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作者:抵制日货      更新:2021-02-18 19:44      字数:4835
  纪若尘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定力已经乱了。细细思量,除了昨日相见时那天崩地动般的幻象外,自己此次回来,从进院门时起,直至将道藏放在架子上,竟都对她的存在全无感觉!若是她心有歹意,那自己早就不知要死多少回了。看她年纪也不过与自己相若,怎地道行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甚至于此刻坐在她面前,相距不过数尺,明明就看到她坐在那里,但纪若尘就是感应不到她的存在。只要一闭上眼睛,纪若尘就会觉得房间中空无一人。
  纪若尘不禁心下骇然,这意味着什么,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就是因为灵觉有异寻常修道之士,不受幻象所惑,道法符咒每发必中,在历年岁考中方能战无不胜。而面对她时,因为无从感知到她的方位气息,自己几乎所有道法都无从施展!
  面对如此对手,姬冰仙输得其实一点都不冤。
  纪若尘定了定神,向她一拱手,勉强笑道:“顾清小姐光临,我这陋居实在是蓬芘生辉。只是不知小姐此来有何吩咐?”
  顾清啪的一声合上《太平诸仙散记》,将之放回书桌上。她没有回答纪若尘的问题,而是站了起来,在书房中转了一圈,四下打量一番,方道:“若尘兄看来是一个勤勉的人,我本以为这个时候登门拜访可以见到若尘兄,没想到若尘兄已经出门清修了。”
  不知为何,顾清一站起,纪若尘就觉得坐着浑身难受,不自觉的也跟着站了起来。听得顾清的话,他道:“刚刚去太上道德宫取几本道藏回来。顾清小姐等了很久吗?”
  顾清淡淡一笑,负手立于书架前,一边看着架上书目,一边道:“也不是很久,只是一刻而已。若尘兄法器众多,典藏如山,看来涉猎是极广的。我听闻若尘兄实是由八位真人共同授业,看来此事不假。”
  纪若尘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顾清看似是在询问,但每次都不待他回答,就自行说了答案。她口气虽然淡定,却无分毫犹豫,偏偏她所述又是不假。一时之间,纪若尘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面前的顾清似是时时透着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完全透不过气来。此刻主宾之势完全倒置,那顾清倒是将宾至如归四字发挥到了极处。可是纪若尘完全无法开口反驳,只有跟着她在书房中转来转去。
  纪若尘忽然有种直觉,在这顾清之前,他怕是什么秘密都保不住。
  这个念头刚起,顾清左手一引,一枚紫晶卦签从屋角杂物架上自行飞出,落入她的手中。顾清的手纤长如雪,而那枚紫晶卦签灰扑扑的,显然蒙尘已久。但当顾清将它拿到面前仔细观瞧时,卦签上的灰尘却半点也沾不到她的手上。
  纪若尘跟在顾清身后,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终于发觉尚秋水说的是对的,顾清无论身姿容貌都是极美的,越看就越是如此,几是全无瑕疵。然而她举止动作又极是洒然大气,一如那滚滚浊世中胸怀天下的佳公子,全无一丝女儿之态。且她天生的淡漠中,又有一丝隐隐的威严,心志稍有不坚之人,别说是起什么绮念,就是稍接近她一些,也断然无此胆量。
  顾清看了片刻,曲指一弹,紫晶卦签自行飞回杂物架原位,就如全未动过一般。顾清又向书房另一边行去,一边道:“原来若尘兄对卦象丹鼎之学也如此有心得。诸艺皆通,且能融会贯通,难怪可以破得我云中居的八琼真咒。”
  说话之间,顾清已走另一边的书架旁,抽出一本薄册,随手翻看起来。纪若尘见了,终于咳嗽一声,道:“顾清小姐,这个……这本乃是我宗三清真诀的一部分,小姐观之,似有些不妥。”
  顾清哦了一声,依然信手翻阅,只是淡淡地道:“这个无妨。我来前曾经拜访过紫阳真人,他已经答允过道德宗内典藏,尽可任我取阅。”
  纪若尘大吃一惊,实在想不通紫阳真人何以会任一名云中居弟子取阅本宗秘典。可是顾清身份特殊,气质如华,想来是不会在这种大事上说谎的。况且以她的道行修为,也实没必要盗看这部太清玄圣篇。
  但此事仍然显得十分古怪,顾清身为云中居高弟,翻阅道德宗典藏的要求本就无礼,更奇的是紫阳真人居然会答应!纪若尘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似是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顾清翻了几页,又将书放回书架,这才在纪若尘书桌旁坐下。这一次,她又坐了主位。
  纪若尘苦笑一下,只得在陪客位置上坐下。
  顾清微微一笑,一双亮如晨星的眼睛凝望着纪若尘,动也不动。纪若尘被她这么一看,登时全身上下皆极不自在,如坐针毡,简直是度日如年。他只盼顾清少看片刻,可是顾清大气异常,有包容天地胸襟,显然不把区区男女之防看在眼里,只是盯着他看个不休。
  仅是片刻功夫,纪若尘已被她看得面红耳赤,汗透重衣。
  终于,顾清微笑道:“听闻若尘兄有一方异宝青石,不知可否相借一观?”
