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行人归家的路途。
  可是，在别人看来温暖人心的灯光，通过车窗照射进来时，只能让戚少商觉得顾惜朝的脸色更加苍白……白似纸……
  刚才跑向汽车的途中，尽管他一再小心，两人难免被雨淋湿。
  现在，顾惜朝的衣服让雨水湿透了，紧紧帖服在身上，水珠儿顺着湿漉漉的微微打卷儿发稍，一滴一滴掉下来，溅落在攥成拳头的轻轻颤抖手背上面，流过发白的关节，青色的血管，消失无踪……
  雨滴狂暴地敲击着汽车的挡风玻璃，怎么擦，前方的视野还是模糊一片，犹如自己的心情……
  平时很容易就等到达的地点，今天却寸步难行……
  路面上有些地点积水很深，为了防止发动机进水导致车子抛锚，戚少商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驾驶。
  不过老天爷似乎是成心作弄他们到底，一路上逢路口必遇红灯，气得戚少商停在斑马线边直捶喇叭……。
  相反，顾惜朝呆坐在副驾驶座里一动不动，宛如木雕泥塑般，细细的呼吸声传入戚少商耳中，竟然盖过了轰鸣的雨声……
  震耳欲聋……。
  顾先生，我是仁慈医院负责傅小姐的医生，傅小姐刚才身体情况突然开始恶化，可能会……
  他再说什么？
  ……我们正在尽全力抢救……
  要救谁？
  ……总而言之，希望您能快些赶来……
  让我去干吗？
  梦中的晚晴，笑颜如花，渐行渐远……
  难道我就要失去她了？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晚晴一定还好好的睡在那里等我！！
  晚晴……我来了……你要等我……等我……
  费了一番功夫，戚少商总算是平安地将车开到了仁慈。
  顾惜朝没等车停稳当，一把拉开车门跳了下来，飞速奔医院大门直冲而去……
  轻盈却又狂乱，两中姿态泾渭分明而又浑然一体地融合在顾惜朝的步伐中，戚少商连忙跟着跳下车，手指触及，堪堪擦到他随风扬起的衣摆……
  抓不住……
  顾惜朝现在脑中一片混沌，眼前的景物象一团变幻莫测的光影，看不清……
  连耳中恍惚听到的声音，都好似远在千里之外，飘渺难辨……
  跑……跑……拼命地跑……
  终于，那扇熟悉的门出现在面前！！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了，顾惜朝挟着一身的潮气闯进了病房。
  寒气夹杂着湿润的水的味道，自空洞的走廊上流泻而入，吹起了窗帘的一角，摇晃着……
  房间里的仪器正在发出刺耳的鸣叫，医生和护士奔走忙碌，场面混乱不堪……
  “顾先生！”一个往日熟识的护士见顾惜朝来了，焦急地道：“傅小姐今天傍晚前后突然出现肺部感染，呼吸困难，我们实施鼻导管吸氧以后，情况有所好转；但很快傅小姐又出现了肾衰竭的迹象，我们已经尽力抢救，恐怕……”
  顾惜朝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了一个凄美无比的笑容，令屋中的所有人和随后赶来的戚少商呼吸为之一窒！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震动人心的笑容，恰如暗淡的残月，幽凉、清冷、凄迷……
  “晚晴，”顾惜朝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病床上脸色灰败的女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和脸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地：“我来了……我来了……”
  双膝一软，顾惜朝跪在傅晚晴的床前，温柔地执起她纤细的手摩挲着，哽咽道：“我来了……晚晴……我来了……”
  已经垂危的傅晚晴似乎听到了顾惜朝绝望的呼唤，脸上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些血色，睫毛微颤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晚晴！！”顾惜朝惊喜万分，探身上前，握住傅晚晴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屋中众人无不辛酸，看傅晚晴的情形，应该是回光返照了吧……
  “惜…。。朝……”傅晚晴艰难地开口道，声音细若蚊鸣：“你……要……幸……福……”
  话音未落，她便闭上了双目，与此同时，仪器上的所有数字在瞬间……归零……
  顾惜朝茫然地被戚少商扯到一旁，愣愣地瞧着医生护士对晚晴进行抢救。
  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医生示意众人让开，他用手电筒查看了傅晚晴的眼睛，试了试她的脉搏后，遗憾地摇了摇头，对顾惜朝道：“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顺便。”
  几个护士已经痛哭失声。
  晚晴……走了……
