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竟很罪恶地觉得幸好他没事。幸好……受伤的那个人只是洛翼，而不是他。
  晃了晃脑袋：“那么宫主还会杀你么？”
  “我想应该是不会了。当时他也是气疯了。”何况出了洛翼这样一桩事，已经让宫主不是很在候选人面前抬得起头来。若是再对墨疏赶尽杀绝，难保不会引起七折宫众人的恐慌。
  “你觉得是浮雪在陷害你？”
  “是，如果不是他在殿上对宫主说那些话，宫主也不会非要我杀了你不可。”
  镜眠叹息了一声，真的有那么简单么。她不傻，知道不管浮雪是不是挑唆，宫主却是早已心如明镜。就算这次不能奈她何，难道就此就真的放过她么？
  墨疏是最合适的继承人——只要没有她的存在。
  片刻，她才踌躇道：“那……你是不是不能当继承人了？”
  他笑着摇摇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用往心里去。”
  他倒是丝毫不在乎的样子，镜眠微微诧异：“你不能当宫主，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他反倒是被她逗得笑起来：“自然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能参加候选已经是机缘，何必一定要当宫主。”
  镜眠呆了呆，而后也笑了。墨疏却突然握住她的手：“我想带你一起走。”
  镜眠惊讶地望着他。
  还没有说话，却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响动，似乎还有洛翼虚弱的呼声。
  两个人神色都是一变。墨疏松开了她的手：“我进去看看。”镜眠点了下头：“那我去厨房瞧一眼，药怎么还没好。”
  墨疏应了一声就进屋去了，镜眠方要跑出院子，他却又出来叫住了她，塞给她一把伞。
  她收起脑海中旖旎的神思，跑向厨房。
  洛翼是为了救墨疏受伤的，而事情最初的起因，却还是她。如果洛翼的伤不好，她就是再自私，也不会跟墨疏走的。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到厨房的时候，看见适才那丫鬟正站在灶前，还在煎药，说是要煎满两个时辰。
  镜眠叫她回去，自己替了她。
  其实这样并没有什么意义，谁煎的药也都差不多。可是她却只感觉这样才能安心，像是她欠了洛翼很多似的——虽然她知道洛翼并不会怪她，也不会向她索要什么。
  她现在已经开始明白了世情冷暖，相较于墨疏之前连哄带骗的那种“哥哥”，她反倒觉得洛翼，是更像她的兄长。洛翼在这个复杂的宫室中长大，却比任何人都要干净。
  这样好的人，一定不会有事……洛翼一定会康复，一定会……
  就这样一直到了药完全煎好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
  窗外透出微微明亮的光，镜眠将药盛到碗里。看着外面雨还没有停，直接端着碗走出去难免被雨淋。便从橱柜中找出个食盒来，装好了正要出去，门却猛地被推开，迎面闯进个湿淋淋的人来！
  镜眠托拿着手中的食盒站稳了，一见是之前那丫鬟，不由得皱眉：“急什么，我这才熬好正要送过去……”
  那丫鬟却上气不接下气地打断了她：
  “鸾镜大人，不、不好了！洛翼公子、今晨……殁了！”
  ☆、105　独自莫凭栏
  洛翼公子，今晨……殁了……
  镜眠脑海中嗡地一下，似乎一时片刻都无法消化得了这句话。洛翼死了……洛翼死了？！
  她一把揪住那丫鬟的衣领：“谁告诉你的？！快说谁告诉你的！”
  那丫鬟几乎被她吓死，哆嗦道：“是、是……宫主说的，我早上到公子房里，就发现宫主……领着很多人在那里。那时候公子就已经……”
  镜眠身子晃了晃，手中的碗“啪”地摔碎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这个丫鬟没有骗她的必要，也没有说谎的胆子。但是镜眠却依旧不愿相信，出了厨房，问了很多人之后，她才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洛翼死了，是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吐血身亡。至于具体的情形，却没有任何人知晓。因为洛翼临死前，身旁没有人。
