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1-02-18 20:27      字数:4883
  要斗命便斗,不斗,拿剑对着脖子,亦可将沈权凝寻出。
  贪狼果然中计,与丁闲斗口不休。“堂堂沈门,这些天派出了多少人马,不过如此结果。若是沈盘出山,与我一对一相斗,不靠他国师的煊赫权力,谁嬴谁输,还是五五之数。他却是个懦弱的缩头乌龟,只懂派女儿前来送死。”贪狼忽然□,“今次我若嬴下此局,你猜,我是要沈微行留下个膀子呢,还是要她留下你?”
  “留下我伺候凝小姐也罢。”
  丁闲话一顿中,忽见沈微行已然轻巧地踏上石梁,赶紧扬声转移他注意,“凝小姐近日可好?”
  “凝儿自然好,好得很——沈微行!”
  贪狼毕竟是贪狼。
  沈微行在石梁上行出十步,贪狼忽然睁开眼睛,向后一翻,正面对沈微行刻意掩藏的脚步。
  沈微行停步,将动魄回入鞘中,“若你再晚片刻察觉,现今已经是个死人。”
  贪狼冷哼一声,“原来沈大小姐不禁是玄界后起之秀,更还是个杀手。”
  “偶尔客串又何妨?”沈微行不是没杀过人。“现今你的杀人蜂奈何不了我,我亦偷袭你不成,我们便在此石梁上立局相斗,如何?”
  贪狼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相斗可以,今次我要先定筹码。”
  “有何不可?你定,还是我定?”
  “你是我手下败将,你要挑战我,自然是由我来定。”
  “请说。任何条件,我都接受。”
  贪狼身上袍服一振。
  如山涧中有风呼啸而过。
  “若我嬴,则沈门从此之后,再不可与我作对,亦不可打扰凝儿。”
  “若你输了呢?”
  “我将沈权凝还给你。”
  “很好,我签。”沈微行想也不想,便应允了。
  丁闲在断崖上看得心惊。
  沈微行如何能够确保,若她落败,沈门从此之后再不来打扰?
  片刻即明白过来——讲到底,此局沈微行必须嬴。
  她有必胜的决心,必胜的自信,以及——不得不胜的立场。
  沈门绝不能,亦绝不会,再输一次。
  石梁漫漫。
  沈微行在贪狼面前十步的地方,盘坐下来。
  隔着断崖,星辰之力只是稀微。
  贪狼撮唇呼啸一声。
  一只白色猿猴,肩膀上驮着一只白色鹦鹉,自丁闲身侧窜了出来,直奔石梁,乖乖蹲伏在贪狼身后。
  丁闲虽未见过,但已听说——这便是贪狼斗命时的副车了。
  猿猴灵智,鹦鹉巧舌。
  虽不如人类,但却永无需担心背叛。
  丁闲不如猿猴灵活,亦不敢坐在那么窄的石梁之上。小心翼翼顺着沈微行下去的途径,绕在藤蔓上下到崖底,再艰难地爬上来,寻了块靠石梁的山石坐了下来。
  “命局已开。”
  贪狼缓缓闭目。
  一团黑芒将他周身包围。黑芒不停扩散,向住沈微行而去。
  沈微行双掌结印。
  正宗沈门嫡传的紫微光华从周身浮起。
  丁闲亦为其中压力所撼。
  紫光准准凝住黑芒。
  贪狼、白猿鹦、沈微行、丁闲,均被紫黑相见的光芒包裹了进去。
  一时间,天地暂凝,时间停顿。
  虚空中,贪狼的声音传来。
  “此局开在洛阳。男命,赵姓,富户,三十六岁,曾娶妻两位,均因酒醉打死。现今正在求娶长安一名张姓穷家女子为妻。论命,此女亦当毙命;论法,此男该当系狱。此局便斗你能否及时救下张家小姐的性命。”
  “甚好。”沈微行嘴角上扬。
  斗命之局,恰合她心意。
  亦算功德。
  丁闲准准报出方位,“起运为辛丑,壬辰,己卯,乙丑;五行属壁上土,长流水,城头土,海中金;乾造为食神,伤官,比肩 ,劫财,枭神,正印,七杀。命主天同。身主太阳。”
  “清楚。”沈微行眉心化入一点紫芒,深深入了定中。
  再看贪狼,面上戾气暴涨,早已入定。
  丁闲捏决吐纳。
  天地之气,缓缓将她包裹其中。
  眼前水晶球一般的世界,向她呈现打开。
  ——洛阳城。
  自命局之外闯入的沈微行,背负血红动魄短剑,一身青衣男装,正快步踏入城门。
  而门内茶水摊的老板,黑衣斗笠,身旁躺着一只白狗,正是贪狼。
  丁闲快速动念。
  景象自此东城门转到了西城门。
  鼓乐喧天,吹吹打打中,隐约可听见花轿中新娘的哭声。
  丁闲知道,此人便是注定妙龄冤杀的张家小姐了。
  意随人转。
  丁闲向前查探。
  ——花轿快速向前,落轿,行礼,拜堂,饮酒,洞房,争执,老拳,桌角,血迹——
  竟是新婚花烛之夜!
