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匆匆      更新:2021-02-18 19:56      字数:4709
  雅典娜收回视线,敛下眼睫,掩饰掉自己那一瞬间的悸动,又抬起来。她毫不犹豫地相信菲迪亚斯的深情,但心里又冒出来一种新的疑惑:到底自己有什么能让对方如此倾心?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廊处。阿佛洛狄忒其实并没有进来,因为一群人都被她弄火了,将门口堵得铁桶一般。因为之前她仗着自己的凡人身体年轻貌美,而且工人和祭司们都是男性,这才只起了争执而没有动手,后来只能用人墙了——他们不敢碰她,难道妓…女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许多人投怀送抱吗?
  主事祭司凯法罗斯正站在门廊下,隔着人墙喊话,让特奥多忒别动。然后他听到了雅典娜他们走过来的动静,回头就叫了起来:“菲迪亚斯,还有希波克拉底,你们俩来和她说!”接着他看到了两人之中的雅典娜,脸上瞬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真不好意思,米丽莎,让您见笑了。我们这里平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请不要因此而拒绝公民议事堂的决定。”
  雅典娜摆了摆手。“您太客气了,祭司大人。”她刚来时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只是随着相处时间的延长,她的织造手艺已经完全征服了整个雅典城。按照普通公民的议论,就是公民议事堂好久没有出一个这么没有争议的决断了——在讨论是否授予她雅典公民权的时候,所有人都举手同意了。当然,不得不说,菲迪亚斯和伯里克利在其中起到了推动作用,尤其是菲迪亚斯。而祭司被认为是凡人中最接近神灵的人,没有人敢不尊敬。所以基本上他们已经成为了互称敬语的关系,这是一种礼貌。
  但是,这种礼貌在阿佛洛狄忒眼里就变成了下马威。其实相比之下,被挡在门廊之外的阶梯上这件事更丢脸。但实话说,后一件事她早就预料到了,也为此做了心理落差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连祭司对雅典娜的态度都这么好而已。这就更衬得她现在地位尴尬,心情自然好不了。如果不是菲迪亚斯和希波克拉底——好吧,阿波罗——都窝在圣山顶上不下去,她何必要出此下策?天知道,她阿佛洛狄忒才是应该集中万众目光的那个人!结果,现在的阿戈拉市场上,人们关注的除了米丽莎和菲迪亚斯就是米丽莎和希波克拉底,这让她如何能忍受?
  但就算这么想,阿佛洛狄忒脸上依旧露出了绝色的笑容。“只是好久没有在路上看到两位了,想着来拜访一下而已。”然后她微微抬高手腕,向众人展示挽着的东西。
  由于人墙的缘故,雅典娜只能看见篮子上露出来的娇艳花瓣,不过这也不影响她看到全貌——是个装饰得花团锦簇的小篮子,里面还有几样精致的糕点。实话说,她毫不怀疑阿佛洛狄忒装饰的手艺,也不怀疑对方能做几样拿手的食物。不过这两点加在一起,就说明对方已经很费心了——好像当年阿瑞斯都没得到这种待遇吧?如果这是为了菲迪亚斯而做的话,那这次阿佛洛狄忒的审美上涨了好几个档次,雅典娜在心里做出了最终判断。
  只可惜好像有人突然变成了不解风情。“很抱歉,祭司大人。”菲迪亚斯站在雅典娜身边没动,声音也很平静。“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下次再这样就不用通知我了。”
  阿佛洛狄忒的甜蜜笑容僵硬在脸上。她从来没看到过这么愚笨的男人!难道他没有看到自己漂亮的脸蛋吗?没有看到自己完美的身材吗?甚至她还纡尊降贵地去装饰了一番!“那真是太可惜了,”她强撑着笑容,“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呢。”她一边说一边瞟了阿波罗一眼,指望着对方好歹给她圆个场。
  “唔……”阿波罗故意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
  其实他在这么做之前,就先看了面无表情的菲迪亚斯一眼。这个凡人倒真是很有勇气,居然敢当着美神的面掉她面子——虽然他也许不知道……但无论怎么说,他还没见过阿佛洛狄忒败在哪个凡人手下的,尤其是在她蓄意勾…引的情况下。话再说回来,一个凡人都能这么坚定地表明立场,他作为太阳神,如果被阿佛洛狄忒一看就倒戈,那也太掉价了。他们认识是认识,但还没好到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帮忙的程度吧?
