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了？”
  “是。”
  墨疏这才回过头。也去火边将衣服烤干，其间镜眠一直听话地背着身靠在树后。墨疏也打理好了一切，灭了火走到她身边：“我们今晚不在这里，那边有个山洞，我们过去吧。”
  山洞是他在捡木柴的时候发现的，空间不大，但是盛两个人已足够，而且相对干净。
  两人各自在山洞里找了舒服的地方靠着，准备睡觉。但是隔了一会儿，墨疏却又被镜眠吵起来：“哥哥……”
  “怎么了？”
  “我们晚上不回七折宫，宫主他们会不会发现？”
  “肯定会的。”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擅自出宫，回去以后去云宣殿领罚。你我虽然要受罚，但是洛翼也逃不了干系。”
  镜眠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对不起。”
  墨疏忍不住睁开眼看了看她，在黑暗中淡淡笑了笑：“知道就行了，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嗯。”镜眠顿了一顿，有些抱怨地道：“我还以为洛翼要去逛街吃东西，才跟着他的。我就不明白那船上有什么好玩啊？他在那里待那么久，我怎么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墨疏觉得是时候和他解释一下男女之间的事，也免得她以后再受骗。可还没开口，就听她又道：“还有刚才那个人也很奇怪，他之前和一个姑娘说要出钱把她包下来，还说要和她玩一玩。哥哥，他们玩什么啊？也像洛翼他们那样听曲唱曲么？但是后来那个人对我……”
  墨疏面上有些怒意，又有些不易察觉的窘迫。半晌，才抽出被她握着的手，严厉道：“以后别去那种地方就是了，快睡！”同时在心里把洛翼千刀万剐一百次。
  ☆、101　雷雨
  镜眠是个听话的，见墨疏不想提，于是就乖乖闭上嘴不问了。
  山间的夜有些凉意，她将身上的衣服裹得紧了些。又想到他把外衣给了自己，此时只怕更冷，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
  墨疏闭着眼睛，紧抿着唇，眉头微微皱着。俊美的面容在昏暗中显得极为模糊。
  镜眠不由自主地向他身边挪了挪——但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突然映亮了他的面容！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外面林间呜呜一阵狂风吹过。紧接着，一记闷雷轰隆隆地打下来。
  镜眠的脸顿时白了白。
  要知道，无所不能英勇神明的鸾镜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打雷。这还要从她的原身说起，作为一面镜子——不好意思，虽然通常打雷都不会劈碎镜子，但是鸾镜大人却对这件事情有着无法消除的恐惧。
  慌忙去摇醒半睡的墨疏。
  墨疏对她这样子也感到无可奈何。外面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但是雷声不止。镜眠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哆嗦不已。
  “哥……哥哥，我……我好害怕……啊！”又一道闪电劈下，她下意识闭上眼。
  只听身边的少年叹息了一声，在雷声响起之前，伸手将她轻轻地揽到了怀里。
  他的怀抱很温暖。虽然紧跟着的雷声还是那么骇人，镜眠心里却安宁了许多。
  他摸了摸她的头：“这样好点了么？”
  镜眠缩在他怀里点头。
  “那睡吧。”
  “你不许松手！”
  “我不松手。”
  镜眠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虽然还是被时不时的雷声弄得战战兢兢，但是毕竟心思单纯，过不久就困倦地睡了。
  墨疏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抱着一个女孩子过夜。
  叹了口气抱紧她。
  是妹妹……既然是妹妹，那么亲密一些……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雷声滚滚的一夜终于过去。清晨两人起来，返回了七折宫。
  宫主果然已经发现了两人不见，着急又恼火。墨疏和镜眠一返回宫内，就听说洛翼已经回来了，被宫主骂了一顿之后，又被他老爹罚去面壁。
  随后两人去见了宫主，同样也被骂了。
  “……不说一声就在外面过夜！你们以为自己很厉害是不是？天下没人打得过你们了？！洛翼爱胡闹，你们由着他来就罢了，怎么也变得和他一样！”
  镜眠和墨疏只得低着头不发一言。
  宫主指着镜眠：“你是镜魂啊！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怎么这么随意！”又指着墨疏：“本宫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但是你不想想，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是有心让你继位，也难以服众！”
  墨疏惊讶地抬起头。
  宫主突然不说话了，闭上眼按着额头半晌，才低声道：“镜眠先出去。”这是要长谈的架势。
  镜眠“哦”了一声，看了看墨疏。墨疏拍了拍她的手背：“在外面等着我。”
  她这才出去了，华丽而厚重的宫门缓缓合上。
  直到外面的最后一丝声响也被隔绝了，老宫主才用威严、却有些疲倦的声音道：“你的资质不是那些人可比的，浮雪虽一时能胜你，不过是因为他有个好师父。我一向，是最看好你的，墨疏。”
  “宫主……”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是，墨疏，你有没有想过，一宫之主最忌讳的是什么？”
  “请宫主明示。”
  “随心所欲。”宫主顿了顿：“镜眠，毕竟不是凡人。她现在这样依赖你，但是以后呢。宫主必须是最强大的，镜眠却有超越你的实力，她既可以成为你的弱点，又可以变成你的敌人。这样的女子放在身边，随时是威胁……”
  墨疏咬了咬下唇，声音艰涩：“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另一边，镜眠站在宫门外，百无聊赖地等着。
  身边不时有宫人走过，看她的眼神都如出一辙，好奇，又带着些鄙夷。
  她自然不知道她和墨疏公子一同在外过夜的事迹已经传遍了七折宫上下。她现在变成舆论的中心，流言已经有了无数个版本，被七折宫上下津津乐道。
