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
月寒 更新:2021-02-18 20:27 字数:4866
“仓促之间,还是略简陋了些,不过是花营宿寮的水准。”她叹气,“闲姑娘,这是采买的大单子,你看看,还要买些什么?”
“哪里最华丽漂亮?”丁闲问。
“龙池,凤阁,璇玑殿。”
“我明日就随大小姐去见识下这龙潭虎穴——龙池凤阁了。”丁闲笑道,“不过,我想,并不比得上紫微阁中的奢华。”
“那是。”沈扶桑站起来,比给丁闲观看。“大少爷与大小姐所居住的,本来应该是值夜人驻守之地。我们的四间房,那时候是给随侍国师大人的女使以及侍卫临时住的。——你看围墙之外,那两大片紫色屋顶的房屋,本来都是紫微阁的屋子,大少爷大小姐幼年,本来住在那里,舒适又华丽的。”
“现在呢?”
“龙池占了一大半,凤阁占了一小半。”
不用问,又是惨痛的往事。
“好在咱们大少爷大小姐,不在乎这些。”
——若我是国师沈盘的长子嫡女,我也不在乎这些。
那在乎的又是什么?
丁闲觉得自己隐约能懂。但并不真切。
龙蜷于潭。
必有飞天之日。
丁闲入府第四日的清晨。
她很早便起身。
还未走到沈微行门口,便听她说,“进来。”
沈微行未着衣裳。
同为女子,但丁闲面对大片晃眼的雪白,仍忍不住觉得面红。
沈微行用冷水在擦身体。
丁闲看她背脊,雪龙丹的功效之下,斑驳狰狞的鞭痕几乎平复到与肌肤平齐,只是还有青色印记,边缘形状清晰,可成功地提醒旁人当夜皮鞭是用什么样的角度撕开皮肉。
“大小姐,你平日里是否吃得太少了?”丁闲抱着手看,“凝小姐常说,我这么瘦弱,将来怕是没有力气生孩子。但看了大小姐,才知道,我已经算是有肉了。”
“我偶尔会辟谷。”沈微行转过身子回答,“但平时吃得也不算少,体质如此罢了。”
丁闲的脸红到了耳朵。
她收回她的说话。
沈微行身上有些东西,绝对比丁闲“有肉”。
“怎么了?”沈微行戏谑看她。
丁闲吞咽口水。“不知道将来有谁能有这福气,娶到你。”
“恐怕没有。”沈微行淡淡答。
她着衣梳发都很快。
天色未亮,便已结束停当。
“走吧。聆听教诲这种事情,越早去越有诚意些。”
“我们去龙池?”
“不。如今家中主理家务的是六房璇玑夫人。按尊卑,要先去的是璇玑殿。”
“她所居住之处称为殿?”
“她是当朝天子的姑姑,大长公主。”
“哦。”
丁闲想起那日在刑堂门前见过的沈琪。
一家人都着宫装。
但——连生五个,都是女儿。
男尊女卑,没有儿子的公主,怕也只是个色厉内荏的公主。
但看沈微行神色,“这位公主,可好相与?”
“她很单纯。”沈微行的评语微妙。
“她对你好吗?”
