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缓过气来，双腿发软向后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不知是谁忽然点亮一个火折子，趁着火光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昊煊。
  他正抱着微然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双手像是在给微然输送着什么。而微然却与方才完全两样，恢复平时的样子正昏睡在昊煊怀里。
  我自然对昊煊忽然出现在这里感到惊讶，但此时我可惊讶的事太多，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坐在地上紧紧望着他们。
  又过了片刻，我方从惊吓中慢慢平静下来，昊煊也像是已经完成了什么，轻轻叹口气，站起身抱着微然把她送回房中。
  待昊煊出来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忽然出现在这儿？”
  “从微然飞升上来我几乎每一天晚上都在附近待着。”昊煊淡淡地说，脸上亦露出疲倦之色。
  “那……姐姐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昊煊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道：“她的封印快要被冲散了。”
  我大吃一惊，停顿了会儿才焦急地说道：“这该怎么办？”
  昊煊摇摇头，并未回答我，又安抚似的冲我微笑一下：“我一直就在周围，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用扩音法喊我。还有些时辰，早些休息吧。”说毕却不等我回答便立刻移形，从屋子里消失了。
  我呆呆地站立片刻，方失神地转过身慢慢回到床上。本想再去微然房里看一看，却始终提不起勇气。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才迷迷糊糊地又重新睡了过去。
  待再醒来天已大亮，我想起昨晚，心中一个激灵立刻起身跑到微然房里。然而屋内空空如也，微然却不知去了哪里。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只有师父和地仙在散步，看到我出来便笑着道：“这都快晌午了，怕是终于被饿醒了吧？”
  我心下一惊，都睡到这个时辰了？我也无心回话，只简单询问了下微然。原来她一早便已出去，看师父和地仙的神情，她应该和平日一样，没被看出什么不妥来。
  我尽快洗漱完毕，揣着一兜的心事便准备飞到紫微垣找景辰。才刚走到宫门口便迎面碰到南宇，他朝我微微笑着：“慌慌张张是去做什么？”
  “我有些急事要赶去询问景辰。”
  他笑了笑：“先不急。你此刻去也是找不到他的。”
  “为什么？”
  “他今日公务繁忙，恐尚且在三清处议事。”
  我只得停下来，跟着南宇向院子里走：“南宇兄怎么忽然过来？”
  “怎么？不能来看看你？”他扬眉。
  “自然可以。”我赶忙摆手，“只是南宇兄如何知道我今日没有去当值？”
  他望着我，旋即微微一笑：“近来时常觉得你与原先不大相同了，现在来看真是长大不少。”
  我已经知道南宇前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然他从不会挑我有可能有事情的时候过来。索性问道：“南宇兄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他弯了弯嘴角，却并未说话，半晌方开口：“如果我让你跟我去别的地方，有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来，你要随我走吗？”
  我愣在那里：“南宇兄是什么意思？”
  他这次没再停顿，而是直接说：“跟我离开天庭，去别的地方，凡间、洪荒孤岛，什么都行，跟
  我离开一阵子。”
  “为什么？”
  他低头看着我：“你不记得以前曾经答应我的事了吗？如果有天我向你要求什么，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默然，但仍不死心：“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顿了顿，“景辰呢？景辰随我们一起去吗？”
  南宇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猜到你会这么问，但没想到这么快。”说毕，他又恢复平日的模样，正色道：“他不去，只有我和你。”
  我沉默了，过了会儿反而坚定起来：“一定是有什么发生了。我不问你为什么，但我要知道景辰是怎么想。”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却听南宇道：“是他让我带你离开的，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景辰的想法。”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道：“无论如何，我要见到他再说。”