  贪狼此局设得足够取巧。沈微行连在洛阳歇脚的时间亦无,定要在今日之内摆脱贪狼纠缠,顺利阻止这场婚礼。
  丁闲虽心中洞明,但却无法将此事告知洛阳城内的沈微行,额上急出了一小片汗。
  转看东城,沈微行入城后,却不着急,正驻足看城墙上的绘影图形。
  丁闲心中讶异,绘影图形与救下张家小姐,又有何关联?
  却见贪狼压低斗笠。
  沈微行快步上前,将其中一张绘影图形撕了下来。
  两名官兵即刻过来查问。
  丁闲调转了几个角度,才看清楚——那张绘影图形上,画的正是贪狼的模样!
  沈微行果然够绝。
  与其一面寻找张氏,一面提防贪狼阻挠,不如直接先解决贪狼,再改命运星辰!
  ☆、(35)局开生面
  一时间,局中的洛阳城起了小小的哗乱。
  贪狼见机不对,趁人不觉,混入了入城开市的人流之中。
  沈微行指点方向,官兵十分踏实地追过去。
  眼看就要追上,眼前却来了一队囚车。
  整整十余辆囚车从朱雀大道上转弯,两侧随着大股人流,朝着囚车内扔番茄鸡蛋。
  入市的人流颇多就是卖菜的,不禁过去捡拾那些较为完好的蔬菜。
  两股相反的人流一冲,你挤我,我压你,乱哄哄的,哪里还有贪狼的踪影?
  红尘滚滚。
  丁闲看得入神,竟发现自己已将沈微行与贪狼的踪迹双双丢失。
  急忙镇守心神,循着星辰联接之力,将视角转圜到沈微行身侧——
  她正依照丁闲所报的方位,来到了赵姓富户的大宅门前。
  宅门紧锁,上贴飘零了一角的大红喜字。
  有个垂髫少女,坐在门边哭泣。
  沈微行转了一圈。
  四周并无可疑痕迹。
  亦不见贪狼气息。
  沈微行缓步走近那哭泣的少女身前。
  少女抬头,鼻头红红,眼睛如兔子一般,看住她。
  沈微行自怀中掏出一块半旧的手帕,递给少女。
  少女怔怔接了过来,忽然又放悲声。
  “怎么了?”沈微行蹲下来,温柔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少女却吓得瑟缩了一下,小声道,“这位哥哥……是来寻我爹爹的么?爹爹他,出门去了。”
  沈微行略皱眉。局中并未提及,赵姓富户有女儿之事。
  少女用沈微行的手帕擦了擦泪,又递还给沈微行。
  青灰色的布帕上除了泪痕,还留下些淡淡的香气。
  “你是赵德鲁的女儿?你为什么哭?有什么委屈,可以同我说么?”沈微行在她身边并排坐了下来。
  “我……我……”少女有些被吓到的样子,又抬眼看看沈微行不似坏人,才抽抽噎噎,小声道,“爹爹又喝醉了……媒婆来找,霄云楼的李老板来找,还有好些人来找,我怎么唤,也唤不醒他,不知道怎么办好。”
  “喝得这么醉?”沈微行皱眉,“我是你爹爹的朋友,你带我去看看他,可好?”
  “嗯。”垂髫少女犹豫了下,答应了。
  她起身,引着沈微行绕到边上的角门。
  “你家没别的人,只有你在?”沈微行随口问。
  “福伯跟着媒婆去接新娘子了。”少女黯然道,“爹爹醉前说晚上的酒席要吃猪耳朵,福婶领着厨子去买,叫我在家看着爹爹。”
  沈微行想了想,并无可疑之处。
  尾随着那少女踏进光线昏暗的内室,少女拘谨的守在门口,示意沈微行先行。
  沈微行刚踏入一只脚,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杀人啦!救命啊!——”
  少女尖声叫唤起来。
  原本空无一人的院中,忽然应声冲出一群官兵!
