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1-02-18 18:30      字数:4871
  ——像八个月前……
  “怎么会这样?!”
  守卫们认识荷雅门狄,放任了这个步履越来越不稳的女人跌跌撞撞地小跑进去。
  呈椭圆形的外交接待大厅里站着满满一屋子人。在众多吊唁者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裙装束,身穿就像是修女一样的长裙子的白发女性。这身服饰在这样的场面里还是很应景的。
  “——Then we which are alive and remain shall be caught up together with them in the clouds,to meet the Lord in the air,and so shall we ever be with the Lord。——Amen。”
  牧师念完了悼词,送葬的队伍在凝结的气氛中缄默着。葬礼按照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人们一个挨着一个上前献花。所有人都沉浸在哀痛中,对于那位迟到的出席者,根本不会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布鲁塞尔神厅的厅长——这位受人尊敬的执政者突然与世长辞,实在令人心痛。在他的葬礼上未能遵守规定的时间准时参加,这样不知礼数的人是不需要理会的。在座的凭吊者们都是同样的想法。
  想要搜索的面容发现了。在人群中,荷雅门狄一眼便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在墙壁正中央挂着的遗像中。
  “啊——那个,是荷雅门狄小姐,您回来了吗?”
  这个忽然上来叫住自己的女佣,她还有印象。从外表上看是一位长相温婉、略有些胖的年轻女性,负责打理厅长的日常起居,可以说是和卡亚克一内一外帮衬着那位男子的最贴心的人了。
  荷雅门狄一脸呆滞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装裱在亡者的相框里,抬起僵硬的手指了过去。
  “格雷琴……那个棺木里面,装着的是……沙卡西尔特?”
  “……是、是的。很遗憾,请您节哀。”
  名叫格雷琴的女佣人脸上带着泪痕,难过地抽泣了两下鼻子,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伤心了呢,说话的样子总让人觉得有些犹豫不决。
  化身为一棵树木似的笔直扎根在地里的荷雅门狄,陷入了短暂的慌乱中。而后,她像是缺氧一样地开始喘气,呼吸变得不顺了。
  “是谁干的?”低哑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身披紫色长袍的男人吗?”
  “这……”
  “说实话——”
  面对荷雅门狄的逼问,格雷琴下意识地回避了那双盛气凌人的冰蓝色眼睛。但在荷雅门狄的坚持下,深吸了几口气后,终于坦言了。
  “厅长大人走得实在过于离奇。听验尸官说,很可能是……自燃。”
  ……一周前的晚上,沙卡西尔特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化为灰烬。端着热牛奶和点心走进来的格雷琴见状发出凄厉的嚎叫,牛奶洒了一地。许多人立刻飞奔而至。白天还好端端的厅长,转眼间就像一块被烧光的木头那样,只剩下几根指骨。沙卡西尔特的突然死亡让神厅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在那已被钉上的棺木盖下面,是连完整的遗体都没有留下的友人。荷雅门狄阴郁的目光从泪眼朦胧的女佣脸上移开,茫然地看着那名有着褐色头发和碧绿色眼睛的男人,在那刺眼的遗像上微笑。
  “让人觉得古怪的是,厅长大人身上的衣物,以及大人坐着的椅子却在自燃的过程中完好无缺,全部保持原样。”格雷琴害怕地用手捂住鼻子,偷偷地哭着,“真是……不知道怎么了,为何灾难竟会降临于如此令人崇敬的人身上……”
  她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是荷雅门狄没能继续听下去。腿脚突然发软,紧接着视线里看到的物体都倾斜了。一阵天旋地转后,在还未完全摔在地上就感到好像有人把灯关上了。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由于条件反射而伸出去想要求助的手不知被谁攥住。
  “荷雅门狄小姐!您没事吧?”
  其他在场的凭吊者们开始注意到异样。在格雷琴的大声呼救下,原本沉寂的大厅顿时骚动起来。
  “快来人!有人昏迷了!”
  一只掌心里布满老茧的手在守卫官跑进来前就托住了她的头颈,另一只手扶在腰间,打算把摔倒在地上的荷雅门狄横抱起来。
  “……迪卢木多先生!”