  纪若尘好不容易等到顾清说话,刚刚松一口气,骤然听到这一句话,刹那间手足冰冷,动弹不得。
  顾清也不着急,只是坐在那里,静等着纪若尘回答。
  纪若尘这一次几乎是倾尽平生之力,方才镇定下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顾清小姐说笑了,我这里的确是有些法器,可是青石什么的,倒是从没听说过……”
  在顾清那双似可穿透人心的清澈目光前,纪若尘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句时已细若蚊鸣。这几句话底气之不足,就连数岁孩童都会知道他在说谎。
  纪若尘默然片刻,终于长叹一声,知道秘密揭开的一日终于到来。不管怎样,能够拖延四年多,已超乎他的预期。这顾清道行深不可测,纪若尘知道自己就算下了拼死之志,也无逃脱可能。
  人心最柔弱的时候,就是命运未定之时。此时真相即将大白,纪若尘反而不再慌张,他默默取下颈中青石,递与了顾清。
  顾清接过青石,以指尖轻轻抚摸,良久不语。片刻之后,她似是隐隐叹息一声,竟然又将青石还给了纪若尘,然后道:“我并无恶意,若尘兄何必立下决死之志呢?”
  纪若尘不禁啊的叫了一声。
  顾清就如会窥探人心一般,接连道破他心事,连番打击之下,纪若尘终于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他知道自己失态,脸上一红,将青石又挂回颈间,默默坐下,等待着下文。那顾清此来必不简单,现在既已掌握全局,那么接下来,想必就要提要求了。
  顾清再打量了一下书房,若无其事地道:“若尘兄独居苦修,这份心志是令人佩服的。左右我还要在道德宗呆上数日,这几日中,我就来陪若尘兄读书清修,你看如何?”
  纪若尘万想不到顾清提的竟会是这等要求,一颗心瞬间跳得山崩海啸一样,热血上涌,脸上如着了火。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这……”纪若尘声音细如蚊鸣,半天才道:“……这有些不妥吧?”
  顾清黛眉微扬,道:“哦?若尘兄不愿?”
  纪若尘定了定神,知这顾清高深莫测,还是离她越远越好,于是一咬牙,道:“蜗居简陋,恐污了顾清小姐仙驾。”
  顾清忽而微微一笑,与以往那一闪即逝的笑容不同,这一次的笑凝于她唇边眼角,历久而不散。她凝望着纪若尘,搁在书桌上的右手食指一抬,起始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书桌。那雪白的纤指每一次落下,清脆的敲音都会震得纪若尘心慌神乱。
  顾清纤指骤然一停,就此凝于空中!
  纪若尘的心刹那间悬到了嗓尖!
  “若尘兄身怀解离仙诀,却不知贵宗真人晓不晓得呢?”顾清清亮的眼中隐有笑意。
  恰如晴空霹雳!
  纪若尘倒在椅中,张口结舌地看着顾清,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清长身而起,负手向书房外行去。纪若尘挣扎着站起,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行到门口之时,顾清停下脚步,略略回道,微笑道:“我虽不理会尘间浊事,却非是不通世故。今日打扰已久,这就告辞了。明日一早,当再来拜访。”
  纪若尘凝望着她那惊心动魄的侧面,嘴几张几合,才硬是挤出几字:“欢迎之至!”
  顾清一声轻笑,也不要纪若尘相送,就此飘然远去。
  章十五人间五
  啪!