  在命局中,并无法依靠星辰之力起卦、占卜或是察觉他人气息。
  沈微行亦不可能出剑反抗。
  只有被乖乖擒下的份。
  “爹爹,爹爹。”那少女极为伤心地哭着跑进去,扑在床前,“你醒一醒,醒一醒呀!”
  官兵上去探一探鼻息,“死了。此人必是谋财害命的江洋大盗,带走——”
  连丁闲也是看得一脸雾水。
  新娘子还没进门,但新郎官倒是先离奇被害。
  而被瓮中捉鳖冤为人犯的,却是破局而入的沈微行。
  ——她忽然醒悟过来。
  先前她所看到的预见,恐怕是贪狼早套在局外惑人眼目的陷阱!
  丁闲急急回想。
  贪狼的原话何来?
  ——“此局开在洛阳。男命,赵姓,富户,三十六岁,曾娶妻两位,均因酒醉打死。现今正在求娶长安一名张姓穷家女子为妻。论命,此女亦当毙命;论法,此男该当系狱。此局便斗你能否及时救下张家小姐的性命。”
  所以,赵德鲁死不死不是关键。
  关键是,今夜张家小姐是否回生。
  况且,贪狼只说,此人曾因酒醉打死过两任妻子。
  他并未说过,张家小姐亦一定是被夫君酒醉打死!——真是好巧妙的表述。
  丁闲顾不得看沈微行如何被带回府衙,急急去看新娘子的花轿。
  果然!
  花轿中寒光一闪。
  新娘子手腕底下所藏的,是半把银色剪刀。
  再看她神情,哀婉决绝。
  新婚之夜她没有被夫君打死。
  ——她根本未来到赵家。
  花轿进门之前,她便自刎而死。
  赵家宅子中,那垂髫少女哼着歌儿,将父亲尸身所在的大门紧锁起来,左右看了看,便坐回了门前石阶上,露出悲戚之色。
  丁闲以灵智强行破入,查看那少女之前所行为——
  “爹爹,你又要给我娶后娘了。”少女冷冷看着床上醉得如猪一样的父亲,“这一次,女儿不再原谅你了。”
  她拿着一把匕首,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捅入毫无知觉的男人身体。
  门外,一名穿着捕快服色的中年男子大惊失色地冲了入来。
  “你,你……杀了他?”
  少女双手持刀,两眼血红,“我杀了他又怎么样?我恨他!”
  “你疯了……”
  “我没有疯!你怕什么?我现在出去找个替罪羊来。你去带人埋伏在此。快去!若你不听我的话,我便将你勾引我□我的事情说出去。”
  ……好可怕的女孩,简直如恶魔一般!
  丁闲看得面色发白。
  花轿距此,还有一段路程。
  被官兵五花大绑押去府衙的沈微行,又要如何阻止?
  丁闲眼角余光,已经看到,在沈微行被押回府衙路上,挤在看热闹人群中一闪而过的贪狼的那张丑脸。
  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么?……不,不对,贪狼的神情,像在欣赏,但并不似布局狩猎的样子啊。
  丁闲头次见识斗命,细细回想沈微止教授自己的法门:
  “斗命之局,局中千变万化,种种凶险,俱为相斗之人心魔丛生所化……”心意流动之间,《斗命篇》篇首文言浮现脑海。
  忽然觉得不对,猛得睁开眼睛,见那白色猿猴竟趁自己闭目默念之时扑到了眼前,咧开大嘴,张牙舞爪。
  那猿猴见丁闲睁眼,便退了回去。但丁闲已被吓得脚下一个不稳,几乎要滚落下去。
  但,更为骇人的,却是心中一个可怕的判断已经成型。
  那个弑父的女孩……并非贪狼所幻。
  而是沈微行心底之魔!
  丁闲从嘴唇,到脚趾,都浮起凉意。
  贪狼既能挖出沈微行如此深心处的魔障。
  那是否已意味着,沈微行会输掉此局?
  局中的沈微行似有所感,抬头向住空蒙的天际,遥望了一眼。
  “干什么?快走!”官兵推推搡搡。
  丁闲一愣,擦擦眼睛。
  那一眼,的的确确是看向局外丁闲之处。
  而那一眼包含的内容——丁闲无法形容。
  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