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曾氏六合网 更新:2021-02-18 19:40 字数:4958
流川抓起身边的佩剑,披上斗篷从窗口飞出去。
这仿佛是月亮存世的最后一夜,它奋力的燃烧令整个亚伦山地亮如白天。流川在高空盘旋几周,轻易地看到了他在寻找的那只狼。他期盼了十数年的这个时刻与他的任何一次想象都不同,一直以来他面对的只是两个选择,淋漓的战斗或者转头就走,他从未想过如果他期待的对手重伤待死,他该如何。
流川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没有彻底醒过来。
他的翅膀在月下投出大片阴影,覆盖了那只狼和它周围的山地。围攻的狼群察觉到流川的出现,纷纷昂首嗥叫,声音像凄厉的阴风荡过山谷。
它的同族们,毛色各异,至少有五十只,仿佛捷尼罗内外的所有狼人都集结于此。流川不解为何一向独来独往的狼人会结群攻击同族,直到他嗅到了浅淡熟悉的气味,受伤的狼人身上携带的沉郁寒冷的香气。
海森克家族血液的味道。
流川想这是伊戈的血,海森克家族血的气息一旦接触就像烙印一般难以抹去。这个念头让流川突然决定他不能看着这只狼人死,即使让自己陷入五十只狼人的重围对任何一个吸血鬼都是极端不智的,即使它是自己的猎物、他是自己的敌人。
于是流川收翅降落下来,弯腰面对重伤的狼人。他谨慎地伸出手接近狼的身体,轻声说:“借给我一些你的血。”
他能感到身后的狼群在观望中一触即发的气氛,但他毫不顾忌地背对着它们。他事后向自己承认那是个疯狂的举动,取火引只是借口,获得血的方法有其它无数种,那时那地他想做的其实只是抚摩那只狼,抚摩那些看起来疼痛难耐的伤口。
狼睁开眼睛,白月光下的瞳仁像点燃的紫色琥珀。它凝视着流川的眼睛,没有求助的姿态,也不抗拒,只是凝视着而已。流川发现自己能够从狼的眼睛里看见另一双眼睛,虹膜深紫,色泽幽暗。他发现即使仙道的灵魂被禁锢在狼的躯壳里,自己仍然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
那一刻流川明白了自己其实清醒无比。
前来猎杀的吸血鬼轻轻拨开被血液纠结的银色鬃毛,缓慢地将手放在重伤的狼人颈部的创口上。
后来流川每次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举动似乎激怒了围攻的狼群,它们躁动起来,为首的几只突然发起了进攻。
流川迅捷地转身,挥动的手在空中划出血的弧线,苍白色的火焰随之腾起,向两侧延伸形成火环,围绕在流川和银狼的四周。火环的外部转为橘红色,大火开始向山石周围的森林中蔓延。远处又一环白色火焰拔地而起,实体的烈焰被限制在两环炼狱火圈定的区域之内,易燃的松木伴随着四溅的火星发出不绝于耳的噼啪声,完全掩盖了火光中奔逃的狼的哀号。流川可惜那些树,但是他的确想不出同时对付五十只狼人的其它方法。
高耸的白色火墙隔绝了其内的山石和其外的炎狱火场,它的内面像绵实的茧壳散发着温暖的热度。疲惫的狼人陷入了沉睡,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与它无关。流川掏出手帕揩掉手上的血,居高临下地看着它说:“天亮了火会熄灭,你死不了吧。说真的,没见过你这么白痴的猎人。”
仙道在次日正午醒来。最初的一刻他以为他的苏醒是由于某双眼睛的注视,但他接着意识到自己以为是眼睛的东西其实是隔着眼睑也能看见的烈日的影子。
睁眼,视野是暴光过度的白。他努力地转头,看见焦黑的土和焦黑的同族尸体,比白色更刺目的黑。
他挂着满身的伤口和烟尘,身体疼痛地近于麻木。身边不远处是火场的边界,灼烧痕迹的外缘像刻刀划出的轨道般光滑齐整,仙道想不出除了那个人,谁还能如此神乎其技地操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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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
远比疼痛更深切的是屈辱。
你居然这样地屠杀他们,你居然这样地背弃我!
