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雪在心中轻笑。你自然是看不懂，就算你是鸾镜，现在也是人身。这是我学了一年才学会的剑法，常人若是能看懂，那我就不用混了。
  他面色严厉：“练武功半途而废，这样就说不学了？”
  他真的好像她师父……镜眠在心中嘀咕：“那我……怎么办？还有没有更简单的？”
  “没有了。这样吧，师父做到底。”他轻叹了一声，走到她身后，握住了她持剑的手。
  镜眠一怔，就感觉他的身体从背后贴上来，下巴抵在她头顶。
  “这次跟着我一起，慢一点学，记清楚了。”
  这个姿势……真的很暧昧很暧昧。
  镜眠心里有些迷茫，墨疏说过不该和别人这样亲密。但是浮雪是在教她武功啊。他抽出时间来教自己，自己学不会他也不放弃，反而更加耐心。她……似乎不该拒绝别人的好意。
  浮雪右手握着她的手，左手揽着她的腰。
  “这样……这一剑是从下面挑上去的，可以刺咽喉，你还可以用这只手趁机封对手的穴位，明白了么？”
  “嗯。”
  “风池穴在这里，天枢穴是这里，百会穴是这里……”
  她隐约觉得他的手放的不太是地方。
  “浮雪，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还没有等她说完，就感觉肋下他碰到的地方明显一麻。身体里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撤走了似的！脚下一趔趄就要摔倒，而浮雪迅速伸出双手，将她拥进了怀里！
  镜眠震惊得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教她认穴位，也不用真点穴啊！
  而且现在这样，好像有些……不对劲……
  浮雪一只手紧紧勾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却按住了她的头后。镜眠只看到他眼中一道意味不明的光闪过，随即，唇被重重堵上了。
  镜眠甚至错觉自己要窒息。
  全身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他搂着自己肆意亲吻，心里疯狂地叫嚣，可是偏偏无力拒绝。
  他是浮雪啊，他……他怎么会突然这样……
  他捧起她的脸，撩开缠在两人鬓边的发丝，更加缠绵地吻她。镜眠在惊愕中终于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力气，伸手想要推开他，但是被他更用力地按住。
  “不要害怕，镜眠。闭上眼。”
  镜眠短促地喘息了一声，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又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像是被生生折断的骨头，又像是干枯后一踩即化为粉末的落叶。
  浮雪的嘴角漾起潋滟而妖邪的笑容。
  镜眠在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转过身就看见墨疏站在那里。他一动也不懂，面色如水，静静望着他们交叠的身影，却不说一个字。手中的长剑在地上投下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浮雪凉凉笑起来：“有事么？没事就别站在这里碍眼。”
  镜眠瑟缩了一下，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一把搂回来。搂得更紧。
  “不是这样，浮雪，你怎么能……”
  墨疏突然用剑尖指着他们：
  “背叛我的人，都该死。”
  他的声音极冷。浮雪哼了一声，将镜眠推到一边：“你要谁死，你以为你的那点本事真的能奈我何。”
  墨疏面上怒意更盛，镜眠想要解释也被他喝止。他用剑指着浮雪，猛地便刺了过去！浮雪面色亦是一凝，抽剑格挡。只听冰冷的一声撞击传出，瞬间，两柄飞快的剑已经缠斗到了一起。
  剑光翩飞，疾风骤起。浮雪一个人的慢动作镜眠尚看不清楚，更不要提两个人之间的武斗。这一次他们的招式远比殿上比试来得尖锐狠厉，招招连环，招招致命。
  镜眠丝毫插不上手，心急如焚。就在这时，却听到远处有一声惊呼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啊！那是、宫主您看……那是……”
  宫主？
  镜眠猛地回头，就看见宫主带着两个从人走了过来，面色含怒。墨疏和浮雪此时也停了下来，双双给宫主行礼，但是都没有说话。