  没有人……
  镜眠听说这个消息，心中猛地一颤。
  怎么会没有人？！墨疏明明守在那里，绝不可能离开……
  镜眠悲痛又茫然，宫人们所说的并不一定是事实，她要找到一个知道全况的人。洛翎肯定是不愿提这些伤心事的，那么现在，她唯有找到宫主。
  想到此，她不顾外面还下着雨，飞快地向着云宣殿跑去。
  然而，还没有等她跑出多远，在穿过莲池畔回廊的时候，她就被人截住了。是墨疏，他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睡，神色有些憔悴，却依旧坚持挡在她面前：“镜眠，洛翼不是我杀的。”
  镜眠的心猛地一跳，她原本都没有怀疑到他身上，可是现在……她看了看他，视线又慢慢移向他身后的莲池。她本不愿意去怀疑他，但他确实，引人怀疑。
  当时只有他在洛翼房中，如果有他守着，其他人是绝对无法陷害洛翼的。而洛翼的伤虽然凶险，但是有续命丹支撑，昨夜分明是已经有了好转的征兆，半夜突然吐血身亡，绝无可能。
  除非是有人又给他添了新伤，催他毙命。
  她神色渐渐变冷，再抬眼望着墨疏的时候，眼中的陌生让他都是一惊。知道她已经误会了，忙牵住她的手：“真的不是我，昨夜我听见门外有响动，想要开门去看看，之后突然就人事不省……”
  镜眠咬了咬唇，目光飘向他身后。他虽然惹怒了宫主，但是似乎别人都忘了，要当继承人的条件，最终还是要看他灵魂附着的这朵莲花。
  墨疏的莲花无疑是长得最好的，即使宫主已经放弃他，但是只要等到花开，他依旧是胜券在握。
  不对，她不应该这样怀疑他，墨疏何曾是那样的人……而且他杀洛翼，也完全没有理由。洛翼本就疏于学业，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
  她定了定心神，勉强一笑：“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只要他能解释，她就相信。
  墨疏沉吟道：“我想一定是有人下了迷药，在我昏迷过后加害于洛翼。但是这样的人必定武功是比我高、或是和我不相上下，才能做事不被我察觉。”他顿了一顿：“在这里这样的人也不多。宫主和洛翎绝没有害洛翼的理由，所以我觉得，十有八、九是浮雪。”
  他说完只觉得心中一阵轻松，却见镜眠神色突然就变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洛翼不可能威胁到墨疏的地位，有这样能力的，只有浮雪！
  难道他……可以为了嫁祸牵制浮雪，不惜牺牲洛翼的性命么？洛翼确实没有练武的天赋，就算以后伤好了，也很难有很大修为，弄不好还会落下残疾。这她都知道，可是为了这就可以置他性命于不顾……不会的！这……不可能是墨疏做的……
  可是，当时还有谁有能力、有动机去伤害洛翼？
  她心乱如麻，脑海中思绪乱成一片，似乎有无数声音在疯狂地叫嚣。她头痛欲裂，茫然地怔了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捂着额头，飞速地跑开。
  墨疏拉着她也被她甩开：“你不要跟着我！”
  她想不通，她在害怕。
  至于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只是一味地向前走，漫无目的。墨疏飞身跃起来，到她面前阻住去路：“镜眠，不要这样，听我说！”
  “让开！你让我走！”
  墨疏却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苦笑一声，抬眼望着他：“就算在你眼里，杀戮、无谓的牺牲与人性、伦常什么都不是。但你何必要求我和你一样？”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她这样说，几乎已经完全是认定是他动的手了。墨疏神色一凉：“你这样想？”
  “难道不是？你杀洛翼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本就愿意为你死。你也杀了我啊！你最好别手软，否则我随时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反正我绝不会心软。”
  “你就不能信我？！”
  “可你做的不值得人去信。”她越说越难听，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是想看他承认还是否认，抑或是只想看到他愤怒，看他会不会真的杀了自己，是不是真的泯灭人性。