  打定主意,阿波罗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徐徐开口了。“既然我们的雕刻家看起来兴致不高,那你就先回去吧。毕竟不管怎么说,如果人们想找你,肯定知道地方的,不是吗?”
  雅典娜差点儿要笑出来。阿波罗这话谁都不得罪,看起来他的语言功力又上升了。先点明菲迪亚斯不乐意,再勉强也不好用;然后又暗指欢乐之家以区分地位阶级差别,真是伤人于无形之中。鉴于她是这座城市的主神的原因,她本是来平息这场闹剧的,而现在看起来,不需要她做任何事,菲迪亚斯和阿波罗一人一句就能让阿佛洛狄忒气死。
  “……好的,我知道了。”阿佛洛狄忒一口气没顺上来,差点憋着。四周的工人们脸上已经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个别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就算她脸皮再厚,也知道不适宜再停留在这里了。她转身下山,但是后面低低的笑声就像当面扇在她脸上。
  哼!阿波罗既然这么说,那也就是基本可以推断出对方还在惦记着达芙妮事件……不知道,这种事情能发生第一次,就能发生第二次吗?
  还有菲迪亚斯那个凡人,简直就是食古不化!别以为她没看见,他和雅典娜一起从神殿中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温柔得简直能把人溺死。很好,原来一个如花美女还不如风烛残年的老妇吗?其实他根本没长眼睛吧?还说不认识……有哪个凡人在她蓄意展露自己的美丽之后说不认识的?她绝不相信!
  至于雅典娜嘛……阿佛洛狄忒脚步不停,但脸上露出了笑容。按说那样美丽的脸庞,笑起来一定会天地失色;但如果这时有人看见,肯定只觉得背后窜起凉意。
  ☆、第十六章 命运金线
  奥林波斯山上。
  凡间过去了半年,而天上刚刚从凌晨到了下午。除去接连下凡的雅典娜、阿波罗和阿佛洛狄忒,其他神祗们都按照自己的习惯各自工作或者休息。
  “你怎么啦?”天后赫拉出殿外去散了步,回来依旧看到宙斯一脸不豫地斜倚在金座上,不由得问了一句。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的时候多,但现在正好处于难能可贵的休战期。
  宙斯完全不想解释原因。这是当然的,他肯定不想告诉任何人,他的神王位置岌岌可危。只是赫拉难得温柔地问他一句,他可不能露出破绽。经历了前面两代神王换代的历史,他深深明白,能相信的唯有他自己。所以他只摸了摸胡子,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只是雅典娜和阿佛洛狄忒都下凡间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唔……”赫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雅典娜和阿佛洛狄忒之间的不和,因为她和雅典娜在金苹果事件之后就站成了统一联盟,共同对付阿佛洛狄忒。“雅典娜恐怕不会,我估计她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想看到她的长矛和盾牌。”然后她又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只恐怕爱神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宙斯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赫拉说的话他明白,无非是前几天宴会时赫淮斯托斯的表现。就不能挑一个隐蔽的时间地点送吗?非得在诸神面前大张旗鼓地给雅典娜精心制作的礼物?爱神主管爱情没有错,但也还主管因为爱情而产生的嫉恨啊!诸神的这类关系一向复杂,但爱神自己找了不知道多少外遇,还嫉恨着雅典娜——明明雅典娜已经拒绝了赫淮斯托斯啊……对自己的要求和对丈夫的要求差得还真远……
  “噢,对了。”赫拉走了几步,又补充道:“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阿瑞斯带着厄洛斯下山了。如果说是阿佛洛狄忒让他们下去帮忙的话,我得诚恳地说,她真给天神长脸啊!”说到最后,她语调上扬,充满了讽刺意味。
  战神阿瑞斯是美神的情人,厄洛斯则是美神和他的儿子;再加上两个人同时离开,不用想都知道与谁有关。而美神是从第一代天神乌拉诺斯被扔到海里的器官周围的浪花中产生的,辈分甚至比宙斯和赫拉还高一辈,就更不用提和雅典娜比了——她是宙斯(第三代天神)和墨提斯的孩子。神祗们大多血缘关系意识淡薄,赫拉这么说显然属于“已经很讨厌这个人所以什么理由都能找出来”这种情况。
  “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无论怎么说,能做到众神之王的宙斯都不是个蠢货。他一听就明白了,语气里瞬间带上了一点愤怒。这种事情的确还没闹到需要他管的地步,但是那一位可不这么想。假如阿佛洛狄忒真的让雅典娜吃了什么亏的话,他恐怕要和那个傻女人一起受到惩罚。平时争风吃醋的事情也就算了,涉及到神格的那都是大事,必须严阵以待。宙斯微微蹙着眉,开始考虑自己需不需要也下凡去,在阿佛洛狄忒做出什么可能的坏事之前先阻止她——他可不想被人拖后腿。
  赫拉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宙斯真的不高兴。“你不是一向懒得管那么多的吗?”她感兴趣地问,“这次是怎么回事?”按照她的想法,阿佛洛狄忒的那些小心思在雅典娜面前肯定完全不够看;而阿瑞斯只会一味往前冲,也绝打不过雅典娜。所以就连她都没担心,宙斯怎么可能会有插手的想法?