  “你们两个……你们、真是……候选人之间不准互相排挤伤害，不准起冲突，你们两个难道忘了？！”宫主气得已经说不出话，墨疏和浮雪此时已经没什么好解释。镜眠是刚刚才知道这条规矩，咬了咬牙，刚想求情，却被宫主凛冽的一眼瞪了回去。
  那眼神冷到了极点，像是想要她立刻从这世界上消失似的。
  镜眠打了个寒战，没有再说话。宫主一拂袖，转身向正殿走：“把他们两个给我带上殿！还有，把其他人都给我叫起来，我要连夜审查此事！”
  那两个从人忙去催促墨疏和浮雪，镜眠被完全晾在了一边。墨疏在转身走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但终是没有说话。
  他也恨，可是他也心有不忍。或许是出于对镜眠的了解，他并不真的相信她会就这么随便地无耻到和浮雪勾搭到一起，方才的事情有误会，他当时气急了，才没有听她解释。
  但是现在，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隐约决出了事情有些不对，像是有人故意操纵，否则宫主为什么会半夜突然到这里来？
  他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浮雪，浮雪转过头来，勾唇向他一笑。
  不对，浮雪也是受害者。到底是谁……
  他一时也想不出来，但是此时，不让镜眠继续卷到这件事里来，却是最明智的选择。
  墨疏回过头，用尽量冷淡的目光警示地瞪了她一眼。镜眠果然怔了一怔，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去。
  正殿上。
  半夜被叫起来的弟子和宫人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鱼贯走进了正殿后，还在睡眼惺忪。
  但是当他们看见跪在地上的墨疏和浮雪时，立刻睡意全消。
  那是墨疏和浮雪啊！他们当中最出类拔萃、最受宫主赏识的人，大家面面相觑，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宫主从金座上站了起来：
  “候选人之间械斗，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你们两个，是谁先动的手？”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墨疏还没有开口，就听浮雪道：“是我和师弟一言不合，同时动手的。”
  墨疏惊讶地侧过头。
  浮雪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他太怕输，所以在这种时候，浮雪唯一会做的，一定是不择手段地将责任推给别人。如今这样……很是反常……
  浮雪嘴角隐隐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104　洛翼
  宫主的手在金座上狠狠地一拍，整座大殿仿佛都不住地回荡着巨大的震动。所有弟子都闭口不言，没有人感抬头。
  死一样的静寂。
  半晌，才传来宫主疲惫又愤怒的声音：“你们两个逆徒，真是好本事！如今本宫还没死呢，已经管不住你们了！说！你们为什么争吵？！”
  为了什么……墨疏握紧了手掌，没有说话。
  镜眠，决不能卷进来……
  幸好浮雪也没有说出来。墨疏方才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宫主冷冷地声音：“不说？你们两个就是护着她，我也都知道。”
  浮雪突然跪行两步，颤声道：“宫主……墨疏师弟和镜眠是真心相爱。求您不要难为他们，求您成全！”
  墨疏猛地睁大眼睛抬起头。
  浮雪在挑唆——他终于知道他刚才的反常是为了什么了，他在嫁祸！
  宫主果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成全？好啊，我成全他们！墨疏，你今天要么去给我杀了她，要么，杀了你自己！”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墨疏是最有资质的候选者，之前还一度风传他就是下任宫主的继承人。宫主，居然要……杀了他？
  墨疏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宫主，随后缓缓低下了头。
  他没有说，确已经表明了一切。
  宫主的眼中一瞬间闪过无数情绪，失望、不满、悲伤……最后化为不可抑制的愤怒，他豁然将手扬起！一团金色的光晕在他手掌中慢慢汇聚，光芒越来越强盛，越来越耀眼。阶下的弟子大多已吓得傻眼了，唯有几个还机灵的，迅速躲到一边去。
