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
水王 更新:2021-02-16 23:14 字数:4359
聂震凝视他良久,痴痴一笑,下意识地挣了挣,猛然身子一烫,却是昏沉中的聂琰被他惊动,忽然一翻身,死死压紧了他,迷迷糊糊地说:“不许走。”
“殿下……”聂震含含糊糊地说:“我要不能出气了……”
“我帮你。”皇帝轻咳一声,闷闷地说,侧过头,嘴唇压在聂震的嘴上,灼热的气息灌入聂震胸腔,却也夺走他口中的温凉。皇帝犹如垂死的人拼命吸收生气一般,用力在聂震口中吮吸挑弄着,甚至发出轻微的声响。
聂震脸上一热,待要挣扎,皇帝却抵死不放,不多时,聂震被他粘了一身的汗,耳鬓厮磨,两人都有些动情。聂琰近乎博命似的按死了聂震,迷迷糊糊又说:“不许走。”
他的头沉沉靠在聂震胸口,直到对方认命地不再挣扎,这才满意地轻叹一声。
聂震实在气闷,忍不住推了推他,皇帝却没有反应,原来又陷入昏沉,只是抓紧聂震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放开。
聂琰做了个漫长的梦,梦中似乎他又是当年那个幼小的孩童,一直在艰难地跋涉。他很想伸手抓住甚么,可四下只是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
有人在追击,要杀死他。他不知道怎么的,明明被那人给抓住了,居然拔出匕首,给了那杀手当胸一刀,然后狠狠踢了一脚,掉头就跑。
拼命地、拼命地跑。可是风雪漫天,他找不到出去的路。
心里正自惊恐不安,他忽然看到远处有了个微小的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大,原来是一匹大黑马,马上骑士英俊武勇,动作敏捷,正是聂震,他刚刚才在酒会上见过一面的小皇叔。
“叔叔,救我……”孩子喜得叫哑了声音,踉踉跄跄扑了过去,那马儿怒电一般飞驰到他身边,骑士一弯腰,轻捷地把他掠上马。孩子只觉背心一暖,却是已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搂住。
皇帝在梦中轻轻叹口气:“叔叔,叔叔。”
“别怕,小琰,别怕。”聂震抱紧了小太子,温柔地不住揉搓他僵冷的身躯,把他紧紧裹入宽大的披风之中,微笑抚慰:“有叔叔在,谁也不能害你。”
这胸怀太暖和,言语太有情,孩子心里一烫,紧紧抓住聂震的衣服,咕噜着说:“叔叔真好。我以后也要对叔叔好。你……作我师傅好吗?”
他喜滋滋趴在师傅怀中,对刚才可怕的遭遇也觉得没甚么了。
聂震无声一笑,凝视着孩子冻得通红的脸蛋,目光变幻,也不知道想着甚么,忽然低头亲了亲,态度十分温存:“小琰,叔叔也会一直对你好。”
聂琰在梦中想起这句话,心里一阵刺痛,不禁冷笑出声。
叔叔真好。我以后也要对叔叔好。
小琰,叔叔也会一直对你好。
多么美多么好的誓约,可一个人都没遵守。
聂琰隐约想起来了,那不是梦,不过是童年的记忆……
那一年,聂琰跟随父皇到牧云草原冬巡,不幸与大队失散,还被人暗杀,是聂震救了他,因为小太子的坚持,聂瑛破例让来自英王一脉的聂震做了太子少傅。
后来也就慢慢明白了,那行刺事件本来就是假的,要不是救了太子,聂震的势力怎么可能进入京华,逐渐铺张壮大?