  我腾出祥云朝紫微垣飞去，原本打算如果他不在那里我就一直等下去，等他办完事情回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我才刚踏进府内便看到景辰背着门口站在院子里。
  我走过去叫他：“景辰。”
  他回过头，一袭白衣衬得水墨画一般的面容愈发出尘。
  他冲我点点头：“你来了。”
  我心里却是一沉，不对，景辰不应该是这种眼神这种语气，他虽一向对人淡漠，但他对我说话从来不会是这种清冷的眼神和淡淡的口气。
  “景辰？”我上前一步又叫道。
  他却微微一笑，身上疏离之气愈发明显：“我正要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时常来找我了，我忙得
  很，以后恐怕没功夫耗费时间给你。”
  我心一惊，急得语无伦次：“你哪里又忙了？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你在说些什么？”
  他轻笑一声：“倒不如直接告诉你。你前几日不是问我是否跟微然在一起过？我现在终于想开了，所以我和她又重新在一起了。”
  “不可能！”我立刻喊道，“你一定因为什么事情在对我撒谎，我知道的，你不用骗我。”
  景辰看着我却像是在看什么怪物，挑眉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天庭中谁人不知我和微然曾经的事情？”
  我仿佛正在接受雷刑，硬生生地劈在心上，疼得厉害仍只是麻木而僵硬地重复：“不可能，不管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笑着摇摇头：“你不相信的话那你信什么？信我说喜欢你？”他悲悯地看着我，“别傻了，你想想你自己，我为什么要喜欢上你？不懂事、爱哭、什么事情都不会经过思考、永远状况不断、飞升这么久修为依然浅薄到极处……你想想看，我会喜欢上你哪一点？”
  他终于说了出来，说出来我一直以来最害怕的，害怕自己不够好不足以让景辰像我喜欢他一样得喜欢上我。他终于说了出来。
  我不再像之前那样坚定地重复：“不管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信。”虽然我知道景辰忽然这么做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方才他说出的那一番话却是狠狠戳进了我的心里。
  他背过身去，过了会儿方缓缓道：“也许过阵子我和微然就要成亲……之前给你那方玉佩倒也不求你能还过来，你权且自己保留吧。”说毕转身朝屋内走去，“如果没有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说完他人已隐在屋内，院子里空空荡荡，再也看不到他。我站在原地一动也未动，内心深处仍然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跟上去，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事情，景辰一定还是喜欢着你的。
  但有另一个声音立刻盖过了它：别傻了，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整个天庭都知道他和微然的过去，你像个丑角一样夹在中间，怎么就不想想，你凭什么让景辰喜欢？哪怕背后真的有什么事情，最起码方才那段话应该是真的。
  我捂住脸向后倒退，嘴里喃喃：“不可能，我不相信，绝不相信。”脑海中却仿佛有无数个嘈杂的声音一起叫嚣，我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在了地上。
  ☆、如此绝情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紫微垣内，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才知道是在我自己的府上我自己的屋子里。我呆呆地盯着房梁，而后又闭上眼睛，想确定一下脑海中那些纷乱的事情究竟是南柯一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不过我估计多半是我又做了个恶梦，不然景辰怎么可能会说出那种话来。
  “青泠？”有一个声音在很轻地叫着我。
  我睁开眼睛，却是南宇正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见我看着他便弯起唇角冲我微微一笑。然而我的心却瞬间沉了下去，方才朦胧的意识立刻清晰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我双手已变得冰凉冰凉。
  我很快又把眼闭上，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只能强迫自己咽下几乎就要涌到嗓子眼中的哽咽。
  居然是真的……怎么能是真的。
  “青泠，”南宇靠近我，把我拉起来，“你不要这个样子，如果想哭就哭出来。”
  我睁开双眼望着南宇，有一层模糊的湿气挡在眼前让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注意到他浓黑的剑眉紧紧地锁在一处，像极了景辰。
