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很有可能……镜眠留着疑问，早早睡了，等着明日一早再一起问。
  可是，人们把希望全都压在某件事儿上的时候，希望往往都落空。
  初秋的清晨，微光透过树影洒在院子里，在地上投下一层细密的影子。树下的石桌被落叶垫下了薄薄的一层，深浅不一的枯叶，有的蜷缩起来，被风吹得轻摆着摇晃。
  镜眠憋了一大串问题等着问浮雪，却在早上转遍了小院前后之后才发现一个悲催的事实：师父走了。
  不是暂时出去了，是走了，因为镜眠发现了他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以及空了的衣柜和书架。
  于是镜眠便愣神地带着她的满腹疑问在院子里坐了好久。
  反正这一次，她的希望算是落空了。不仅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更严重的是她需要一个人去找那所谓的七折宫，毫无头绪的七折宫。
  镜眠叹了口气，简单拾掇了一下东西。踏出小院之前，她又回到房里对着镜子细细研究了一下自己的相貌。
  怎么看都是女孩子的面容，修饰遮掩也改不掉，于是便放弃了女扮男装的念头。将收拾好的包袱往肩上一搭，长剑挂在腰上，离开了小院。
  ☆、05　双毒
  镜眠不知该往哪里去找七折宫，但是却知道该往哪里去打听消息。
  太阴山向西五百里，便是莲界的盛京。
  午后，盛京街头。
  宽敞的街上来往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镜眠走在人群里，迎面而过的每一张尽是陌生的面容。她自十岁后便没有再见过这么多人，因此倍感新奇。
  天下再没有哪般城市如盛京热闹，道路两边尽是琳琅的商铺，阶前还有叫卖的小贩。小木棚子搭得酒肆，青色的酒幌在风中猎猎飘动。
  镜眠眼尖，看见酒肆中吵吵嚷嚷喝酒的那些人腰间挂着剑，再细细打量，发现这些人大多着短襟灰衣，满面风尘色，胡子头发乱蓬蓬地一团。
  想来这些……应该是所谓的江湖人吧。
  她亟待融入他们，就算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要打探消息从这些人这里下手是最容易的。
  “店家，来一壶酒，两个小菜。”
  这一嗓子喊出来，清脆泠然的声音立刻把在座的几个人视线全都吸引过来。镜眠相貌不算是极美，但是胜在十分清秀，那些人见到她时皆是一呆，随即猥笑着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互相低语着什么。
  镜眠被看得全身不舒服，硬着头皮在桌边坐下来。
  为了打探消息……忍了。
  酒菜很快端上来，她一边吃一边听着那些人说话。
  一来是为了找七折宫，二来也是她初出茅庐，对什么都新鲜。听那些人说到“天下第一”几个字时，想起师父以前说的话，便接口上去：“我知道，天下第一是莲界的君上。”
  那些人见美人愿意和他们搭话，自是喜不自胜，其中一人笑道：“这位姑娘，你说的是武功天下第一。不过君上的厉害是大家公认的，而且也鲜少出现于江湖上，所以没什么好说。但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却还有三个。”
  “哪三个？”
  “双毒，还有公子浮雪。”
  镜眠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
  首先，如果不是重名的话，自己的师父居然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之一。这些年来一直见师父性子淡漠，几乎不怎么出门走动，却没想他居然这么有名。
  其次，双毒，公子浮雪。这貌似明明是两个人。
  难道是有个人叫公子，应该是“双毒，公子，浮雪”？！
  见她颇为不解，那几个江湖客有人耐心地给她解释：“姑娘有所不知，这双毒其实是两个人。传言是一对姐弟，名叫伶舟袭夜和伶舟颜约。这两人擅用毒蛊，他们下的毒天下再没有第三人能解，是以通常人都不敢去招惹他们。”
  “听说最近他们来了盛京，可是真的？”“嘘，别这么大声！他们两个怪人，外一听到你说他们一个不高兴，下毒毒死你！”
