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节
作者:冰点沸点      更新:2021-02-18 19:53      字数:4919
  装衣裳。
  烛渊将红雪放到叠放好衣裳上,褪了身上衣物,将身子泡入了温热水中,后颈枕着木桶边沿微微往后仰着头,双眸微阖,均匀吐气,那斑驳他臂上胸前大小伤痕热水浸泡中慢慢变得粉红,与月华白长发交映着,微微晃动水中显得有些狰狞。
  “红雪,真是不管我们走到天涯海角你都找得到。”烛渊微微昂头轻轻吐着凉淡气,将手臂枕木桶边沿上向红雪伸出了手,红雪跳到了他手心里,沿着他手臂爬上了他肩膀,烛渊将身子往水中矮了一分,凉凉道,“其实圣山大乱与我何干?苗疆倾覆又与我何干?我本就被这个世间所遗弃,让我如何再爱这个世间护这个苗疆?”
  “早二十年前我就可以把赤索里给杀了,可是我没有,即便我知道留着他只会让苗疆步步陷入绝境,呵呵,我这是拐着弯害苗疆,我又怎可能是巫神转世,只怕是煞星转世还差不多。”烛渊抬起自己左手,慢慢旋转,细细看着,自嘲道,“我杀人无数,我这双手满是鲜血,我能救得了谁?救圣山?就苗疆?呵呵,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我还能救谁?”
  “我没有博爱仁义之心,没有拯救苗疆苍生之心,没有赤诚热烈之心,我有,只是一颗只知仇恨杀戮心,要这样我来拯救苗疆,不怕我将整个苗疆引入地狱么?”烛渊低低冷冷笑着,红雪仿佛怒了一般,一甩尾巴,将蛰子刺入了烛渊脖间,然烛渊却是一丝反应也无,只神色不变地将双钳大打开红雪从自己肩上拿开,放到了手背上,“红雪,我早已全身是毒,何必再生气地对我甩尾浪费你毒,我说只是实话而已,而且我觉得这个挺好,一直这儿住下确实不错。”
  红雪再一次扬起了尾巴,暗红色身体慢慢变得血红,显然是震怒了,烛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背,淡然道:“红雪,你若是将这个村子人杀,你小主人便绝对不会再回到圣山。”
  烛渊话堪堪落音,红雪高扬尾巴瞬间垂了下来,那慢慢由脚尖向身子中央聚集血红色也慢慢倒了回去,烛渊依旧轻轻摩挲着她背,“红雪,多少年未曾见过你动怒了,我只说了我不可能拯救圣山拯救苗疆,并没有说其他人不可能。”
  红雪定定看着烛渊,似等待他没有说完话。
  “譬如说,你我都意那个人。”烛渊说完,连着头部将整个人都浸入了水中,只余长长白发水面上飘散,红雪立刻爬到了木桶边沿上,跳回了那叠得整齐衣裳上。
  楼上,龙誉早已将晚饭准备好却迟迟不见烛渊上来,正要下楼去叫,烛渊便出现了门外栏杆前,龙誉见到烛渊时心蓦地咯噔一跳,有一瞬间怔愣,只因为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多以前,他们初次相遇时那个冷冰冰他。
  剑眉凤眸,薄唇挺鼻,紫色对襟上衣,衣摆缀银铃,大裤脚长裤,缠绑腿未套鞋,已然是他大祭司装扮,除了那本该如瀑满头青丝变得如被月光染透霜雪与当初不一样之外,他模样没有丝毫改变,不管再过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他模样都不会有丝毫改变,想到此,龙誉心又生生揪疼。
  生而不老,这本该是人人艳羡事情,可龙誉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因为这不是他所想要,因为这是他所有苦难印证,如何能让她觉得这是好事,她眼里,这是天底下残忍让她痛心事。
  烛渊发梢上还滴答滴答落着水珠,看着那他胸前衣衫上晕开水渍,龙誉从怔愣中回过神,忙跑到屋中拿来干棉帕裹住烛渊湿发,按着他双肩让他凳子上坐好,不无心疼道:“阿哥,不是说了不要让头发湿着吗,你怎么就是不记着?”