曾经那么毫无保留地热爱他,可真相如此难堪……那个人一直是假的,骗他的,要的不过是这个江山如画。
一步一步的逼迫,一天一天的煎熬,再狂热真挚深厚的情意,压到后面剩下的也只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了。可聂琰实在不知道,原来百折千回之后,那一点柔情竟然不能消磨。无数的岁月风霜淡去,心里却还是牵挂着。还是恨他,可大概已经不能解脱了吧。他们的命运总算这么奇怪地束缚在一起。
皇帝在梦中惨淡地微笑,就像一根被命运激流卷走的水草,载沉载浮,忽悲忽喜,浑不知身在何处。
只有掌心一点温暖,让他可以安心,让他知道,聂震没有死,聂震还在,就在他身边。
无边无际都是梦,他这辈子,美梦和恶梦原是一个人给的,再也分不清。
身子似乎在发热,有人在火焰上烤着他,用地狱的毒火试炼他,可又好像还是在童年那个绝望无边的牧云草原,透骨的冰寒……
皇帝烧得一身火烫,可还是断断续续地哆嗦着,似乎冷到了极处。世界在极冷与极热之间荡摇不定,神思飘忽,除了身边那个真实的肉身还是温凉可人的,他找不到任何凭藉。可那个人也在挣扎,聂琰知道,他想离开。
死死抱住怀中的人,皇帝吃力地吐出一口灼热的叹息:“不许走,你是我的人,”
他竭力想睁大眼睛,用更严厉的态度威吓对方,可似乎不怎么成功,迷茫的视线看不清任何东西,皇帝渐渐陷入更深重的昏沉。只是双目还是无神地睁开;忽然喃喃问:“师傅,我要死了罢?”
“不会,我活着,你怎么甘心死。”有人躺在他怀中,轻轻吻了吻他毫无神采的双目,柔声回答。
皇帝闷声笑了笑,也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聂震真的说话了,居然觉得有点快活。是了,他们都活着。他的聂震……还活着,多么好啊,继续纠缠,报复,温柔,怎么都可以,只是不能没有他。
“师傅,我恨你。”不知道是梦话还是真的,皇帝闷闷地说,半天又补了一句:“我好想你。”
那人轻轻一笑,良久回答:“我也是。”声音似乎在发抖,也许,只是梦里感觉不分明,甚么都模糊迷乱的。
你也想我吗?真好。
吐了口长气,恹恹闭上双目,皇帝紧紧抱着他的师傅,终于平静地陷入无梦无思的睡眠。
清晨光晕流转,一线金色轻轻泻入,照在少年皇帝的脸上,带来淡淡的暖意。
聂琰眨了眨眼睛,悠悠醒转,下意识紧了紧双臂,忽然觉得,怀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一惊非同小可,皇帝猛然睁开双目——聂震果然不在。他一身冷汗流出,一下子挣扎着下了床。宫女们见他醒来,连忙跪地请安。
“英王呢?”皇帝一边披衣一边焦灼地问。
一个圆脸少女连忙上前回话:“皇上,英王在外面看花呢,他硬是要爬到树上摘花,弄得大家都发愁。可不好劝呢。”
聂琰皱皱眉,聂震这倒是怎么了?真是疯了、傻了么?可为何还记着摘花。
难道,那一枝雨霖铃,真让他刻骨铭心,痴了、傻了,也还是记得的……
聂琰出门一看,聂震果然正在笨手笨脚爬那雨霖铃树。他本来英俊雄武,一言一动都是轻捷强悍,这时候被废了武功,人又有些糊涂了,动作之间便有些傻傻的,花倒是折到了,夹在后颈的衣领上,可却不大会下树,好容易爬到一半,就这么愣愣的抱着粗大的树干,若有所思,忽然喃喃说:“该怎么爬下树,谁教我一下?我……好像忘记了。”
可他所在的位置很高,宫女们想帮忙也不敢,就这么又是笑又是尖叫,弄得不亦乐乎。见到皇帝出来,这才纷纷下跪请安。
聂琰本来心事郁结,看到摄政王罕见的狼狈样子,倒是忍不住微微一笑,柔声说:“震,你这是做甚么?”
