“算你运气好。”
流川随手把瓶子给了三井。后者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摸出多用刀,起开了瓶盖。流川示意请对方先来。三井就对着瓶嘴灌了一口。
不是伏特加,好像是当地叫不出名字的三六烧酒,浓度几乎赶得上工业酒精。三井的第一反应是咧开嘴,鼻子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倒抽一口凉气:“好厉害!”
清冽冰彻而肃杀的无色液体,给人却是一团火的灼热,一如现在正注视着他的流川的双眼。
流川接过瓶子,夸张的仰头一口很不幸,这一口几乎呛死他。流川猛然向前一弯腰,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告诉过你,不能喝就别逞能……”宫城只好翻白眼。这才是白痴的行径呢。
清田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不妨脚下一滑,立刻演出了一招标准的“屁股朝前平沙落雁式”。宫城哇的一声叫出来,那瓶宝贵的白酒在清田手中顿了几顿,居然只撒出几滴。他赶紧从清田手里夺过瓶子。
三井只好飞快的捶了捶流川的背,然后弯腰捡起清田的帽子,给他扣回头上。后者坐在地上,屁股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片兵荒马乱中,只有宫城笑得喘不过气来,真高兴这酒没有给角田那两个闷葫芦。
“白痴,”流川刚刚恢复说话的能力,就哼道。想起刚才的闹剧也包括自己,低声加上一句:“一群白痴。”
剩下两个人笑成一团,而三井的笑容却转瞬即逝。流川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这个当时对着他意气风发的高喊“帕纳缪”的家伙怎么啦?
见识了烧酒的利害,大家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起来。还没走到车前,小半瓶已经空了。
“听说你到柏林给SS总部作过报告了?”三井问。
“是。”流川回答。他知道三井在总部的根很深。既然自己不是搞政治的,对方如果拿他打探上面的消息,他觉得还是照实说轻松些。
“见到HJ那帮家伙了吗?”
“见过。赤木,仙道,福田,樱木……都在。”
“他们怎么样?组建娃娃兵的进展如何?”
流川努力回忆了一下:“我没有看见新兵。听说他们四月就要转到法国去训练新兵了。”
“嗯。”三井的目光转向雪野的远处,抿紧了嘴。雪地反射的阳光在一瞬间暴露了他的眼神。
流川并不善于察言观色,但那种神态他很熟悉。每每宫城,角田或者潮崎放下刚读完的家信,就是这么一种落寞的样子。那首歌,叫莉莉玛莲,那种神色,叫思念。
原来如此。
流川忍不住作了一件自己很不擅长的事情:试图安慰一个人。他拍拍三井的肩:“HJ和我们是兄弟部队呢,很快就应该见到他们了。”
三井又淡淡的苦笑一下。“马上就是大决战了。看咱们能不能熬到吧。”他伸手握成拳头,在流川胸前一捶,流川脖子上挂的崭新的十字勋章就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流川,要小心。这玩艺儿挂多了,最后只有木质的喽。”
宫城在地上啐了一口。“呸,别说这么晦气的话。快敲敲木头!”