背弃。仙道压抑着疼痛努力呼吸,突然笑出来。
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我什么时候做过他的特别敌手,为什么我就不能是被集体烧死的狼人中的一只。
流川枫是吸血鬼。
理所当然。
子夜的叩门声在镇上被认为是极端的不详之兆,所以当声音响起时仙道立时猜出门外是谁。他抓过扳机弩披衣起身,迟疑了一刻。
对方的飞行技巧好得可怕,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听到他降落的声音。
“我是流川枫。”来人通报姓名的方式礼貌而简慢,听起来像要求开门的命令。
仙道感到一丝恼怒,他端平扳机弩,打开门上的窥视窗。门板不厚,弩可以轻易射穿。
流川浸在下弦月的光亮中,站立的位置离门稍远。叩门、通报既而退开,贵族的拜访礼节,他在等候主人开门。
哪儿来的自信。仙道隔着窥视窗看着对方,不开口。
流川回望的目光中是检视的神色,尽管仙道知道他只能看见自己阴影中的眼睛。仙道看着他他垂下眼睛思考了片刻,掏出一封信弯腰放下,然后点头告辞,像在月光中蒸发了一般瞬间起飞从仙道狭窄的视野中消失。
仙道开门,黑色的信封孤零零留在石板地上。
相比战帖,流川的信更像请柬。水印着族徽的信纸上词句精简谦雅,文后附着用以回复的几页魔法信笺,笺上压着金色花纹的边,甚至体贴地标明了使用方法。还有一张详尽的地图,目的地是故吸血鬼王庭的遗址,那个他提过的没有阳光的地方。
精致的纸制品一张张摊开摆满了一桌子,仙道点着油灯看着信末华丽的花体签名发呆。流川离开之前眼里的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些许满意的表情,这令仙道不解,他想自己大约永远不可能懂得这些会读心术的妖怪的想法。
还有蛊术,凝视的眼睛直透人心挥散不去,闭上眼那样的印象就会浮出来。
所以说不能对视,不能对视吸血鬼的眼睛。
流川没有写明时间,他按决斗礼仪请求仙道确定具体事宜。仙道揣着这张格式严谨极尽礼数的战帖,一拖就是七年。
倒不是刻意推延。北非的木乃伊闹得厉害,教廷趁机委派大批猎人,仙道顺理成章做了远征军首领。神职人员们紧随其后,传教如同开疆拓土,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足以鼓动任何一位教皇,于是保护工作又做了三年。等到大局已定,横跨大陆向北的跋涉另外花去仙道半年时间。
吸血鬼王庭建在旧大陆边缘,极北之北,杳无人烟之地。永远升不上中天的暗淡太阳将永恒的晦暗遗留给陆地深刻的伤口,激流在绝壁下嘶吼咆哮,如同伤口中奔涌不息的血水。通体黑色的巨型城堡凿建于断崖中部,连绵不绝的高厅大殿凌空而出,气势恢弘,即使今日已成废墟,仍一无遗漏地展示着当年惊心动魄的鬼斧神工。
城堡远离崖体的一侧已然大半崩塌,正厅残存的地面像伸入半空的宽阔的临水露台。仙道躺在断裂石柱的切面上,想象数百年前怎样惨烈的同族相残曾在这永不见天日的易守难攻之地上演,想象拥有怎样破坏力的魔法曾经粉碎这些坚实的大门与宫墙,抛下无尽的断壁残垣堵塞河川。流川枫是那场战争的胜利者,几乎唯一残存的赢家,想到这里仙道的心口升起一种怪异的寒冷。
这是他露宿于此的第九天。空气湿得厉害,周围也没有燃料用于点火,仙道裹紧大衣继续辨认身边断壁上残留的壁画,借以分散对寒冷的注意力。
“恩……这个白衣长翅膀的是天使。”仙道自言自语地轻声嘀咕,“——上神不辞劳苦飞临尘世,传播福音,涤荡俗恶……”他夸张地模仿神甫传道时的声调,口中升起的白气凝结在眉毛上,“——等等,吸血鬼的王宫里怎么可能画天使,好吧,这个白衣的是吸血鬼,名叫……”
他想起流川枫这个名字,不带任何含义地微笑起来。毕竟一场对决迟了七年,对方不想赴约也正常。故事最后的结局大约是圣骑士仙道彰冻死在吸血鬼王庭里,他觉得这是个幽默故事。
“那是御座天使乌烈儿。”
是陈述句,说话的人没有纠正反驳或嘲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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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回复:夜底传说(还是一篇仙流文)
仙道有些尴尬地回头,来人立在残厅正中,双肩笔挺气宇峥嵘。
丰姿翩然的敌人。岁月不会累积在他身上,举手投足间它们化为轻粉凋落满地,而他清整依然。
“我迟到了。”流川说。
仙道躺在原地笑:“怎么可能,迟的是我。”七年的战斗经验还是没让自己听见他降落的声音。大约崖下的水声太嘈杂,分了心。
“管家只会通报乌鸦的传信,我没有及时注意信笺。”流川声音里带着急速赶路后轻微的疲惫,不经意地皱着眉。
仙道突然觉得感动。他赖在那根柱子上不动,事实是他的确已经冻僵了。他赶在对面人说出抱歉之前笑着打断,不假思索地选择了不算亲近也不算疏远的称呼方式。
“我很冷啊,流川。”
半真半假的示弱,半真半假的抱怨。
这样的态度消除了迟到带来的局促感,流川忘记了道歉的程式走到仙道面前说:“借给我一些你的血。”
“做什么?”