“她执掌家务,沈府日常事宜均由她主理。”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显然是有沈微行暂时不想告诉丁闲的情由在。
但丁闲何等聪明,“她既执掌家务,那你与大少爷过得狼狈,她难辞其咎。”
沈微行抬起嘴角,“你见了便知道。她并非坏人,不过骄纵些。”
自紫微阁出来,沿着蝶湖向里一折,过了湖上长桥,便是璇玑殿的地盘了。
璇玑殿是一整套的建筑,有个自己的小小牌楼,上书“凤栖山巅”。里面是一重正殿,一座明堂,三重院落,七八个独立小院,和后面靠着山林的好几排的下人居所。
其中随便一个小院的占地,就可秒杀紫薇阁全部。
沈微行与丁闲走到桥巅,便见着了眼前的阵仗。
每隔十步一名侍女,全部穿着宫装,一直铺陈到牌楼下,前后总有个上百人不止。
“璇玑殿竟然有那么多侍女……”丁闲嘀咕。
“都是璇玑夫人自己从宫中带出来的,不是花营的人。不过她一共也就那么多。”沈微行压低声音解释,“所以我说,她是个颇为单纯的人。”
丁闲啼笑皆非。
在上百宫娥的迎候下,终于走到了小牌楼处,见到唯一一名不穿宫装,而是黑衣金饰的女子,已迎候多时。
“见过大小姐。”那女子躬身为礼,又见丁闲,略一欠身,“婢子沈君兰,问闲姑娘好。”
“君兰姐姐好。”沈府花营女使形形色色,年长的如沈清松沈修竹,都是三十几岁年纪;年轻的如沈扶桑,不过二十许人。但眼前这位沈君兰,却显然年轻得有些过分,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比丁闲还稚嫩几分。
但丁闲不管,随着大家的口,见人叫姐姐,总不会有错。
沈君兰被丁闲叫得颇为开心,笑着拉过丁闲的手,“公主正在盥洗,两位请随我来。”
穿过璇玑正殿,便是繁花盛为花海的明堂。
明堂正中是个金色凤翼座椅,两侧羽扇环灯,轻曼无匹。
沈微行在堂前正中跪下。
丁闲本欲随之,但被沈微行伸手止住,用眼神示意她随沈君兰一起,在侧等待。
不就丁闲便知道沈微行为何阻她——
晨光微露时,一应宫娥女使都已经随她们进来,璇玑公主号称正在盥洗。
但一直到日上三竿,公主殿下仍未出现。
丁闲忍不住问身边的君兰小妹妹,“璇玑夫人每日都这么晚么?”
“每日都是的。”沈君兰点头,“琪小姐有次来请安等了半时辰,等不到公主,拂袖而去,声称再也不会来了。”
“这样也可以?”丁闲咋舌,这果然是品性单纯敢作敢为的一家子。
但很显然,沈微行耐心很好。
她等了一个半时辰,终于等到身份尊贵的庶母,穿戴着极奢华的宫装,妆容精致到几如豆蔻少女一般的乔璇玑,被两名宫娥搀着,怀中抱住一只金丝白猫,缓步移出来。
“公主安好?”沈微行若无其事地问安。
璇玑夫人点点头,“本宫很好。”
沈微行起身,从侧面趋行过去,从宫娥手中接过茶盏,向璇玑奉茶。
璇玑懒洋洋接过茶,把手里的猫递过去。
“大小姐今日便留在这里,陪努努玩吧。至于夫君示下的闺训,待我想好了再找你说。”她娇滴滴的样子,看起来毫无城府。
但丁闲心中却隐约有不祥之感。
真如沈微行所述的,是位如此单纯骄矜的公主,又怎么管理这么大一国师府,九房三十余号子女?
——风雨立即便来。
便听璇玑公主忽然开声,“君兰,带那个叫丁闲的丫头去后面验身。做我沈门的媳妇,哪怕是侍妾,都要好好验验清楚来历才成。”
“是。”
年龄稚嫩的沈君兰,瞬息间却展露出不亚于丁闲所见任何一名花营女使的实力,将丁闲的来路去路,生门休门,全数封死,无路可退。
而璇玑公主伸手到沈微行怀中,抚摩着那只名为努努的白猫,令得沈微行没有任何可能□。
丁闲心知,这一趟验身没那么容易走通。
明堂之上,沈微行投来复杂的眼色。
刁难自己,恐怕为的还是沈微行。
忽然想起那夜前来服侍的沈机慧。
如果从前是她追随沈微行左右,恐怕吃的苦头也不会很少。
亦难怪,纵使她狠心背叛,沈微行仍然愿意维护。
“验身而已。”丁闲甜甜一笑,给公主见了庶母之礼,“我随君兰姐姐去便是了。”
她本没想过要逃避。
☆、(9)验明正身
眼见沈微行僵立在那里抱住猫,丁闲深吸气知道今次无论遇见什么状况,都要倚靠自己了。
沈君兰半是胁迫,半是阻挡,走在丁闲身侧。四名会功夫的年长宫娥两前两后包抄,引导丁闲向明堂侧后方的一座小院走去。
推开院门,丁闲倒吸一口冷气。
这地方似一个刑场一般,各种绳索、铁链,不知名的木架子,边缘是削尖锐的木头,还有钳子、锤子,散落一地的钉子,水桶里浑浊的污水中插着一大捆藤条,还有些带着倒刺的植物枝藤。
“这里是牢房么?还是拷问用的?不过验个身,看看是否完璧而已。可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就是这里才有器具。”沈君兰淡淡答。
为首的年长宫娥已经横眉竖目地指住一个一面低一面高,两侧附有牛皮绳索的木架。“脱光衣裳,躺下来,两脚搁上去。”
丁闲不可思议地笑出来,“在这里?脱——光?”
