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1-02-18 20:27      字数:4815
  “……真好看啊。”
  沈绯樱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那自然。”
  丁闲呆呆地哈了一声。
  片刻之后才回过神,“这……什么情况?”
  “她是沈微行。”沈微行指了指沈绯樱。
  “那你是谁?”
  “我叫陈静,你叫丁云。我们两个,乃是伺候在沈大小姐身侧的……情人。当然,你要说面首也无不可。”
  “哇。”丁闲瞬间兴奋起来,今次与任何穴位手法无关。“这个好玩!”
  “今次共有两千人马随我们同行。两百轻骑,是为先锋;然后是副将潘勇,率八百步兵与二十辆木车,押送着第一批十万两白银在中间。然后便是五百名沈氏亲兵,保护包括我们在内的共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最后是三百名重甲兵士与马队殿后,一旦遇险,马上转为重骑。”
  丁闲数着数着,“还差两百人呢?”
  “这两百人是奇门功夫卓绝的高手,不在队形之中,而是自由潜伏守候在整队人马周围,传信、报讯、探风,必要时则作为死士使用。你看不到他们,他们只听我一人号令。”
  丁闲指指沈绯樱,“听你的,还是听她的?”
  “严格说来,是听这块令牌的。”沈微行将镌刻“行”字的令牌亲手挂到沈绯樱的腰间。
  “哇,真的听绯樱姐姐的?”
  沈微行微笑了笑,又取出一块“静”字与一块“云”字,“这是我们俩的,他们也会听。”
  丁闲扑住两块令牌,比较半日,又摸了摸沈绯樱腰间的。
  “明白了。刻什么字实则无妨。要紧的是令牌背面的暗纹。这暗纹如此复杂,三块却都能做得完全一样,便是派这个用场的吧。”
  “说你聪明,实不虚言。”
  “……十辆马车呢,运得都是什么人?”
  “好问题。我们三人一辆。四名进献给七杀国的美女,一人一辆。四辆装载衣物行李,自然,其中最重要的行李便是梓晨瓶了,但不会有人知道它到底在哪一辆车的哪一处。……对,我知道,十辆还少一辆。——怎么解释呢?”
  沈微行难得有踌躇之时。
  好在片刻迟疑后,她已找到描述方式。
  “今次割地的城池中,有一座天池镇,本是九娘的故乡。她父母家人都还在当地颐养天年。如今要成他国国土,九娘日夜挂心,不能安眠。本来我途经时可以顺便将此事办了,命人将她家人送回中原便是。但,九娘因之前失子之事,悲戚难以自已,所以恳求父亲让她随车队一同前去天池镇。父亲也允肯了。”
  轮到沈绯樱不可置信,“秦红鸾?国师怎肯?”
  丁闲抢道,“女人嘛,一哭二闹三上吊,肯定的。”
  沈微行认真点头,“你怎连顺序也知道?”
  结束停当时,才寅末而已。
  卯正入宫,卯时末牌,也就是上午九点,就开始壮行宴,一直吃到中午。
  午时准点,会擂起战鼓,送大家出城。
  丁闲正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环顾紫微阁中一切,忽然被沈绯樱用力拖回房中。
  “不行。”
  “什么不行?”
  沈绯樱指着丁闲身上,“平也要裹。”
  沈微行过来,盯着丁闲看了一会,犹豫道,“似有若无的……算了,还是裹一下吧。”
  丁闲顺着她们眼神,低头下移视线,然后便看见自己在男装中微微隆起的胸口。
  唰地一下红了脸。
  “会不会?”沈微行取出一卷白布,好心好意地问。
  丁闲拼命点头。“你们先出去!”
  “快些。”
  ——昨夜才……还很肿痛……好像是比平时感觉大了些?……裹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效果嘛?……是要用多大的力才行?……
  丁闲足足折腾了一刻钟,才终于能够“平平无奇”地走出门去,“昂首挺胸”地做人。
  走出门时,回头凝视沈微止那边的窗。
  窗边小小的灯火,隔着窗纸映出来。
  在晨光中,越来越暗淡。
  但却仍勃勃燃烧着。
  沈微止未出来送。
  ——再迟一些时候,他亦要孤身赴他的去处。所以一早就说好互相不送了。
  但丁闲仍是忍不住以为,他会推门出来,再说两句什么。
  但是立即理智便上浮,知道他并不会出来。
  看看前路,沈微行与沈绯樱已经走得有一点点远。
  毫不回头,坚定果决的身影。
  丁闲想,自己何时才能做到?
