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
绚烂冬季 更新:2021-02-18 16:45 字数:4787
“胡说什么呢!”见他想摘下戒指,白彤忽然极其慌张地扑上前按住他的手,急促道,“这个戒指不能摘下,我当初给你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么?不能摘下!绝对不能!”
周毅诧异她的激动,同时也为她对婚姻的紧张程度而感到高兴,他一把搂住白彤,笑眯眯回答:“不摘不摘,老婆,我很爱你的,你可别离开我。”
白彤轻轻点头,将脸埋进对方怀里,周毅没有发现,此时此刻,她的眼中竟流露出无尽的悲伤……
周毅一直不清楚,妻子给自己的那枚亮银色戒指到底是打哪里来的,又是多少钱买来的。三个月前,也就是白彤被解雇的时候,她带回家一枚看起来朴素却极为特别的戒指,非得要戴到周毅手上。可关于戒指的来历,白彤一直含糊遮掩,半点也不愿透露,只是细细叮嘱说无论遇上任何情况都不得将戒指摘下。
周毅答应了,也承诺了。
这戒指,是要戴一辈子的吧,如同爱情,一辈子。
“哎,小周啊,你不是要去厕所嘛,快去快去,我先替你应付一下客人。”
“啊?哦,好!”猛然从戒指的回忆中恍过神,周毅感激地看了同事一眼,然后急匆匆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这半年来,他一直在这家公司销售电脑,从小职员做到负责人,又从负责人被降回小职员,世事变幻,谁也说不清。
周毅叹了口气,转过一个拐角,忽然看见有个女子缩着身子蹲在地上,面部痉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俨然一副痛苦的模样。
他一惊,急忙跑上前弯下腰,扶住对方胳膊连声询问:“怎么了?小姐?你怎么了?”
“药……”女子艰难地动了动嘴唇,颤抖着手指向角落,“药……”
“药?”周毅沿她所指方向望去,发现那女子的包包就扔在了不远的墙边。他立刻上前把包包翻了个遍,终于找出一瓶气喘药,及时挽救了女子的性命。
周毅后来才知道,他救的这个女子叫孙银素,竟然就是公司老总的女儿。
银素感激他救了自己,多次邀请他吃饭,可周毅顾及到在家的妻子,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
后来,白彤知道了这件事,她并没有对此表示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翻出孙银素留给丈夫的卡片:“人家要感谢你,你就去一趟吧,吃个饭,没有什么。”
“那,老婆,你陪我去。”周毅处处以妻子为先,“不然说不定我会见异思迁哦……”
白彤一怔,脸色莫名有点苍白:“孙小姐……长得漂亮么?”
“很漂亮啊,有才有貌,家里又经营大公司……”周毅似笑非笑地搂紧她,“不过在我眼里,还是老婆最漂亮。”
“就会油嘴滑舌。”脸上微微有了些血色,白彤握住对方手臂,“不了,我真的不去了。孙小姐既然是你的上司,就多跟人家打打交道,以后升迁也容易,我们就能过好日子了。”
白彤的这句话说得没有错,自从周毅常与孙银素见面之后,周毅很快就得到了提拔,从小小的职员晋升为销售部副经理,甚至还有继续升迁的迹象。
终于,周毅的薪金不断增多,家里环境也慢慢好了起来。
一切都逐渐步上轨道,可白彤却似乎变得更加不快乐了。
周毅不知道原因,也没有时间知道原因,他每日每日忙着工作,时时见着上司孙银素,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老婆,我们要个宝宝好不好?”
这天夜晚,周毅好不容易完成工作提早回家吃饭,他从后搂着正洗碗的白彤,一脸幸福洋溢:“老婆,好不好嘛……”
“你很想要孩子?”白彤望着洗手盆边的碗筷,目光中有说不清的情绪。
“当然啊!”周毅没有发现她的不妥,“你知道我很喜欢宝宝,而且那是我们爱的结晶嘛……”
“毅。”白彤擦干一双筷子,冷不丁换了语气,“我想出去走走,散散步。”
“我陪你?”
“不,不必了,我自己随便走走就行,顺便还有些东西要买。”
“可是晚上出去不太安全……”
“没事,我就在附近。”在妻子的一再坚持下,周毅只好独自窝在家里看电脑。
白彤出了电梯,走到附近公园的长椅旁,叹口气,静静地坐了下来。
夜晚的风很冷,但丝毫不影响白彤。
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觉,风的凛冽,水的冰凉,火的灼热,以及病痛,饥饿,劳累,这些感觉她都不会再有了。
因为三个月以前,白彤就已经死去了。
死在那个寂静无声的黄昏。
“白小姐。”
正当白彤沉浸在回忆中时,忽然有人上前打招呼:“白小姐,好久不见。”
白彤抬头,见是一个青色衣裳的卷发女孩,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坦然微笑:“店主小姐,好久不见。”
那女子怀中抱了一只毛茸茸的黑色猫咪,神色慵懒,眼睛明亮而妩媚。
女孩坐到白彤身旁,目光温婉:“白小姐,这三个月,你过得可好?”