  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点时间里,荷雅门狄听见这句话——她昏了过去。
  ***
  似乎始终介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但梦中的内容一点也记不清了。感觉身体有一种被什么人轻轻抱着的触感。在清醒和昏睡之间游移着的荷雅门狄模糊地想要猜测是谁。不过,不应该会存在这样的人。或许这只是她的错觉吧。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她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在这个瞬间,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放开了她。温柔地从背后搂住她的手臂移开了——正确的说,原本用整个人托住她的那具身体都从她的身下离开了。紧跟着,背部切切实实地贴在了床上。虽然床和被子也很温暖,可总觉得……似乎比刚才要冷一些了呢。
  静止的空气如同泛起了波纹。随着抽离的身体一同撤去的温热感让她想要追寻一般地彻底张开了双眼。从额头垂落而下的一缕黑发首当其冲地闯入了她的视线。荷雅门狄略有些难受地呻·吟了两声,当视线对焦后,她看见自己正和一双明亮的金黄色眼睛对视着。
  “……”
  如雨燕的绒毛般拢在脑后的乌黑头发以及那蜂蜜色的双眸。出现在荷雅门狄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理应已经完结了的圣杯战争中从属于自己的Servant。
  “Lan……cer?”
  在诧异无比的荷雅门狄的心中,产生了对眼前男人的存在不敢接受的逃避感。晕倒前听见格雷琴叫出的那声「迪卢木多先生」,原来没有听错……
  “是的,吾主。感谢神明,您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了。”
  坐在床沿的迪卢木多用清爽中略带着甜蜜的笑容迎接苏醒过来的荷雅门狄。主人平安无事——这个事实抚平了灵魂上的忧伤和疼痛,让这个英俊的男人从痛苦的无形锁链中挣脱了出来。
  “……”有些疑惑地缓缓坐起身子,荷雅门狄一面自己坐起来一面被动地接受着来自迪卢木多的搀扶,“不……我,自己可以。”
  迪卢木多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下,随即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不少。
  “Master,容我向您禀报一件事。您错过了沙卡西尔特大人的棺木入葬。仪式在下午的时候结束了。”
  “……是吗。”
  荷雅门狄无神的眼睛飘过房间里点着的一盏油灯,仿佛能够穿透罩子直视灯芯上的火焰。周围又暗又有些凉意,看来已经是晚上了。
  “我没想到Caster那家伙,竟然真的会下此毒手……”
  “——Lancer。”
  无不透露着沉痛气息的话语被主人打断了,迪卢木多不知道为什么,在迎视着那清冷视线的时候,竟会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是、是的。”
  就在不久前,拥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放开了她的身子移到床边时,荷雅门狄对那丝温度的留恋竟让她的心有些揪痛。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强烈的冲动,想把离开了自己的那个人拉回她的身边——但是。
  荷雅门狄苦笑着用手梳了梳有些凌乱打结的头发。
  “你为何会在这里?”她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话音落下后,偌大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十秒钟过去了,被提问的男人却像失语一般默不作声。在这无法舒缓的尴尬气氛中,荷雅门狄稍微感觉到了一点自己想要得知的答案。
  “你和我各有归处,为什么会双双出现在这里,回到了布鲁塞尔?”她语气坚定地又问了一次。
  “主人……”
  大概是这平静的声音太过冷冽了吧,迪卢木多猛然间挪开身体,在床边跪下了。荷雅门狄不得不接受在心中不断扩大的猜想演变成现实。
  “我太……我实在是太相信你了。”她扶着额,一直一直,用指关节敲打眉心,“我应该用令咒的。”
  听到这携带着无处可藏的怪罪意味的话语,光辉之貌瞬间蔓上了一层悲凉,甚至令男人的双脚颤抖。
  从未在战争中用压榨英灵本人意愿的令咒强制权对自己发号施令的主人,现在却明显地表现出应该这么做但却没有的后悔情绪来。她的话深深刺痛了迪卢木多。他忍不住抬头看着她,匍匐着向前挪了一步,有些犹豫地伸出了先前搂抱着沉睡中的主人的手,缓缓地向她伸了过去。
  荷雅门狄果断地把那只手打开了,借着反作用力顺势将紧绷的身体靠到了床背上。她看见男人金色的眼眸中飞快地流逝了什么,神情中满是痛苦。沉默良久后,迪卢木多终于转移了视线,放下悬在半空被主人拍走的那只手,搁在膝上,声音沉重地开口了。
