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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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来读网 更新:2021-02-18 17:13 字数:4889
可是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呢?
伶舟颜约说话的时候,故意将态度拿捏得很轻浮,何况此人平常说话时都不自觉流露一丝欠抽的气质。
浮雪明显是生气了,再加上这两个人之前又是认识的——四十年前的恩怨,四十年后难得这两人都还记得,因此这段谈话既没有良好基础,也没有后期补救。唯一该解释的人就是镜眠,可是她又梗着说不出话来,于是很快就不欢而散。
直到浮雪一件一件打好自己的行李,提起了长剑别在腰间时,镜眠还未能反映过来:〃师父,你要走了?〃
浮雪回头望着她,疏淡地笑了笑:〃镜眠,保重。〃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在镜眠没有阻拦之前,已经走得远了。
半敞的门扇中透过来一方冷冷清清的月光,一阵略带凉意的风吹进来,压得桌案上的灯火低了一低。
镜眠蓦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抱着双臂向外看,却早已不见了人影。伶舟颜约走过去将门掩上,然后回身看了看她。
镜眠抬起头:〃师父不要我了呢。〃
〃嗯,那你以后只好跟着你伶舟哥哥混了。〃
镜眠看着他,没有说话。
〃没有关系。〃伶舟颜约拍了拍她的肩:〃哥哥带你闯荡江湖,把我姐踢出去,以后咱俩当双毒。〃
镜眠还是没说话。
〃你担心你不会使毒?这没什么,以后看什么人不顺眼了,你随便抓一把毒药扔出去就可以了,用错了哥哥帮你解。再往后江湖上人都说双毒是一个鬼手一个圣手,我就跟在你后面解毒……〃
〃别说了。〃镜眠终于开口:〃谢谢你,可是我现在真的一点笑不出来。〃
师父不是杀人凶手,她怀疑了他,而现在,他丢下了她。
她真的笑不出来。
第二天清晨,伶舟袭夜来了。
彼时伶舟颜约和镜眠刚刚起床。浮雪走之后,伶舟颜约就睡了他的床,按照他的话讲,反正他和镜眠之间已经〃没什么清白可言了〃,于是干脆在这里住下来。镇子里不太平,两个人还安全一点。
镜眠夜里睡得并不实,许是心里有事,清晨起来的时候还是十分疲惫。简单洗漱一下,脸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干,伶舟袭夜便在这时候推门进来。
〃哎?颜约你居然已经起了,平时怎么从不见你起这么早……镜眠你还好吧?脸色这么差,没关系,等一会儿姐姐教你净颜美容的法子……对了对了,这小子昨天晚上有没有对你干什么?他要是敢禽兽你,你和我说……〃
〃……姐,你歇会吧。〃
〃我不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新闻要告诉你们。〃
〃是什么?〃
〃第二块弦佩真的在铜城。今天早晨来的消息,说拿着它的那一位要在铜城办夺标会,谁赢了弦佩归谁。〃袭夜的口气相当兴奋,兴奋中又带着一点神神秘秘:〃镜眠,没想到你师父说的还真准,之前他认定弦佩在铜城的时候我们还都不信。他是怎么知道的啊?〃
镜眠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说着放下毛巾转过身去,看到伶舟袭夜,然后愣住了。
伶舟袭夜的右手上拿着一把伞,因为年头太久,已经模糊了原本的颜色。
这把伞现在收着,嶙峋、细长,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然而镜眠的视线却死死地盯在了伞尖上。
很少有的伞尖是圆形,而这一柄,它是。
〃这伞……哪里来的?〃许久,镜眠涩声道。
〃是我来的时候在院子的廊下捡的。难道不是你们晾在外面的?〃
镜眠说不出话。
这一刻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前夜里浮雪出门的时候,手中拿的就是这把伞。那个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却带伞出门,现在想起来未免有些奇怪。然后第二天,镇上就多了一个死人。