  宙斯惊觉自己的紧张露馅了,急忙打着哈哈圆过去:“只是在想是不是要防患于未然——你知道,再来一次诸神大战可不好玩。”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要下去看看了:只不过以阿佛洛狄忒和阿瑞斯的头脑,他用不着太着急;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他随意找个什么别的理由就可以了。
  “说的也是。”赫拉点点头。“说到这个,还是雅典娜可靠。”她露出了带着沉思的表情。实力与宙斯相当的女神,她早就该笼络了。这么说来,如果可能的话,她也可以在这件事上表明她的态度?反正与雅典娜为敌肯定不是什么上乘选择,阿佛洛狄忒真是脑袋坏了。啊,不过想出风头是一般人的通性,神有时也无法避免,尤其是爱神,是不是?
  宙斯和赫拉的话题开始转到了别的方向。而半山腰的溪流边上,一台永不停止的纺线机依旧吱吱呀呀地转动着。奥林波斯山上天气一向晴好,也没有其他神灵愿意靠近这里(惹到了命运三女神,倒霉的绝对是他们自己),所以东西都随意摆放着。纺线机周围的地面上,有一大堆雪白的棉花,经过漂洗的羊毛,还有一小堆亮闪闪的金子。
  三个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相对坐成三角形。仔细看,你会发现她们长得也有些相似。有两个手里都拿着卷线杆,另一个则是锋利的剪刀。她们显然在分工合作——克洛托负责把生命线从她的卷线杆缠绕到纺锤上,拉刻西斯负责丈量它们,而阿特罗波斯用剪刀决定它们的终点。这就是一个人或者神的命运开始直到终结,连宙斯也无法改变它们。
  生命线不同的材质代表了不同的地位。就比如说现在,拉刻西斯举着一根金线,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雅典娜的生命线缠上了什么东西?”她疑惑地问。“这样我没法子准确量出来了。”
  其他两个女神闻声望去。只见那根金线上缠绕着一种说不出颜色和形状的东西,完全不同于她们用来纺线的任何物品。
  “奇怪。”阿特罗波斯站起来,走近了拉刻西斯。“我来试试吧。”她弯下腰,用剪刀在那根金线上比划,试图侧着把它们弄下来。虽然她的剪刀被指责为“令人痛恨的剪子”,但那都是天命,她不会在拉刻西斯做好上一步之前就把线弄断。她摆划了几分钟,发现那种东西似乎无形无色,只是让她们知道它存在却无能为力。
  “也许就是这样的吧?”克洛托不确定地说。“我们只是负责命运的一部分而已。”她伸手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线团,“它们有时会自己缠起来的。而等它所代表的事件过去,线团就会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阿特罗波斯顺着那根金线往后面看,毫不意外地看到好几个线团。除了雅典娜的金线之外,其他几根金线依次加入,居然还有代表凡人的棉线和羊毛线。“看起来大家最近都很闲,事情也不少。”她用一种陈述性的语调说。用“事情”是一种中性的描述,一般来说自己缠起来的线团都是麻烦——她的意思就是,又有人没事惹事了。
  “看起来,我们只能等这些麻烦都过了,才能继续纺这根金线。”拉刻西斯下了最终判断。
  命运三女神相互交换了一个目光,很快达成了共识。她们只负责纺线,具体麻烦是什么与她们无关,冷静而无情。那根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