  又等了一会儿，宫门“吱呀”一声开了。
  墨疏走了出来，他的面色似乎有些苍白，情绪也不是很好。镜眠没有敢多说话，随着他默默地走。
  墨疏竟也不回头看她，两个人就这样一路不说话。直到遇到了浮雪和面壁期间偷跑出来的洛翼。
  洛翼冲上来一把抱住墨疏：“师兄师兄！你你你……你们终于回来了！幸好你们没事儿，否则我爹说要打折我的腿！”
  墨疏把他拎起来：“你要是再敢给我闹事，我也打折你的腿。”
  “师兄说的是！我知道错了，师兄师兄师兄……你还不知道我爹有多狠，他把我关在柴房里，让我待到明天……”说着就拉墨疏和他一起走，墨疏本是犹豫了一下，像是想要回头。但是镜眠见他顿了顿，还是随着洛翼径自走了。
  镜眠心里竟有些恐慌。她哪里惹他生气了么？
  哥哥……会这样冷淡地对待妹妹么？
  正在想着，就听见身边有人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她转过头，才发现浮雪还没有走，忙收起失魂落魄的神色：“我们和洛翼没有连累到你吧？”
  浮雪摇了摇头：“不曾，宫主只是昨晚叫我去问了问你们在哪里，之后就叫我走了。”
  “那就好了……”她话还没有说完，却见他突然走近了两步，俯下脸来看着她，忽而带了些似笑非笑的神情。
  本就淡漠的人，这样一下子笑起来，居然带了些妖媚。
  “你……”
  浮雪有些轻佻地用手指点住她的唇。
  “我听说了，你的法力离开七折宫就会迅速减弱。所以你才会处于弱势，才会需要人保护。”他的声音极轻，几乎随时会飘散：“你也不想这样，是不是？”
  镜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并且向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些。
  虽然她并不知道男女有别，但是本能地感觉浮雪这样子，有些危险。
  浮雪也不追责，只是淡淡笑了笑：“如果你想变强，随时来找我。”
  之后的几日，镜眠都过得差不多。
  在云宣殿里转转，偶尔去看候选人们练武。剩下的时间就由洛翼领着她玩——当然，洛翼现在不敢轻易再出宫去了，更不敢带着她。所以两人也只是在七折宫内上蹿下跳一番而已，只要不遇上洛翼他爹，就万事大吉。
  有一次两个人偷偷爬上云宣殿的屋顶，想要体验一把飞檐走壁的感觉。但是镜眠刚到了半空，还没来得及施展，就感觉脚下一沉，整个人被拖了下去。
  她惊叫了一声，但是嘴很快被人掩住。同时身体被人抱住了。
  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她立刻就知道了这人是谁，抬起眼看见墨疏那张紧绷着的美人脸。
  “知道怕，以后就别这么胡闹。”
  他说完，就松开手转身走了。
  镜眠一阵气结——如果不是你出现，我怎么会掉下来。我不掉下来，又怎么会害怕？！想要追上去，可是看着他冷漠的背影，脚下却又顿住了。
  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说过一句像样的话了。她的勇气差不多已经磨光。
  洛翼满头是汗地从另一头跑过来，看到她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忘了你是面镜子。要是把你摔碎了，我非得被剐了不可。”
  “……我没事。”
  洛翼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出什么事儿了么？”
  镜眠摇摇头，没说话。
  “那就好，我们回去吧。我爹待会儿该找我了……眼看着也快要下雨，快走快走！”
  听到他最后一句，镜眠猛然抬起头来。
  下雨……
  夜幕降临，清泠的雨水落在窗沿上，溅起一个又一个晶莹的水花。
  雷一声接着一声。
  镜眠把自己用毯子裹起来，瑟瑟缩在床脚，却还是被滚滚雷声震得发抖。
  我是神器，不会碎不会碎不会碎的……她在心里念了一百遍，但是恐惧有赠无减。
  想起在山中那天，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墨疏还在这里，那就好了。
  可是想起他现在拒人千里的态度，她又泄气了……宫主那天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突然，窗纸被闪电映亮，轰隆隆的雷声再度劈下来！
  连床仿佛都被震了几下，镜眠脸色煞白，终于掀了被子起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她心里既难过又惊慌，冰凉的雨水浇在身上，衣衫很快就湿透了。但她也浑然不觉，一直跑到了上春苑的外面才停了下来。
  绿树掩映着紧闭的苑门，可以透过缝隙看到房内并无灯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来这里，墨疏住的地方。镜眠失神地望着苑门站了很久。他……早已睡了吧，本来就不想见到自己，如果再把他吵醒，更是给他添麻烦。
  她有些困惑和迷茫，亲人之间的感情……都是会这样痛苦折磨的么？
  站了不知多久，镜眠身上已经冷得发抖了。才终于转过身，迈步向回走。
  可是，她还没有走出一步，却听到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102　情不知所起
  镜眠诧异地回过头。
  只见墨疏站在门前。他撑着一柄嶙峋的青竹伞，伞面华丽的花纹却像是融化在了雨里。他站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却能看到美得不似凡尘的面容上略显苍白的容色。
  他也看到了她，握着伞柄的指节发白。
  镜眠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来，对峙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打扰了，我没有事，路过、路过而已……”深更半夜从这里路过，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撒谎。
  墨疏走下台阶，将伞倾斜遮在她头上。夜色很深，所以他即使手腕在颤抖，她也看不出来。
  “你是不是害怕？”
  镜眠低下头，没有说话。
  “进来吧。”
  墨疏握住她冰凉的手，牵着她进门。
  安置她洗漱、换衣服，给她铺床……因为遣走了闲言碎语的下人，所以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