流川就歪着脑袋,在自己头上敲了两下。
第 11 章
木暮的日记
1943年7月1日
原定7月3日到达旗队师第二团三营营部,但因为有开往库尔斯克的邮车,我就搭了顺风车,提前到了。那个开越野车的中士把一个几公斤重的信件包裹扔给我,给我指了指远处几个比较大的农舍,就扬长而去。
我猜那就是三营营部了。天气很晴朗,营部旁边的小河边是几个洗衣服的乌克兰妇女,正在用中世纪留传下来的秘诀大力揉搓衣物。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几个光着膀子的小狼正快活的打水仗。有几个看到我怀里抱的包裹上的邮件标志,就赤条条的跑过来抢信……我挣脱了一会儿,才逃开这片是非之地。
大部分人都很忙,按部就班的给坦克上漆,装燃料,收扎帐篷,没人主动上来打招呼。我只好拖着那个越来越沉的帆布包,抗着宝贝罗莱相机,夹着邮包向我猜想中的营部走去。
大好晴空,门却是关着的。推开门后,我的眼镜上立刻蒙了一层厚雾。明明是夏天,哪里来的雾气?我下意识的赶紧把镜片摘下来擦擦,再戴上。邮包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屋里立刻有人笑起来。我已经对这种揶愉的笑声很习惯了。
原来一屋子的人都在喷云吐雾,门又紧闭着,空气浑浊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我抑制着喉咙里的刺激,但眉眼还是被呛得皱了起来。好不容易看清屋里的人,才发现大家都挤在一张狭窄的桌子旁边,桌子尽头,正对着我的,是一个长得很精神的军官。
这就是三井寿了啊。他和其他人一样,斜依着椅子,立领的军服敞开着,手上夹着一只烟,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他看起来比照片上显得成熟很多。我只见过信号杂志上介绍他授勋的照片。要不是有文字介绍,我以为他是个高中生呢。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足以和旁边那个下巴刮得铁青的大个子称兄道弟。
我急忙介绍自己。
其他人都无所谓的耸耸肩。意料中如此。三井却仔细打量了我几眼他的眼睛很有神,很象大战前的一个美国演员问我怎么提前到了。我回答是搭顺风邮车来的。
其他几个军官才注意到地上的邮包。几个人纷纷抢出自己的信件,然后一个中士模样的人大概出去分发信件了。一片嘈杂声中,三井只能向桌子这头的我招招手,象招呼一个小学生似的。那个大个子顺手给他递来两封信。他一边看着封皮,一边对我说,既然提前到了,就要麻烦我和其他人暂时睡一个屋子了。
我没想到居然还有睡在营部的待遇,就忙不迭的道谢。
到了傍晚,我才发现,原来那个“其他人” 就是三井。营里的几个连长,包括那个名叫铁男的大个子,都睡在帐篷里。三井选择了简陋的办公室旁边的房间,是随时可以被叫醒的意思。
一天奔波下来,我反倒不觉得困。夜幕降临后,农舍附近因为离兵营较远,寂静异常。盛夏的虫子在窗外的草丛中叫得很热闹。屋里点着一盏很老气的油灯。趁着昏暗的灯光,我把那个沉甸甸的罗莱相机安顿好。三井进屋后,大概看到我摆弄相机的生疏架势,就问我作战地记者多长时间了。
我回答只有一年。以前我是学古典文学的,毕业后入伍。因为偶然一次写军队的报导,被宣传部看中了文笔,就被调作战地记者了。
其实,大学教授的儿子作战地记者,和外交部长的儿子开坦克一样,都是宣传部求之不得的新闻。
“噢,你是被抓壮丁来的。” 他说。我不好意思的承认,最初自己是真的没有料到会到实地来,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移动摄像,只能照很难看的照片。
他笑了,这一笑又让他在灯光下回复到高中生的神气。“那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在这个时候?”
我说,“大本营” 战役是安西亲自交待我的任务,一定要写出漂亮的稿子来。我的战场经验不多,就打听那只部队是“打得最精彩”的,SS总部就提到了你的名字。安西好象很中意我的选择似的……
他就哼了一声,分明有些苦笑的样子。一瞬间他又变成了一个有些苍凉落寞的高中生。我猜不出其中的缘由,只觉得有些尴尬,就继续整理自己的内务。
稍晚一会儿,当我准备就寝时,发现他已经在油灯边读信了。光影非常友善的映在他身上,让他的五官变得很柔和,恍惚象伦勃郎的晚年作品。读信的军人,在这个戏剧性的年代,是我最喜欢的画面之一。不过,如果我告诉他,他也不会知道这位大师是何许人也吧。更何况,他看得很入神的样子。一个银色的婚戒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那么其中一封一定是他夫人写来的吧。另外一封,他似乎刻意多看了几遍的,是从哪里来的?
三井可能没注意到我的好奇心。最后他折了一折那封读了几遍的信,放在油灯上烧了。忽然明亮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