  镜眠听得一阵惊悚，只听又一人道：“再说到公子浮雪。据说他剑术无双，而且行踪隐秘。上次有人在江湖上看见他已经是四十多年前了。”
  有人接口：“听说他容颜俊美，可是真的？”
  “我怎会知道！再美也是个男人，谁要看他……“
  这话题到这里便又扯开了去。静亭看着那些眼冒红光的人，在心中应了一句，是真的。
  镜眠听着他们渐渐开始讨论某某楼的姑娘什么的，没什么有用的内容了，摇摇头，继续吃自己面前的菜。可这时，那几人中有一个瘦高的男人走过来，竟径自在她对面坐下来。
  这人肤色较白，相貌也不似那些人那般粗犷，便自忖有几分魅力，笑着对镜眠道：“相逢便是缘，在下请教姑娘姓名？”
  镜眠对这个小白脸好感不大，皱眉不想答，那人却又问了一遍，她只得不情愿地道：“镜眠。”
  “原来是镜眠姑娘。”那人一点不见外，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在下今日见得姑娘这般仙子，真是三生有幸，还请……”
  突然，一道清澈的男声传过来——
  “眠儿，你怎的在这里？”
  镜眠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面色白得像鬼一样的男子拢着袍襟在她对面坐下来，还挑眉望着那方才找她搭讪的男人：“阁下是我家眠儿的朋友？”
  这句“我家眠儿”一出口，那人神色便是一僵。镜眠看了看突然杀出来的这人，再看看先前那个，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小白脸也是分等级的。后来的这个不仅脸色白到惨然，而且五官清俊，神情高贵，显然更高一筹。
  果然，之前那个看了看竞争对手，讪讪走了。
  “眠儿，你自己跑到这里来，为何不等我？”那男子眨眨眼望着她，漂亮的眉毛挑起，镜眠头上留下一滴冷汗：“你、你你……”
  那人飞快地握住了她的手，于是她那句“你是谁”就卡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
  他压低了声音：“我帮你解围，你总要答谢我一下的好吧？”
  镜眠瞥了一眼他还搭在自己手上的手，迟疑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那男子微微一笑，转头叫来店小二：“给我切五斤酱牛肉来。”
  店小二：“多、多少？！”
  “没有听清楚？五斤。”
  那小二一阵恍惚，去了，再回来时端了满满两大盘酱牛肉。镜眠也是一阵目瞪口呆，只见对面那男子优雅地拿了筷子夹了牛肉，一片一片地吃下去。一刻过后，两个盘子居然都见了底。
  店小二魂飞天外：“客、客官……您嗓子干不干，我去给您拿壶茶……”
  那男子摆了摆手，如春风般和煦地一笑：“眠儿，那么，我就先走了。”说完，转身离开了酒肆。
  镜眠久久不能回神。这人的穿着看起来不像是穷人家的，虽然面色惨然了些，也不像是吃不饱饭的。他要她的答谢，竟是请他吃了五斤酱牛肉……
  好在她身上银子多，结完了帐，一路沿街边溜达下去，天色渐晚，大街小巷开始冷清起来。她便找了一家客栈打算投宿。
  没想那店家颇不友善地上下打量她一阵：“不是本地人？那不让住！”
  镜眠一阵气结，若是本地人那还需要住店么？
  真没见过有了生意还往外推的，镜眠连连换了几家店，居然都被拒之门外。
  最后终于碰到一个还算好心的店主给她解释：“姑娘啊，不是我不让你住。而是这些天据说这城里来了双毒，闹得人心惶惶，一见年轻的姑娘和公子便会引人怀疑。你要是住进来了，我店里其他的客人还敢住么？”
  “我哪里像双毒，你看我全身上下难道有藏毒的地方？！”
  那店主却依旧拒之，将门扇合了起来。只留得镜眠一人站在街上忿忿然，暮色四合，灯火万家，她却连个下榻的地方都没有。难道真要睡在大街上？
  无奈之下，只能漫无目的地沿着大路走着。过不多久就到了城近郊的地界，四周的景致慢慢变得荒凉起来，少有人烟。
  瑟瑟的凉风吹着丛生的衰草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声。镜眠停了下来，虽然有武功在身，不怕到荒凉的地方来，但是再这么走下去也却是不是个事儿。
  但就在这么个抬头四望的功夫里，却让她发现了不远处矗立着的一座废弃的庙宇。她喜出望外，匆匆几步奔到庙宇门前，借着斜阳的最后一点残晖看见庙里端坐着个人影，就在佛像前，一动不动。