  念头杂乱乱的都被她深吸气扫空。
  丁闲追了出去。
  衣物行旅都不用带。
  只将嬴簪放在了隔阻星辰之气的玲珑盒中,随身带走。
  来去行程,外加在七杀国都的逗留,少则三月,最长则需八个月才能来回。
  ——八个月后,正是明年开春。
  那时候,丁闲想,自己一定晒得更黑,但身体更好,奇门练得更佳,买一大堆七杀国的艳丽纱巾与可口果脯,随沈微行悠悠回转来,便去顺天府大牢里上演个探望夫君的感人戏码。便是一年。再然后天下大赦,一起回来沈府,继续蜗居在小小紫微阁中,互相争斗争斗,劝劝沈微止放开心怀,又是一年。再然后便到第三年,怀个孕,生个娃娃,在地上爬来爬去,生儿子自然像沈微止,但如果是女儿的话一定要像大小姐那样,长得好看还有波涛起伏,千万不要像丁闲自己,干瘦平板,又长了一张妄称清秀却毫无特色的脸……
  “你在想什么?”沈微行好奇地看着丁闲越走越快,超过了沈微行与沈绯樱还浑然不知,努力摆动手臂。“码头在这儿呢,我们坐大船出去。”
  “哦。”丁闲蓦然惊醒。“在想要不要回去拿那个风车的簪子……算了,来不及了。”
  沈微行从怀中将丁闲所述的银簪子取出来。
  “你裹胸时,弟弟出来交给我的。他说你一直喜欢这支多过那支嬴簪。”
  丁闲接过来。
  码头风大。吹得那枚簪子上的银叶子风车咕噜噜转。
  她自怀中取出嬴簪,比在一起。
  “这支呢,独一无二、贵不可言,代表大少爷。这支虽然只是普通的银簪,但它也是个真会转的风车,样子有趣,又别致呢——像不像我?”
  她把风车簪子比在脸蛋旁边。
  呼呼转着,衬着她傻傻微笑成月牙的眼。
  ☆、(54)琼林如梦
  丁闲最终在席间睡着了。
  从沈府到皇宫,据说可以从沈门禁地穿过去,直接翻过整座盘山,就能闯入禁宫后苑。
  但走正路却要绕过大半个皇城。坐船到仁山乐水,换马到帷幄纵横,大马车等在那里。
  从那条平时入集市的路往反方向走,不多远就是中门。入中门,沿下朱雀街跑上半个时辰,便是皇城的顶点。入了内门,便属皇宫地界。
  宴开了一百围。
  没有宫殿坐得下,所以是露天,在一进内门的大殿前入座。左文臣,右武将;因是割地奉宝之宴,不少臣工穿了一整身的孝服来,白衣巍巍,面寒如雪地盯着花枝招展的三人,缓缓走过上朱雀街,直至朱雀殿前。
  乔从嘉一身龙袍袞冕,珠子流苏垂下来遮住他年轻而英气的脸。
  隔着如此大一个大殿,双方说话其实并不太听得清楚。
  按照礼仪山呼万岁,三跪九叩,行礼毕后,乔从嘉钦赐了一把护身短剑和一方“无患”金印。
  三人也不用动,自有副将潘勇从殿中捧了出来。
  潘勇是乔从嘉的表弟,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生下的孩子却毫无相似之处。
  简单来说,潘勇是个小巨人;乔从嘉也算高大,潘勇却能比乔从嘉再高出一个头来,身长绝对过两米;浑身肌肉纠结,眉飞色舞,声如洪钟,掌如蒲扇。短剑和金印像小孩玩具一样待在他巨大掌中,显得可怜兮兮。
  赐完印剑与诏书,便是赐宴了。因沈盘也在,是以内殿仅有国师以下前六顺位的老臣陪乔从嘉吃饭,而子侄辈的沈微行等三人恭肃退出殿外。在文武百官的两纵列之外,还有殿门口如工字形的一条横桌,桌上已经摆好了预示吉祥如意的三十六道大菜。沈绯樱代表沈微行坐下来,每种尝一口,然后沈微行与丁闲便坐在她两侧,随便弄点米饭,就着正在自己面前的菜吃下肚。
  遥遥可以看到乔从嘉频频举杯祝酒,眼波隔着面上的珠帘往下面望;丁闲看看沈微行,只是低头吃饭,专注无邪;不禁想,山长水远,你们之间从前至今,从前往后,恐怕便是如此迢迢隔阻了吧?