“火引。”
“你点火需要我的血?”
流川点头。
交替的对话中寒气断续升起,仙道觉得有些语句似曾相识。寒气都是自己身体中的水,流川不呼吸,他的体温与身边的空气无异。
又是那种怪异的冷,从胸口蔓延到四肢。仙道想问流川你冷不冷,话出口时却是:“你会还么?”
流川一愣。
“你借的血会还么?”
流川困惑地看了仙道片刻,低头拔剑将左手食指在露出剑鞘的刃上划破,既而点在仙道肩上。
“已经还了。”流川说。
微小的血痕在幽暗中并不明显,但是颈侧传来的香气无法被忽略,清淡寒冷得像冰水。在仙道有所反应之前,对方的爪尖划过他裸露在外的脸颊,伤口很浅,只有轻微的痛。
流川收回手,指端的血珠开出苍白的火花。他两手合拢既而张开,然后擎着双手的火焰在仙道身边单膝跪下。佩剑的剑鞘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只是热量,接触会痛,但不会伤你。”他将火焰凑近仙道的身体,冰凉的声线穿过白色的光芒,仿佛也有了某种温度。
“不要告诉我炼狱火是无害的魔法。”仙道用玩笑的口气掩饰瞬间的失神。
“对你无害,你是狼人。”
流川的瞳孔映着火光,他严肃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说,对你无害,你是狼人。
像混沌的梦寐被神殿的唱颂声驱散,仙道猛然清醒过来。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烧死那些狼人的?”他从断柱上站起,离开火焰形成的温暖领域。
对方的声音冷了,流川想这很好,于是他没有回答,只是起身按剑立在仙道对面,熄灭手心中的火。
不要看吸血鬼的眼睛,不要看这些冷如尸体的妖怪的眼睛。
仙道扯出腰间的毒藤鞭挥臂猛抽,流川腾身闪离,身后绘有天使的残墙刹时崩碎成粉。
我不可能被迷惑,我是圣骑士,怎么可能不懂不是所有长有双翼的都是天使。你居然会告诉敌人自己的杀手锏是无效的,真不知道你是愚蠢还是傲慢。
仙道冷笑着抓起靠在墙边的扳机弩。这游戏的趣味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我要你死!
十箭连发,无一中的。流川没有给仙道留下重新装弹的时间,挥剑削向仙道颈侧……
诺克斯的胸膛紧拥无底深渊亘古不改,阿波罗在冰原上抛弃了金马车。冷酷世界的尽头是寂静之国,水声是恸哭,是残破灵魂含混不清的余音。兵刃相击声消弭了时间,剑光太寒冷,足以令持剑者遗忘彼此的生命,无数次擦身而过的拼死相搏后流川退守空中,突然听见水流中曾经战死的亲族们凄厉的哀号声。
短暂的一瞬,像锋利的刀刃切开战斗中疯狂的心智。
最后谁将死在这儿?
是疲劳引起的幻听,然而真实无比。他们在问你希望最后是谁死在这儿?
流川不知道自己在下意识思考答案的瞬间放慢了飞行速度,仙道毫不迟疑地挥鞭击向流川的右翅,吸血鬼最脆弱的要害被根根毒刺刹时撕碎,鞭头结实地抽打在翅骨上。
血洒如雨,流川完全失却平衡从半空重跌到地面,翻滚出去的身体擦出遍地血痕。数道电光突然撕裂自太初以来峡谷内沉重的黑暗,闷雷紧接而来,暴雨骤至,倾泻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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