再比如昨天下午浮雪一直是带着佩剑在外面的,晚饭的时候因着她问了一句死人的事情和他有没有关系,晚上他再出去的时候,剑就放在了房里。
现在想来,应该是他已经察觉出来镜眠起了疑心,故意留了剑让她看的。
他出去到底做了什么,需要杀人灭口……
这些事一时间涌上来,镜眠被抛弃的孤独感反而变得淡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种从里到外的寒意。即使浮雪已经走了,她依旧感到害怕。
理顺了把这些事说给双毒他们听,过后伶舟颜约斜倚在床脚,以一种不屑的眼光睨着她:〃就为这事,把你吓成这样?〃
江湖人,出来混的,通常都是时刻准备着被偷袭被陷害被暗杀。这些事见得惯了,死一个人确实不觉得有什么。镜眠却觉得浮雪杀人杀得很掩饰这是件颇不寻常的事,想了许久也没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急道:〃这不是小事!〃
〃好好,不是小事。不过反正浮雪也走了,有什么事都过去了。〃说着他极为欠抽的一笑,对镜眠招手:〃来,让伶舟哥哥给你压压惊。昨晚的事情我们还没做完,眠儿我们这就重温旧梦如何……〃
镜眠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不去死。”
伶舟袭夜道:〃如此说来,镜眠,你师父瞒你的事情也并非这一件。铜城夺标会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却一直不告诉你。〃
〃他告诉我了……〃说到这里,镜眠自己也觉得不对了。
浮雪带她到泰安的时候,没有说原因。带她赶往铜城的路上,也没有说原因,直到这两日为了逼她练功,才把夺标会的事情说出来。再加上他最近经常出门的行径……镜眠不由得全身一颤,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难道师父认得手持弦佩的那个人?还是说……其实弦佩就是在他手里,这些都是他安排的?〃
伶舟袭夜道:〃这不太可能,他人不在铜城,莫说是主使,就是两地飞鸽传书,消息传递也不可能那么快。〃
伶舟颜约道:〃并不是没有道理,若是他有足够得力的手下,也是办得成的。镜眠,你师父有没有什么平日里长跟在身边的人,最近不在了的?〃
镜眠摇摇头:〃师父都一个人。就几年前还有个使唤的人,叫九苏,不过也已经死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伶舟袭夜道:〃既然这样,看来浮雪最多也就是听到了一点风声。现在他独自走了,应该是想自己去夺标会上拿到弦佩了。镜眠,你还要去么?〃
镜眠想起浮雪之前说要对付墨疏的事,咬了咬牙:〃去,当然去!〃
当天下午,三个人走在去铜城的路上。
镜眠被浮雪强行输功了三四回,虽然每回都痛苦不堪,但是近些日子功力见长却是真的。到了夺标会的擂台上,如果运气好,又不碰上浮雪和墨疏之类的变态,真能让她拿个第一也说不定。
她功夫不错,而双毒出来混江湖当然也不是白给的,三个人很轻松地从铜铃镇森严的守备中溜了出去。镜眠站到镇外再回头看那石雕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被伶舟颜约拉着往前:〃磨蹭什么,走了走了。〃
铜铃镇距离铜城极近,一转眼就到。
城墙高耸,整整齐齐的砖瓦之间分列这整整齐齐的守城士兵。银甲长枪,一众肃穆俨然。
城头上一方黄铜泛着金色的匾额,上面深深刻印的两个字:铜城。
城门大开,铜城是商城,一向是商贩走客来往进出,络绎不绝。再加上铜城大会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三日,天下武林人士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不管是为了夺标而来,还是为了看热闹而来,再者为了裹乱而来,反正全都来。
三天之内,铜城已经被各地闻风而至的江湖客占领,走在街上也能看见不少提刀佩剑的人。
满面须髯,膀大腰圆,腰间佩一柄大横刀,刀上还穿着不少于五个且不多于九个闪闪发亮乱晃荡的银环的,这是一种。