  日头起来,正好晒在丁闲身上。再加上摆在丁闲面前的菜她不爱吃。所以在战舞开始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睡了过去。
  战鼓冲天。
  丁闲以为自己是睡了几生几世。但睁开眼看,却不过片刻。
  战舞结束。出行的号角声震得人耳膜刺痛。
  这时候久违了的沈阁月,一身金色装束,自后面进了大殿,上了龙椅,跪叩圣安后,便坐在侧。她的职责是带领出那四名赐予七杀国的美女——四个不到十六岁,八字纯阴纯吉的处女,清一色裹着大红色披风走出来,一个个素面脂粉不施,却都有种悲剧般从容的美。再然后丁闲看到的事情令她一口咬到自己的嘴唇——
  四名美人面对皇帝,齐齐将披风拖了下来。
  披风之内,是□的肉体。
  青涩的,雪白的,莹润如玉的,纤毫毕现的。
  美人下拜,叩首,姿态叫人目眩。
  再然后起身,转身向沈微行等与百官,亦是下拜。
  丁闲看看旁边的人,显然众人俱被震撼。但这含义却不难懂——此去敌国,侍奉敌主,此身愈是明艳,便有愈多屈辱。便从此刻,在金殿上将这种必将来到的屈辱展览示众,让君臣都不许忘记,这样的肉体;让君臣都在怀想这肉体时,如临其境地体会到她们辗转在异族身下的哭喊与凄凉。
  沈绯樱装模作样地示意了下,沈微行与丁闲起身,拾起披风,护卫四名美人走下大殿,慢慢朝着下朱雀街走去。
  名义上,陈静与丁云二人,是专职护送四位美人入谒的专员。
  下到宫门口,四位相貌丑陋的婢女等在小马车前。美人们默默无表情地上了马车;沈微行与丁闲则骑马信步追随在后面。
  不久沈绯樱的马车与潘勇以及潘勇从将的马匹就追上来。潘勇的马亦比寻常神骏要高出半个脖子,顾盼生威,极其气派。
  再后面,两百先锋轻骑默默无声,如影随形。
  丁闲想,不知道那两百影卫在何地?
  隔着轻骑,便是代表皇上御驾亲送的明黄色马车。马车空由八名侍卫驾驶,乔从嘉却不在里面。沈盘不同意他送出城,他只好留在皇城之中,登上最高的小山丘,期望能够远远望见队伍启程时拖起的烟尘。
  出了中门。郊野与城市的边际,四野里星星点点的白色或紫色的小花。
  两千人马,二十辆木车,十万白银,十辆大马车已在静静等待。“行”字大旗四面,都有专人护旗,在炎热的午后静静下垂,令人好奇它们迎风招展会是如何模样。
  车辚辚,马萧萧。
  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
  尘埃不见咸阳桥。
  丁闲就着晃晃悠悠的车流节奏,成功地睡熟过去。
  这一睡天昏地暗,竟连一丝梦也没有。
  直直睡到了自然醒,伸头出去望,天上一轮明月,繁星点点。周边已是不知何处的郊野,清新的树草香味伴着凉风送入脾中,叫人舒爽。
  转回头来,只看见沈绯樱还是那身衣服,盘腿坐在旁边。
  这马车极大。丁闲本蜷在右边角落入睡,睡着睡着就伸手伸脚躺平了开来,车座的宽度倒也刚好够她舒展,只是占去了半壁江山。沈绯樱为让她,紧贴着左侧坐着,凝神聚气,闭目无声。
  身下的锦衾触手如绸般滑润。背后的靠垫如鹅毛般松软。身上不知道谁给盖的披风,软得像场梦。丁闲暗忖,若不是腹中饥饿,就永生永世这么晃晃悠悠地睡着,岂非乐哉?
  “你错过了饭点。”出神间沈绯樱已经睁开眼,打开前座的暗格取出一张肉饼和一壶清水递过去,“少喝些水,不方便。”
  “……嗯。”丁闲如小宠物样乖乖坐起来。沈绯樱随手动了几下,丁闲眼前便出现一张小小的台子,就着吃饭刚好妥帖。
  “哇,好厉害。”丁闲惊赞。
  “这算什么。”
  丁闲想想她几天就能开墙破洞,挖土造院子,觉得也是。
  吃饱喝足,这才想起来少了个人。
  “大小姐呢?”
  沈绯樱指了指自己鼻子。
  丁闲反应过来,十分别扭地问,“……那个,陈静呢?”
  “外面。”
  丁闲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