  “呵呵,不是有阿妹么?”烛渊无赖一笑,将手肘抵到了面上桌面上,撑着额头,一副享受着龙誉伺候他模样。
  龙誉没有和他拌嘴,只动作轻柔地用棉帕将烛渊湿发擦干,再取下头上小银梳替他将长发梳顺,后才将桌上准备好饭菜移到他面前,“阿哥,你是不是饿死了?吃吧,我吃过了,要赶些东西,就不陪阿哥吃了。”
  龙誉将小银梳头上簪好,看到烛渊捏起一个米团子放到嘴里,她才转身走进屋里,待烛渊吃饱喝足,龙誉还没有忙完她那所谓事,烛渊便起身到里屋去找她。
  只见龙誉坐窗边,借着尚算亮堂霞光缝一只厚底黑面鞋,或许是因为她太紧张急切,又或是因为鞋底纳得太厚使得她穿针过来时候不注意,那粗大长针便扎到了她指头上,一颗圆滚滚血珠瞬间冒上她指头,越聚越大,龙誉想也没想便将被扎破手指放到嘴里吮着,由于太过专注,她没有注意到烛渊已经站了她身后,看她一针一线将手上鞋子缝好,后举起对着窗外日光笑得满意,正起身欲拿到屋外给烛渊试试,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站她身后,立刻将他拉到凳子上坐下,自己则拿着鞋蹦到了他面前,蹲下了身,将手中刚缝好鞋推到了他脚跟前。
  “阿哥,我自己亲手做,你穿上试试呗!”龙誉说着,也不等烛渊抬脚便径自把他脚抬了起来,拍掉他脚底上灰泥,将她亲手为他缝制鞋套到了他脚上,大小正好,龙誉笑得眼眯眯问烛渊,“阿哥觉得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嘿嘿,阿哥站起来走着试试还合不合脚舒不舒服?”
  烛渊看着自己脚上崭一双鞋,慢慢站起身,屋子里踱了几步,鞋底很厚实,踩着很舒服,虽然鞋面有些窄还有些顶脚,可他觉得已经很好了。
  “好看,很合脚,也很舒服。”烛渊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真?”龙誉有些不相信,因为她看着鞋面觉得他站起来后似乎有些顶脚,“不行,阿哥你脱下来我看看。”
  “真,很好,我很喜欢。”烛渊有些反常地将龙誉拉到怀里,轻轻搂着,有些别扭地小声道,“只要是阿妹做给我,我都喜欢。”
  龙誉愣了愣,眨眨眼,笑得甜甜地将烛渊腰身紧紧抱住,将脸埋进了他怀里,将声音压得有些沉闷,“阿哥,要走了吗?”
  “阿妹若是不想走,我们可以一直留这里,这里挺好,山好水好人也挺好,老了还适合养老送终。”烛渊浅笑,轻轻抚着龙誉背上长发。
  龙誉将双手紧紧抠烛渊背上,有些颤抖,竟是不知如何启齿,“阿哥,我……”
  她也想一辈子留这儿,和他做一对平凡夫妻,可是——
  “阿妹心早已经不这儿了,人留这儿有何用?”烛渊声音淡淡,带着些凉意,但多是柔和之意,“阿妹命定里是为苗疆而生,阿妹心没有一刻不牵挂着苗疆,苗疆苦,阿妹忧,苗疆乐,阿妹喜,这片几乎与苗疆完全隔绝深山,注定不是阿妹能停留地方。”
  “我喜欢正是为了心中大义可以不顾一切阿妹,这是我永远不可能拥有东西,我不想让我阿妹呆这深山里失去原本自我,那样便不是我初喜欢阿妹。”烛渊温和声音仿佛有一股蛊惑力量,“去吧阿妹,不必因我而改变自己什么。”
  她是他生命里阳光,温暖而热烈,不只是因为她爱他,是因为她身上有着他曾经所向往所羡慕东西,他已是深陷黑暗之人,不想把她身上这些美好东西也一并毁了,她爱他,就够了。
  “阿哥,我不会卜算,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为苗疆而生。”龙誉抬起头,目光沉而坚定地看着烛渊,字字铿锵无豫,“但是我知道,我为阿哥而生。”
  烛渊震撼,身体陡然僵持,良久,将龙誉紧紧搂进了怀里。
  他知道,她用生命疼他爱他,她远比他敢面对一切。
  良久,烛渊才松开龙誉,将手里拿着几只银制月饰物以及束发带放到了她手中,凳子上坐下身,“阿妹为我戴上吧。”
  龙誉点了点头,先拿起一缕他发际线旁长发,细心地编了一个小辫,再依此他头上一共编了四根如此小辫,与他所有发丝一齐头顶用暗紫色束发带高高绾系好,将其中一只足有巴掌大叠层银制月侧扣到紧束着长发发带上,再将稍小一只镂空银月倒扣到了他发际线两侧,正正好擦着他剑眉垂他额前,后拿起两只同样为月银耳环替他戴到了耳垂上,如此一来,那个二十年来从未走出过蚩尤神殿大祭司形象又活脱脱地出现了龙誉眼前。
  龙誉由烛渊身后搂住了他脖子,有些难过道:“阿哥,你这样打扮,让我觉得你离我很远。”
  也让她觉得心疼,她不想他再回到蚩尤神殿,不想他再回到那个有些他所有悲伤回忆地方。
  “要我与阿妹离得近,那就要看阿妹如何做了。”
  ------题外话------
  好吧,请原谅大叔没有码够一万,明天一定够,一定!阿门!