  墨疏的身体晃了一晃，但是没有移开。
  宫主对他失去了最后一丝期望，闭了一下眼睛，随即猛地甩手，将那团爆着金光的杀招，狠狠向着墨疏发出去！
  金色的光芒在空中滑出一条炽热的弧线，殿内似乎烧起来了，周围的空气都在焦灼。可就在这骇人的光芒中，却突然从殿外窜进一个人影来，奋力扑到了墨疏面前！
  那团光芒像爆炸一样散开，那人连轻微的哼声也没有，身体便倒在了地上。
  墨疏惊愕地睁开眼睛，可是在他发出惊叹之前，已经有个声音撕心裂肺地响起来：
  “洛翼！！”
  洛翎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下来，跪在了那具倒在地上的身体前。是洛翼，他本就贪睡，来得晚了。只赶上看到他最敬重的师兄要被宫主手刃的一刻。
  殿上这么多人，却只有他一个，会为了师兄奋不顾身。
  墨疏望着脸色惨白的洛翼，一时间心头像是被一千把刀子在戳似的。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也从没有……见过洛翎哭……
  殿里寂静无声。
  洛翎颤抖着想要扶洛翼起来，可是每动一下，就不断有更多的鲜血从洛翼的嘴角渗出来。洛翎几乎连呼吸都不会了，手抖得不成样子。最后还是浮雪先反应过来，接过洛翼的身体：“我扶他回去，快叫人去找大夫。”
  洛翎点点头，蹒跚地出去了。宫主也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没有再责罚墨疏，叹了口气：“都回去吧。”
  镜眠没有等到墨疏回来找自己，她心急如焚，却又不敢擅自去正殿。直到听说了洛翼受重伤，性命垂危的消息。她这回再也等不住，匆匆忙忙跑向洛翼住的院子。
  夜间突然下起雨来，镜眠没有拿伞，想来神器淋了雨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尤其是她现在的心情片刻也等不得，难道不是浮雪和墨疏的事情么，为什么会扯上洛翼？
  雨幕迷蒙，夜色沉寂。廊下的风灯摇摇晃晃，只余一片片微薄的光晕，照不透夜色的幽暗。
  当她赶到洛翼居处的时候，正看见一个丫鬟拿了水盆出来，那盆中的水居然已经全部染红。镜眠心中蓦地一揪紧，跑上前去拉住她：“洛翼公子如何了？”
  镜眠此时的模样极狼狈，那丫鬟也下了一跳：“鸾、鸾镜大人……洛翼公子刚睡下，伤口已经处理过，奴婢……正要给他去厨房煎药。”
  镜眠打发她走了，自己则进了房间。
  没想到洛翼这里人这样少，那个唯一的丫鬟走了，竟没有人照顾。镜眠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洛翼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色，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想起前两日他还带着她在七折宫里上蹿下跳，那个时候他多神采飞扬啊，可是现在，却变成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窗外的雨不住地潺潺下，细细的，点滴打在窗纱上。
  屋里有些冷，镜眠不知自己怔然坐了多久，直到打了个哆嗦才清醒过来。忙凑过去看了看洛翼脸色，给他掖好被子。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镜眠以为是那丫鬟煎药回来了，可身后半晌也没有了动静。她转过身，竟看见是墨疏站在门前。肩上已被雨水打湿了，定定望着她。
  他连门都忘了关。镜眠走过去将他让进来，低声道：“洛翼睡了，不要吵醒他。”
  墨疏迟疑着点了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洛翼受伤过来的，没想到居然伤得这么重。”
  墨疏点点头：“如果不是洛翎找了一颗续命丹来，只怕洛翼现在已经……”镜眠又忍不住瞥了洛翼哪里一眼，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疏沉默了一下：“出去说吧。”
  两个人于是走到了外面的廊下。
  雨帘逐渐变得细密，世界的声音都模糊了。等镜眠倚在廊柱上听他讲完事发经过之后，不由得一阵心悸：“你是说洛翼是替你挡的那一击？”
  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竟很罪恶地觉得幸好他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