  她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走了……
  顾惜朝肩膀一甩，挣脱戚少商的搀扶，踉踉跄跄向前走去，刚张口欲言，一口鲜血先喷了出来！
  “晚晴……”伸出手去，想要碰触死去的爱人，又是一口血喷出，溅落在地上、床上、她的脸上……。
  “对不起……”顾惜朝微笑，手指轻柔地替傅晚晴擦去脸上的血迹，却发现更多的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再次滴落在被单上：“我帮你擦干净……”
  话未说完，身子已经摇摇欲坠！
  “惜朝！！”戚少商心痛如绞，抢上前去抱住顾惜朝的身体，才惊讶地发现，他的身子，好冷……
  顾惜朝紧闭双目，胸膛微微起伏着，安静地昏睡在戚少商怀中，嘴角一屡殷红，触目惊心……
  情况紧急，戚少商将顾惜朝打横抱起，奔出病房，在医生的帮助下放上推车，送去急救。
  等待的时候，戚少商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默默不语。
  惜朝不接受自己又如何？未来前景渺茫又如何？
  这里，曾经清楚地记下了惜朝的温度和心跳。
  只要他好，便足矣……。
  十四
  惜朝……别睡了……睁开眼睛吧……
  戚少商坐在顾惜朝的病床前，手指轻轻地抚摩着顾惜朝光洁的额头，心痛万分。
  从那天顾惜朝吐血昏倒，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了。
  经过急救，顾惜朝的状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随即被安排住院休养。
  戚少商抽空打了电话给雷卷，在说明情况的同时，替顾惜朝和自己请了一个月的假。
  惜朝太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但顾惜朝一睡就是三天，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知道他一时间承受不了，明白他欲借助睡眠暂时逃避……
  可真的不想看到他在昏睡中不时皱眉，不想看到他毫无知觉的模样……
  醒过来吧……惜朝……
  你不是孤单一人……
  你有我啊……
  惜朝……惜朝……
  不要叫我……就让我这么睡下去吧……
  惜朝……是我……
  是……谁……晚……晴？？
  晚晴！！是你吗？！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
  惜朝……我要走了……
  不！！你不能走！！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家人、朋友……不要因为我而忽略他们的存在……他们也很爱你、关心你啊……
  但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晚晴……你带我走吧……
  不行……惜朝……我不能自私地把你带走……还有人需要你……
  我只要你！！只要你就好了！！
  惜朝……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么？你要幸福……
  没有了你，让我怎么幸福？
  惜朝……答应我……你要幸福……连我的份一起……
  晚晴！
  你要好好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
  晚晴！！
  好好享受生活……感受幸福……寻找属于你的爱……。
  晚晴！！！
  晚晴！！晚晴！！啊——
  晚晴……你好残忍……你好残忍……
  你用诺言逼迫我……使我不敢放弃生命随你而去……
  你终于留我独自在这个世界……
  我们恋爱一年，我照顾你五年，你已经不单是我的恋人……你是我的亲人……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啊……
  你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不过我会达成你的心愿，我会笑着面对以后的人生……
  我会好好生活，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从来不曾对你食言过，是不是？
  晚晴……再见……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
  以后，我要笑着迎接一切……
  晚晴……永别……
  一滴泪，顺着顾惜朝的眼角，徐徐而落……
  你在哭啊……惜朝……
  我很想替你难过，替你痛。可惜，我做不到……
  我能做的，只是吻干你的泪水……
  惜朝，你晓得吗？
  你的泪……很苦……很苦……
  微微睁开眼，顾惜朝发觉自己心口空荡荡的，好不难受。四肢更是酸软得想挪动一下手指头都没了力气。
  这回真是元气大伤了……。
  苦笑着呼出一口气，却感到右手暖融融的，抬眼看去，戚少商趴在床头柜上睡得正香，青色的胡茬子布满了平时修整的光洁干净的下巴，双手还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右手不放，好象要把热量和温暖传递过来似的……