  168、阿妹不会的东西,我来补
  酉时过半,烛渊与龙誉一齐出现了村外山口。
  一架四面垂黑帐歩辇,歩辇四角分别单膝跪着一名壮硕青年,还有一名身穿右衽短衣,百褶短裙年轻女子跪歩辇前,正神情谦卑地掀开垂歩辇上纱帐,龙誉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一年多以前那一天,她与阿娘所住吊脚楼前,也是这样一模一样情景。
  “属下见过大人,恭迎大人回圣山。”连同布诺内,声音低沉却恭谨,烛渊未言一语,只微微弯下身子坐上了歩辇,年轻女子将手中纱帐放下,四名青便年稳稳当当地将歩辇抬过肩,只闻步辇中烛渊淡淡道一声“走吧”,四名青年便脚步稳健地往外山口方向走了。
  龙誉站步辇后几步开外地方,看烛渊身影被黑色垂帐遮挡住,看他眼神一寸寸变得冰冷,踏上步辇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从他们走出这个山口时候,就注定他们不再是安平阿水兄弟两口子,而是圣山五毒圣教大祭司与圣蝎使,不能拥有情爱,不可相爱两个身份。
  龙誉有些怔怔看着黑色垂帐中烛渊那朦朦胧胧看不清样貌影子,心突突地跳着疼,这一走,他们将会永远离开安平,可这是她选择要走路,不论如何都不会回头,她已分不清究竟是她陪他,还是他陪她了,只知心揪得难受揪得生疼。
  可,她想与他一起,而不是隔着大祭司和圣蝎使身份只能远远相望而不能光明正大地一齐出现人前,那她——
  龙誉望着步辇中烛渊身影,蓦地拢紧了双拳。
  “圣蝎使,请一齐上路吧。”龙誉身旁,布诺看着她只是定原地似乎没有离开之意,不由沉声提醒道。
  龙誉将手上包袱挎到肩上,跟烛渊步辇后,迈开了沉重脚步。
  他们简单而来,如今也简单而离,没有带任何衣物,甚至连那匹老马也托给出九一家了,龙誉带走,只有烛渊给她木梳和铜镜,以及那两个小陶人。
  既然注定要成为再无法拾起回忆,就让它保持原貌封存于美好之中,或许待到将来有哪一日,他们还能见到这曾经为美好一切也不一定。
  她相信,一定一定会有那一天到来。
  “左长老,我阿娘,可还好?”布诺一直走龙誉之前几步,而出了安平,龙誉心中所惦念所考虑事情愈来愈多,多得她有些理不出头绪来,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布诺身旁,犹豫半晌才有勇气开口问道。
  “曾经如何,如今便是如何。”布诺没有转头看龙誉,声音冷冷淡淡。
  “蝉小妹,可也还好?”龙誉又问。
  布诺沉默,没有回答,龙誉垂身侧手颤了颤,揪住了胸口衣襟,微微垂下了眼睑,看着自己鞋尖有些艰难地接着问道:“圣山……苗疆……可还好?”
  布诺倏地停下脚步,终于侧过头看着龙誉,一向平淡眼眸陡然寒意森森,嘴角勾起一记死湫Γ胺砦杜ㄅǎ湫Ψ次剩骸笆バ梗闼的兀俊?br />
  圣蝎使,你说呢?龙誉本就有些沉重脚步顿时变得如同千斤重,迈不开,定了原地,双肩有些控制不住地轻轻发颤。
  “圣蝎使,你可真是会挑时辰,选苗疆乱需要大人时刻做了那么好事,真是让我不得不想夸赞你。”布诺极少笑,面上除了冷硬硬表情之外多就是蹙眉,如今冷笑起来让人觉得寒从脚起,可怖骇人,他盯着龙誉冷笑,那样笑容像极了想将龙誉千刀万剐,“我说过,若是可以,我真想杀了你。”
  一字一句,声声如刃,直刺龙誉心,让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布诺冷冷笑着,双手因用力握紧而微微颤抖,若不是她牵系着大人性命,若她不是朵西牵挂人,他必将她从这个世界上抹除!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呵呵,圣蝎使也会惭愧也会低头!?”布诺突然失控地一把揪住了龙誉衣襟,使得她被迫抬起头来面对着他,扬起右手五指如尖勾,只要一挥下便能撕破龙誉咽喉。
  他一直以为,暴怒得失控是曳苍身上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