  我低下头去，如果真的是景辰，我一定会直接哭出来，然后边哭边故意看他露出为难又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可是，我紧紧咬着嘴唇，我还真是傻得彻底，在景辰面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连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到现在了还在想如果景辰在这里我会怎样怎样，殊不知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替身，并且还相当的不合格，与姐姐相去甚远不说，连自己的事情都未必能处理好，所以终于连替身也做不得。现在的景辰恐怕连勉强听我哭的耐心都不会有了吧。
  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是这副样子？之前又是怎么同景辰开始的？
  我想起那日为我和青洛庆生，散宴之后景辰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喜欢我，他觉得很开心当他得知将来有可能要娶我的时候。说这些话时他分明像是换了个人，虽然仍旧不动声色，但却能感觉到原本一直环绕在他身上的清冷之意被一种异样的温柔所代替。
  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吗？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发生的这一切全都变成了假象？
  他给我的玉佩我还一直戴在身上，他说好了要我拿着这个嫁给他，不是吗？
  我的心像是狠狠地缩成了一团，喘不过气来。脑海中却有一个隐隐的声音在不断地说：不要相信景辰方才所说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是这样，也许……和昨晚微然那奇怪的表现有关。可是……
  “青泠，心里在想什么跟我说出来好吗？”南宇小心地询问着我。
  我抬头看着他，他眉头依然紧锁，眼中的痛苦竟不比我少一分。
  我抓住他的衣袖：“南宇，你告诉我，景辰一定是为了什么事情，刚才那些其实不是真的，对吧？”
  南宇望着我，很快挪开眼光望着别处，喉结动了动方道：“是真的，青泠，那些都是真的。”
  “景辰和姐姐曾经真的在一起过？”
  南宇转头看着我，像是在压抑什么，终于点点头：“是的。”
  我松开双手，一时间纷乱的脑海竟然变得空白，只觉得四肢格外乏力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原本内心里尚且抱有的希望，被南宇一个点头确认全部浇熄。
  “南宇，你说我，”我缓缓回过神，喃喃道，“你说我为什么总是不被人喜欢总是不受人待见，从未投胎前到现在，始终只能追在别人身后。”
  南宇像是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把我抱在怀里：“不是的，青泠，不是这样的。你善良、诚恳、热情，你有许多的好，大家一直都很喜欢你，我……我也很喜欢你，从未投胎前一直到现在。”
  我摇头，忍不住落下泪来：“姐姐难道就不善良、不诚恳、不热情？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是这样的？我知道我自己不够好，可是一直以来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如何才能变得像姐姐一样……”
  我终于哭起来，心里在默默地喊，我只是喜欢景辰而已，很喜欢，从不受待见的小时候一直到现在能够接近他能够有这么长时间同他相处在一起。
  “跟我离开吧，”南宇将我抱得更紧，“跟我去别的地方，如果不想回来，就永远不回来好了。”
  他胸前的衣襟都沾上了我的眼泪，我只觉得如果能离开这里、能不让我看到景辰和姐姐在一起，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点点头：“我跟你离开。”
  趁着南宇回阎王府处理这件事情，我下床走到院子里准备再看一看这里的一切。还记得刚飞升那时候，自己比现在还傻还不懂事，看到宫殿觉得稀奇，看到满园的花树觉得稀奇，甚至还为同时蹦出来的槐安和地仙感到稀奇震惊。
  原本这是个多么热闹的府啊，宫门前的门匾还是随景辰从凡间回来时被玉帝赏赐加封的。我苦笑一声，看吧，我始终都是沾别人光的那一个，那时候指挥着青洛把门匾挂上去的时候还颇洋洋得意，丝毫不觉得正是自己无能所以才总是受别人照顾接受别人的恩惠。
  我走出院子来到外面云雾缭绕的石桥上，还记得那时候绕着石桥走了没几圈便迷了路，然后意外碰到了路过的景辰。想到他当时只是冲我微微一笑，便准备从我身旁走过去。绰约的仙人风骨，高不可攀的清冷之意，和嘴角若有似无的微笑。如果当初他真的从我身旁走过去就好了，如果当初我没有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就好了。
  我踉跄地走着，绕过一个弯却远远看到绿绮和青洛正在石桥上说着什么，样子看起来甚是亲昵。绿绮先看到我，笑着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