  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关心？
  不值得的……
  顾惜朝终于清醒以后，戚少商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顾惜朝同样默默无言，在医生做完检查，退出病房，顾惜朝便闭上眼睛休息了，将戚少商晾在那里。
  戚少商也不气馁，跟护士说明，在病房里加了张床，把照顾顾惜朝的工作揽了过来。
  他其实是有重要的话，要对顾惜朝讲的。
  顾惜朝对治疗十分配合，对察房的医生护士也十分友好，一点儿看不出那天疯狂的样子，整个人平静、正常得很。
  戚少商抽空回了趟家，带了几件换洗衣物来，同时拎来了特意拜托楼下婆婆褒的一罐汤。
  在戚少商把汤匙伸到面前时，顾惜朝犹豫了几秒，老实的张嘴，喝光了它。
  粉色的小舌头和湿润的水光荧荧的嘴唇，令戚少商心驰神往，暗骂自己不可造次。
  “很好喝，谢谢。”这是顾惜朝醒来后对戚少商说的第一句话。
  戚少商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喜得手足无措。那尴尬的模样，让顾惜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晚晴，我很好，我正在努力使自己幸福快乐。
  你，看到了吗？
  “惜朝，我有事情要跟你说。”戚少商郑重其事地拿着一张X光片，来到顾惜朝的床边。
  “……是我的？”顾惜朝盯着那张X光片，脸色慢慢凝重。
  “是……”戚少商点头：“你……昏过去以后，医生在抢救过程中，发现……你的心脏部位有杂音……”
  顾惜朝皱紧眉头等待戚少商的下文。
  “从片子上显示，”戚少商明白顾惜朝也是个医生，干脆直接说明：“你很有可能是患上了二尖瓣关闭不全，好在情况不算严重，还能够用药物控制。”
  “……那我应该避免过度的体力劳动及剧烈活动，限制钠盐的摄入，服用血管扩张剂，多休息，多吃有营养的东西增强体质，是不是？”顾惜朝给出了准确的医嘱。
  顾惜朝的冷静令戚少商无言以对。
  顾惜朝是个出色的医生，也是一个合作的病人。
  他平静地接受了医生的诊断，借了戚少商的手机给雷卷，请好了假，吃药，休息，吃光戚少商带的汤水补充营养，所以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戚少商几乎认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下去。
  戚少商兴冲冲地提着一保温桶的鸡汤赶回医院。
  今天的汤里他特意让人加了当归和冬虫夏草，对惜朝的身体肯定大有好处。
  卷哥默许了自己翘班照顾惜朝的行为，那么待会儿一定要加油！！
  眼看惜朝就要出院了，该怎么劝他答应自己，去加拿大疗养散心呢？
  是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戚少商边思考边走进仁慈医院的大厅，突然一个护士迎面走了过来。
  “戚先生，您怎么来了？”护士有些吃惊地询问道。
  “我来给惜朝送饭啊？！”戚少商奇怪地道，惜朝还没出院呢，怎么这样问？
  “可是顾惜朝先生半小时前已经办理了手续出院了，您不知道么？”护士更纳闷了，戚少商却是手脚冰凉，头晕目眩……
  手中的保温桶“乓”的一声掉落在地，汤汁泼洒出来，香气四溢……
  惜朝……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
  你……去了……哪里……。
  十五
  三月末的香港，气候舒适宜人。
  无论是出境还是入境，每天都有大批的人流来往于罗湖口岸。
  人人皆有自己的目的，旅游、经商、走亲访友，不一而足。
  香港小小的弹丸之地，犹如一只贪婪的巨兽，吞吐着八方来客，驰骋于全球商海。
  无时无刻，总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地区……
  半个月，戚少商深切的体会到了着急到发疯的感觉。
  他现在是万分后悔听了顾惜朝的话而没把他生病住院的消息告诉给他的警察表弟和表弟夫。
  结果等自己意识到顾惜朝不告而别后，才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根本不清楚顾惜朝可能会去哪里……。
  医院已经请好假了，自然排除。
  在联络过崔略商和铁游夏后，飞奔回顾宅的三人，惊讶地明白了一件事情：顾惜朝的房间，压根就没有上锁！
  崔略商愣了半晌，扑在铁游夏怀中放声痛哭：
  原来，闹着要独立、要隐私的人从来只有自己……原来顾惜朝一直都渴望亲人的爱与关怀……
  戚少商眼见此情此景，黯然神伤。
  难过归难过，正事不能耽误。
  三人冲进顾惜朝的房间，仔细检查起来。
  冰冷的床铺，整齐的书籍，一尘不染的窗台……
  那个人的气息充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