  如果他都可以为了保守秘密而毫不犹豫地杀她，那么自然可以杀洛翼。
  “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洛翼死了，不过都是你的错！你既然能害死他，早晚也会害死我！反正只要你放我走我就把昨晚的情形告诉所有人，让他们知道洛翼死的时候还有谁在身边。你杀了我啊！你带种就杀了我！”
  墨疏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怒火：“你就那么想我杀了你！”
  镜眠只是冷笑。
  墨疏扼住她的脖子，慢慢收紧双手：“好，就不负你所愿。”
  一开始他扼得很轻，镜眠以为他只是气急了吓吓她的。但是随着颈上力度的加重，她渐渐无法思考，无法呼吸，看着眼前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糊。那表情像是愤怒，但为什么……更像是悲伤。
  她看不清了。
  但是突然，颈上的力度消失了。镜眠猛地咳嗽了几下，捂着胸口抬头看着他——却见他已松开了手，面上平静如水：“走吧。”
  镜眠几乎都发不出声音，但还是哑着嗓子冷笑道：“真不杀我？你以后说不定都没机会了，墨疏公子，优柔寡断可不好。”
  墨疏没有说话，片刻过后，才摇了摇头：“走吧，我知道你不会。”他知道她毕竟是向着他的，否则也不会如此生气，所以势必会将这件事瞒下来。
  镜眠深吸了一口气，他怎么知道不会？他是这么地了解她，她心中一痛：“没用的，我偏就会。”说完，转身便走。
  但刚刚迈出一步，身体却被人从背后抱住了。镜眠微微一僵，只觉得他的怀抱温润却又让她忍不住心酸。稍微挣了挣，却感觉他将头埋在她颈间，轻轻吻了她刚才被勒紧的皮肤。
  “不要再逼我了，你明知道，我都是可以为了你去死的……”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夜风中一吹就散的絮语。镜眠不由得想起他之前却是为了她心甘情愿让宫主杀，心中涩然又迷茫。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他却突然掩住了她的唇：“别说了。”他顿了顿，“我爱你。”
  镜眠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条回廊的。
  直到回到自己房中很久，她还一直不能忘了他说的那些话。此时她虽还在疑惑真相，但是却丝毫不想去找宫主了。
  谁也不想找，谁也不想见。
  直到这一天过去，日暮黄昏，天色阴沉。片刻竟又下起雨来。
  这一连几天的雨像是从未停过，一场接连一场，落在阶上、窗上，一声声滴人心碎。
  雷声滚滚，镜眠越发心慌。天色渐渐暗下来，她走到院子里，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自从出了洛翼的事情之后，七折宫内一片肃杀，越发沉寂。
  她在院中站了一会儿，身上都有些湿了，正要回房去。却忽听一阵敲门声传来。
  打开门竟看见是浮雪站在阶前，镜眠诧异，他却先开了口：“听说你怕下雨，我特地来瞧瞧。不叫我进去么？”
  他语气很淡，带着些关心，却不逾矩。再加之外面下着雨，镜眠也实在不好拒之门外，便将他让进来。
  关门的瞬间，看见院外远处的树后，一片墨色的衣袂若隐若现。
  她摇了摇头，将门关上。
  浮雪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的她怕下雨，但镜眠看他确实也是好意，便没有拒绝。
  他也不进屋，只是坐在屋檐下。多了个人在这里守着，镜眠心里踏实了些。忍不住又想起墨疏之前和她说的话。
  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浮雪……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浮雪立刻转过头来，用一种“你失忆了”的目光看着她。
  镜眠轻咳一声：“不是，我是想问……你昨天教过我武功，又去了正殿之后……去了哪里？”她是在怀疑他。
  浮雪倒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