  一颗羊脂白玉雕成的棋子重重地落在了千年古松制成的棋盘上,拈着棋子的两根枯木枝一样的手指似仍舍不得棋子的温润,又在上面抚摸数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天海老人满面红光,笑得极是欢畅,道:“此子一落,满盘皆活。紫阳真人,这一盘你怕是又要输了呢!”
  紫阳真人面色凝重,手中拈着一颗黑子,沉吟良久,这才在白棋空中一点,然后微笑道:“天海道兄棋力高明,佩服,佩服!”
  紫阳真人年岁虽长,但双手如玉,内温而外润,此非是保养之功,而是道法逆天之效。
  紫阳真人此子一落,天海老人长眉立刻一跳,盯着棋盘沉思片刻,方才展颜一笑,道:“你这着虽然凶极险极,可是剑走偏锋,非是王道。这一局棋想翻盘,我看是无望。奕棋如修道,相差一点,可就是天渊之别啊!呵呵,紫阳道兄,你棋力虽与我相去无几,可是几天奕下来却是九战九败,由此可见一斑!”
  紫阳真人倒丝毫不以九败为耻,只是抚须微笑,道:“天海道兄所言甚是,修道与棋力本就有颇多相通之处。云中居秘法变幻莫测,穷天地之至理,这也是我素来心向往之的。”
  天海老人笑得合不拢嘴,手中一颗白子迟迟不肯落下,道:“紫阳道兄太谦了,贵宗三清真诀乃是广成子登仙时所留,不会比我派的玄黄录差了。只不过嘛……贵宗教导年轻弟子有些不大得法,这弟子多是多了,不成大材,又有何用?”
  他此言一出,一旁观棋的玉虚、太微等真人脸色登时就有些难看了。其实大考这几天道德宗与云中居两派年轻弟子互相较劲,早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道德宗弟子包括姬冰仙在内统统败下阵来,这些真人们如何不知?这数日来,真人们虽然与天海老人足不出户,没日没夜的在这里下棋,可是这太上道德宫虽大,发生的事又怎么逃得过他们的灵识去?
  其实真人们眼光是极厉害的,用不着真的论道比试,只见过了云中居三名弟子,就知门下没有一人能够过得了顾清那一关。
  不过这一次几位真人都隐忍不发,天海老人含笑环顾一周,这才啪的一声落下白子,将紫阳真人的退路封得干干净净。
  紫阳真人抚须微笑,拈起一颗棋子,沉吟半天,却迟迟落不下去。他抬首向天海老人笑道:“云中居杰出弟子辈出,天海道兄想必花费了不少心思。特别是顾清年纪如此之轻,其气却已能与天地浑然一体,看来飞仙有望。如此人物,压倒我道德宗年轻弟子,原本是反掌间事。看来云中居中兴,那是指日可期啊!”
  啪,紫阳真人黑子落下。
  天海老人压根没看紫阳真人落子何方,早已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是,那是!收得清儿这孩子入我云中居门墙,确实是需要些福缘的,呵呵,哈哈,啊哈哈哈!”
  他笑得欢畅,脑子却没糊涂了,一子落下后,又将紫阳真人的气紧了几分,分毫不给机会。
  天海老人倒没注意到,其余几位观战真人的面容都有些古怪,似是在强忍着笑。
  紫阳真人又拈起一枚棋子,不急着落下,先是微微一笑,方不疾不徐地道:“不知顾清今年芳龄几何?”
  “刚刚二十!”天海老人得意洋洋。
  紫阳真人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年龄相合,人品俱佳,相处又甚欢,贵派我宗也算是门当户对,难得天海道兄携徒前来,倒是成就了一桩美事!天海道兄德高望重,贫道也虚长几岁,还为晚辈们作得些主。依我看,就趁此良辰吉日,早早将小徒与顾清的婚事定下来吧,也是我正道一桩盛事。”
  天海老人大吃一惊,盯着紫阳真人看了半天,方怒道:“紫阳道兄在说些什么?!什么清儿的婚事?清儿十五年来从未下山一步,又与你徒弟有何干系了?这等褐饕猓阆胍残菹耄 薄  ?br />
  紫阳真人丝毫不以为意,随手落下手中棋子,一边道:“顾清虽然十五年未出云中居一步,但显然与小徒有些夙缘的。当日太清池与小徒一见后,她既来找我,要参阅我道德宗典藉。贫道以为,贵我两派虽然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