聂震看到他,嘴角泛起柔和的笑意,很轻快地回答:“我想为你折一枝雨霖铃,对……就是它,雨霖铃,你喜欢雨霖铃,是不是?”他目光还是有些散漫,甚么事情都要努力很久才能想到一点点似的,只是神情罕见的温熙,笑容明朗,眼中没了精明深沉,反倒是明白无误的热情。
聂琰听得忍不住又是莞尔,慢吞吞回答:“我不是喜欢雨霖铃,只不过喜欢折花送给你。”
——其实是喜欢为你折取雨霖铃,喜欢看到你开朗的笑,喜欢你的温厚和熙,可你只有作我师傅的时候,才装成这个样子。皇帝心里默默想着,有点自嘲的笑了一下。
聂震“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地挠挠头,自言自语道:“原来不喜欢?”可他忘记双手本来抱着大树,松开一只手臂,便吃不住力,一下子滑落下来。
“糟糕。”耳边风声迅疾,聂震嘀咕了一声,闭上眼睛,准备被跌得半死。但并没有甚么意外发生,身子一抖,忽然被牢牢抱入一个清瘦的怀抱。那人被他冲得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不过还是站定了。聂震睁大眼睛,看到一双明若春水的眼睛就在他面前,似笑非笑,眼中流波脉脉,似乎带着很重的心事。
少年天子慢慢放下他,嘴角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聂震,你定要逼我天天练习臂力吗?”
聂震听而不闻,反倒轻轻抚了抚聂琰的眉心,喃喃道:“殿下,你笑了。果然你还是开心笑起来的时候好看。以后,不要皱眉。”
“真傻了么?”聂琰凝视着他,若有所思地轻轻一叹:“真傻了,那可多好。我也喜欢看到你笑……”
“你说甚么?”聂震茫然问,不过也不十分放在心上,忽然想起甚么似的,连忙把脖子上斜插着的雨霖铃拔出来,献宝似的递给聂琰:“已经折了,所以,你不喜欢也要了吧。”
皇帝看了那花枝一会,嘴角梨涡隐隐,低声说:“你给我的东西,我何时不喜欢过?连树叶都一直留着。”果然接过花枝,低头闻了闻香气。果然芳香可人,带着撩人迷乱的气息,太美丽,太清馨,可不像真的……不过,总好过甚么也没有。
聂琰想着,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深深凝视着他的皇叔,一字一句道:“聂震,你若是装的,最好乖乖装足一辈子。”
聂震身子微微一僵,看着皇帝,再也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想抽出手,却被皇帝扣得死紧。
聂琰笑笑,若有所思的目光盯住聂震,忽然说出了一句诅咒般的低语:“别走,你答应过我,傻了也是一生一世,你答应的——”
聂震手掌忍不住有些发抖,他感觉到皇帝掌心都是冷汗,可犹如铁钳一般强硬,死死抓着他的手,活像在等待着什么决定一生的重要答案。似乎,手心里面这点联系,就是一生一世,就是不可改的固执和强横。聂震面目扭曲,似乎想笑,发出的声音确实哽咽般古怪破碎的声音。聂琰的手冷得可怕,却还是紧紧抓着聂震的手腕,显示出来某种强韧得接近顽固的力量。聂震心中事如潮涌陈滚滚如雾如电,多情的绝情的伤情的冷情的往事,令他悲喜莫辨,生死荣辱似乎都成云烟,只有眼前这个病弱而一直强横的少年,是真实地和他纠缠过了十年。。。。。
无论生死,无论荣辱,都只能这样了吧。
一生之中,总有一些事情,总有一些人,一世不能忘怀 ,永远不能远离。
聂震看着少年皇帝,沉默良久,忽然就笑出了声。
“陛下,我的陛下,小琰。。。。。”
聂琰轻轻叹了一声,犹如听到某种决定一切的回答,苍白的脸上泛过淡淡的红。
风动云清,吹得枝头伶仃雪白的花瓣悠悠飘落,黏在额头上,柔软温存,带着初夏的冰凉。
少年皇帝微微扬起头,神情迷茫的看着那慢慢飞落的花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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