“屋里黑,这里看得清楚些。”
“可是……”丁闲看看四围地形,心念电转。“……可是这天气如此寒冷。我素来体弱,怕会染了风寒。”
年长宫娥一言不发,到不远处,把烧得通红的炉子拎过来,放在木架旁边。那炉中还摆着两把烙铁,烤得吱吱有声。
丁闲开始想第二个借口。
想来想去想不到。
却见几名宫娥步步逼近,面上显出快意狰狞之态。
真、变、态。
丁闲肩膀略晃。
四名宫娥眼前一花,便已失去了明明被包围在正中的丁闲下落。
跟随国师之弟乡间生活十数年。并无家族争斗,亦无往来走动。
日出日落之间,练些法门,与天地同吸精华,与日月潜行呼应。——沈盘断不会看错,丁闲最擅长,亦最喜欢的,便是奇门。
奇门遁甲,是来去自如的功夫。
丁闲已将奇门功夫练至第五重;一般世家子弟,终身修行,也不过六重。
沈盘正是看出此节,才赐了她一本秘要,可修习第七重奇门功夫。
若单论此一门,丁闲甚至有信心同沈微行比个胜负。又焉论这几个法门粗浅的仆妇?
但丁闲却算漏了一人。
沈君兰从侧出手。
她奇门功夫大约也在第五重上下。
但她一身硬桥硬马,却不是丁闲这种娇软身体可以比拟。
剑气凝结耳边不散。
丁闲连换四种步伐,才堪堪避过。
沈君兰招式之中,毫不留情,翩翩都是杀意。
片刻之后,丁闲暗叫不好。
秉承奇门不法缠斗,集中精神,纵可立于不败之地。但,丁闲却已经气喘吁吁,气力不继了。
她筑基时候尚浅。如此耗费真元的奇门步伐,最多不过支持片刻钟点而已,并无耐久之力。
心神终不免一个恍惚。
剑气割裂她额发。沈君兰冷笑一声,收剑,单手直接卡住丁闲咽喉,将她向后推倒,直卧在那个木架之上。
四名宫娥面黑如炭,七手八脚上来,狠狠将丁闲四肢绑缚于架上。
最为凶恶的一名,直接伸手,去扯丁闲的寝裤。
丁闲咬牙。
虽然不堪,但验就验吧。
总之云英未嫁之身,能验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来?
但——
沈君兰纤手拈出来一枚用具,递给宫娥。
丁闲不可置信。
以此用具验身?
那验过了,身子不也就破了?
“你们……别太过分了!”丁闲束手无策,心中方寸已乱。
“不如我来验吧。”
门口响起的语声,是丁闲此生听过最为动人的仙音。
丁闲眼泪夺眶而出。“大小姐!”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沈君兰面色阴沉,看向门外。
“莫要看了。”沈微行随手将一物甩了出来。
沈君兰见来物汹汹,带着一股剑气,下意识反手格挡。
嗷然一声。
血肉横飞。
沈君兰瞠目,沈微行掷来的竟是璇玑公主的爱宠,白猫努努!
经她一格之下,白猫浑身经脉寸裂,骨肉皆碎,成了落在地上的一滩溅血毛球。
此时沈微行身后才有两名宫娥追至。
“大小姐,找到猫么?”
沈微行指了指前面。“被君兰格杀了。”
“你!——”沈君兰大惊失色,“明明是你!”
“猫尸在你脚下,我立在这里未动一步,是我什么?”
沈微行顺势走入来,若无其事顺手脱下外袍,覆在衣衫不整的丁闲身上,然后挥手掠开绳缚,将她扶了起来。
“验明少夫人的正身了么?”她寒星一般的眸子扫过四名支支吾吾的宫娥。
片刻,为首的只好答,“少夫人眉尖不乱,双腿紧夹,脉门有守宫之痣,断然是处子无疑。”
沈微行嘴角微哂。“可有什么隐症恶疾?”
“没有没有,”宫娥赔笑,“一身白玉一样的,怎么会呢。”
“那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