  难道不是废庙，还有和尚在？
  镜眠走了进去，那个人却一动不动。她这下更是疑惑，直接转到那人身前去看他面貌，一对上那惨然的脸色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这不是酒肆中帮她解围的那个极品小白脸么！
  那人仿佛被她的叫声惊醒，睁开了眼睛悲愤地望了望她，然后身子一晃竟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姐！”
  镜眠一时间慌了手脚，一边擦拭地上的血迹一边惊慌地道：“公子你还好吧？我……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但是这个姐啊，弟啊什么的可不能乱叫，我当不起，你……哎，你别晕别晕，坚持住，我这就去城里给你找大夫来！”
  刚说完就感觉自己被人推开，一个黄衫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庙里，手里捻着几枚黑色的药丸就给小白脸喂下去。
  那小白脸不多时便咳了一声醒转过来，望着那黄衫女子幽幽道：“姐，你可害死我了。”
  敢情这声姐不是在叫她，而是在叫这位黄衫子的美女。
  镜眠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那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她，小白脸认出她来：“你不是那个……怎么是你？不过是在酒肆中见了一面你就跟我到这里来，莫不是看上了本公子的过人姿色？”
  刚说完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美女在他颈侧、肩后各敲了几下，他才慢慢平息下来，脸上不正常的惨白褪去，恢复了血色。
  “谁叫你在我炼药的时候闯进来，这毒算是便宜你了。你以后要是再惹我，我便将那只蝎王下在你身上……你当我舍不得？什么毒蛊用在我亲弟弟身上我都舍得，不信你且试试。”
  镜眠听着那美女一阵絮絮叨叨，也明白了一件事：小白脸不是天生的小白脸，是中了他姐姐给下的毒才变成的白面鬼。现在毒解了，果然看着顺眼了许多……至于后面那些话镜眠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不过听到“毒蛊”二字，心里却突然一惊。
  “你们是‘双毒’！”
  ☆、06　七折宫
  极品小白脸闻言只是挑了挑眉，黄衫美女望着镜眠，微笑点了点头。
  居然真的是“双毒”！
  镜眠半晌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指着小白脸：“你是伶舟袭夜？“然后转向黄衫美女：“你是伶舟颜约？“
  那黄衫美女愣了一下。
  小白脸却掩着嘴嗤嗤笑起来：“你这是听谁说的。你不知道么，我才叫伶舟颜约。”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姐姐：“她叫伶舟袭夜。”
  镜眠一阵无言，也不知道这姐弟二人的父母是如何想的。
  不论如何，三人聊过几句，算是认识了。镜眠这才知道她和伶舟颜约之前的那场相遇的由来：伶舟颜约惹了自家姐姐不高兴，于是被下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毒。为了减慢毒性由胃部开始在体内的蔓延的速度，伶舟颜约需要大量进食以缓解毒性。
  而这两人出来，钱却都带在了伶舟袭夜的身上。因此伶舟颜约这一中毒被赶出来，却是身无分文，无奈之下，便在街上四处找金主。
  这找来找去，最后就找到了镜眠身上。
  而至于为什么他压制药性的选择是酱牛肉，而不是别的什么玩意……伶舟颜约没有解释，按镜眠的理解，大概是……个人口味吧。
  之后他又找到这间郊外的小庙强行逼毒，却恰好又让镜眠遇上，于是才机缘巧合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伶舟袭夜沿着唇轻笑：“那么我们与镜眠妹妹真是有缘，不知镜眠妹妹一个人出门在外，是要做什么去？“
  镜眠虽刚认识这两人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