  “——很抱歉。”他颤抖着声线,内容却只有这么一句,“我很抱歉。”
  荷雅门狄交叉着双手审视着跪在地上反复道着歉却说不出原委的男人。
  她的确是短暂地回到过地狱。在她还未走到那棵陪伴了自己四百多年的树下时,周围的场景就变了。虽然不能确定中间具体过了几天,可荷雅门狄确实是从深夜的布拉格通往地狱的道路上被送回布鲁塞尔的午后。而这,皆因迪卢木多违背了她的旨意。
  「Lancer没有破坏圣杯,而是向圣杯许愿了」——实在不敢想象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的骑士竟在最后关头背叛了她。
  “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吗?这就是你报答我给予你信任的方式?Lancer,你的做法着实让人心寒。”
  “我……”他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出后面的话,“我真的……非常抱歉。”
  “再抱歉也于事无补。”
  “对于这一点……我也很抱歉。”
  迪卢木多这样说完以后,她不说话了。而他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有些不敢奢求却又希望得到否定回答地问:
  “对您来说,我只是一个Servant,是吗?”
  “啊,你能领悟到这一层,真要恭喜你了,Lancer。”
  用确定的、无法推翻的语调结尾——然后。
  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迪卢木多脸上的受伤意味。荷雅门狄在那双金眸中的流光暗淡下去的刹那间觉察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
  没有力气去生气,在愤怒爆发前冷静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次。她说服自己尽可能地保持平稳的情绪。面对责备的迪卢木多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道歉,这让她难以继续狠下心板着脸去说重话了。
  “……迪卢木多啊,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没有愿望的吧?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决定毁掉圣杯的呢。”
  “确实如此。可是,容我冒昧地问您一句,倘若我有了想要托付于圣杯的愿望,您会成全我吗?”
  ——回想起来,迪卢木多从最早的时候开始就明确地表示不会追求圣杯。也就是说,即使能实现任意愿望,圣杯对他而言也没有一点存在价值,这与荷雅门狄正好一拍即合。可是现在……
  是他当时就说谎了,还是在后来的时间里产生了什么心境上的变化?意识到在这一点上刨根问底地追问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的荷雅门狄,脸上始终摆着一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表情给迪卢木多看。
  “如果你一早就跟我讲明白的话,我会的。”
  地板上跪着的英灵闻言,僵硬的身子似乎是放松了些,荷雅门狄端详着他低垂的眼睛,反复确认了自己能够经受得住任何说法的心情之后,决定问了。
  “完整地告诉我你许下的愿望吧,Lancer。”
  迪卢木多被如此要求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也是下定了决心。
  “——在现世留下来,直到八个月后入驻英灵王座。”
  “………”
  这一瞬间,她失却了语言。
  噼啪,是油灯里的烛焰燃烧的声音。
  嘀嗒,是墙上的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
  喀嚓,是心里的石头碎着落地的声音。
  在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白发女子眼前下跪的迪卢木多蹙起了眉,不是因为难过,不是因为烦恼,亦不是因为生气
  。只有「绝不后悔」这样的感情满满地呈现在眉宇之间。
  “没有任何征兆地……在我面前消失,使我就这样失去您,再也找不到您,那种事——我绝对不能接受!”
  “Lancer你……”
  她没能说下去。所有想要表述心情的话统统沉淀在了那双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金眸里。迪卢木多带着深沉的感情,万分坚决地说:
  “我不指望您能够原谅我,但我不想让您独自承受这一切。我不愿看到您永远徘徊在地狱里。”迪卢木多慨叹着,不断地诉说着,“如果您固执地认为自己就应该享受那份孤独,在自我谴责中长眠的话,那么,请允许我擅自为您选择了另一个在我看来更适合的地方。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