粉面丹唇,弱柳扶风,一袭白袍一柄折扇,开口文绉绉仿佛知晓天下事你问他他却一个劲伤春悲秋死活不说的,这是第二种。
以上两种人,百姓见了绕道走。奔走相告他们是〃江湖人〃。
镜眠他们三个找了间客栈住下,正是晌午还不当午的时候,吃饭尚早。三人就下了楼坐在厅里喝茶,放眼四面八方挤簇的,几乎全可以归为上面两周类型之一。
伶舟颜约嗤笑了一声,眼角挑起,不屑道:〃这些无名之辈,难道以为江湖人的样子便都是如此么?〃
伶舟袭夜端着茶杯轻笑:〃什么江湖人?那是黑山寨主和青楼小倌。〃
☆、31 铜城大会
下午的时候,镜眠他们问清了铜城夺标会的具体位置,收拾了一下就匆匆赶过去。
夺标会是在城西包下了一片巨大的空场,据说这边从前都是荒地,在两三天之内能搭建出这样恢弘的擂台实属不易。从场门进去,迎面拔地而起的三座擂台,分别用木质横栏围起。场周四面是圆弧形的坐席围了大半周。
午后的这一会天高云淡,薄蓝色的天幕下阳光,便照着场内越发沸腾的气氛。
席上坐满了人,镜眠初一入场看到那纷纷乱乱的一大片人头攒动,吓了一跳。不仅座无虚席,而且擂台下也围满了人。
伶舟袭夜怕三个人走散了,就把伶舟颜约推到前面去开道,自己和镜眠则跟在后面。
镜眠一边拽着被挤得乱七八糟的衣角,一边道:〃为什么这么多人?〃
伶舟袭夜道:〃天下想要得到弦佩的人何其多。这一场热闹谁不来凑?不过这些人应当也都只能撑过前面几场,过一阵子自然人就会变少了。〃
镜眠点点头,抬眼环视这偌大的会场。果然,坐席上都是些一眼看上去就不甚入流的角色,有的扯着嗓子对台上吼,有的对着场地指指点点。伶舟袭夜凑过来小声道:〃这些,我保证三日内全都败下阵来卷铺盖走人。〃
她说着又向另一侧指了一指:〃那边会留得久一些,是一些有门派有组织的人。再往那头,才是真的能留到最后的人。江湖客虽多,但是真正有实力的还是那些大门派。〃
镜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被大门派占据的坐席较其他地方安静许多。每个门派有统一的着装,有的门派搭起了遮阳的棚子,下面坐着的应该就是掌门人或者帮主堂主之类的了。
伶舟袭夜居然都能认得出来,一一指给镜眠介绍。镜眠看了一圈一个都没记住,只觉得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老,都板着一张脸。
再看向场地的另外一头,坐席的尽头,有两座气势恢宏的高台并立着。一座漆为金色,看起来位置相对正一些,约莫是主座,却不知为什么搭着丝绸帷幔,将那上面的人罩起了大半。
隔得远远的,镜眠只能看到上面坐着个白衫如雪的人影,衣角低垂着一直盖到脚面。帷幔下的流苏随风轻轻飘动,那人仪态风雅,但也许是看不到面容的缘故,略显冷清。
另一座高台是银色的,没有挂帷幔。台上放着一张四方的小几,以及一张宽敞的高背椅。坐在那椅子上的男子衣衫如墨,一手正从小几上拾起琉璃酒盏,一手搁在椅子扶手上,斜支着额头。狭长的凤眼瞥着擂台上的比武,没有笑,却浅浅勾着唇。
镜眠在一瞬间像是被定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墨疏。
他真的来了。
〃镜眠你在磨蹭什么?快走了,这里人太多。〃伶舟袭夜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回头催促,镜眠赶紧〃哦〃了一声跟上去。脚下挪动了,眼睛却依旧移不开。
那是墨疏,她日日夜夜想见,打心底里盼着见,却又不敢见的墨疏。
他以一枚白玉簪子将发丝束起,在头顶挽了个髻,却单留下了几缕鬓发在外,像是不经意间滑下来,勾勒出脸侧几乎完美的轮廓。俊逸到让人不敢直视。
镜眠看着他,心想,就这样其实也很好。他坐的高高的,她在下面,她仰头才能看到他,他却永远都不用看到她。
等她解决了弦佩的事情之后,离开得也相对容易一些,不心痛一些。
三个擂台上都有比武在进行,是同时的。镜眠向周围的人打听之后,才知道比武的规则是只能单单对垒,点到即止,判断输赢的方法有两种:一方认输,或者一方落下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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