白彤又是一怔,沉默许久,然后笑得苦涩:“无论好不好,日子总归是要过的。”
青衣女孩眨了眨眼:“也是,自己选择的路,要自己走完。”
白彤垂下头,没有答话,四周一切恢复沉静。
半年前,白彤得知自己患了无法医治的疾病,那种病,随时能够置人于死地,所以她独自一人悄悄去了青鸟小筑。面对店主青眠,她说,要活下去,无论用任何代价,自己都要活下去,帮丈夫分担事务与烦恼,陪丈夫度过最艰苦的日子。
青眠看了她许久许久,然后交给她一枚戒指,说,戴在最爱的人手上,那么,即使她离开了这个世界,最爱的人也能看得见她。但,能看见她的,也唯一人而已。
白彤当时很诧异,半信半疑地询问戒指的价格,结果店主只是笑了笑,回答:永远不要摘下它,否则灵魂将无条件献予青鸟。
三个月前的一天,是的,十月七日,白彤死了,毫无预兆。
她看着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剥离再融合,接着整个人变得轻盈而半透明,不由得一阵心酸无奈。
于是,那日下午,周毅回来时,她骗他,说被公司解雇,不必再去上班,不必再出门。
剩下的所有时间,无尽的时间,她只与他相处,她只向他展示喜怒哀乐。
只要戒指没有摘下,白彤便永远活在周毅的眼里。
“白小姐。”青衣裳的女子——也就是小筑主人青眠叹了口气,仿佛有些疑惑地询问,“爱情,真的如此重要么?比生命还要重要么?重要到你甘愿冒灵魂被出卖的危险?”
白彤愣了愣,抬头定定看着青眠,忽而便笑了:“店主小姐,我不知道灵魂献出是什么样的概念,我只知道,我爱他,胜于我的生命。生,以及爱情,我选择后者。”
青眠微微一震,沉默片刻,随后别有深意地望向怀中猫儿:“倘若,他已不再爱你……”
“那又如何。”白彤摇摇头,“我爱他,这一点,足够成为我冒险的理由。”
那一刻,那慵懒黑猫的眼中仿佛绽现出了极其温婉的光芒。
“那么……”青眠不再说话,只是欠欠身,表示道别,“祝你幸福。”
没有犹豫,她转身离去,柔弱的背影似乎有那么一丝苍凉。
爱情,究竟有多么磅礴的力量。
青鸟懂得,黑猫懂得,白彤懂得,周毅,也是懂得的。
否则他不会在与孙银素二人的晚宴中,一口回绝了上司的提议。
白彤散步的第二日晚上,周毅再度与银素共进晚餐,一开始的时候气氛很是融洽,融洽到周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会提出那样的话题。
“毅,你有没有想法……和谁一起生活?”孙银素语气半点迟疑半点探询。
周毅没理解她的意思:“一起生活?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银素一早向四周的人探听过,知道周毅自从妻子死后,一直没有缓过神来,似乎还总以为妻子还活着,不愿接受他人。
“就是找个人照顾你,一起过日子。”
“啊?”周毅依旧一头雾水,“我结了婚的,和内人一同生活。”
“我……我知道。”银素有些着急,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可是你不觉得这样根本没什么用吗?其实……其实一直以来我挺喜欢你的,况且你妻子她……她现在帮不了你什么了,你妻子已经……”
“不要侮辱她!”周毅以为对方要说白彤的不是,隐隐发了火,“我是有家室的,孙小姐,请自重。”
“不是,我没有侮辱她,相反,我很尊敬她。”银素越说越乱,“可是……”
“不要再说了。”周毅忿然起身离桌,“孙小姐,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如有不当,还请包涵。”说罢也没有等女方回答,他便径自出了餐厅门。
回家之后,周毅反复思索多番,最终还是决定将来龙去脉告诉妻子,意外的是,白彤不仅没有对此事表露任何不满情绪,而且还笑了笑,说不要紧,还说了一句,总要孙小姐请吃饭多不好意思,改天,请她来家里吧。
周毅扬起眉,有些惊奇,他并不知道,妻子说的“不要紧”里,有多少的无可奈何。
后来,在白彤的一再怂恿下,周毅真的去以妻子的名义邀请上司到家中做客。
孙银素一方面暗自诧异,一方面又高兴对方对自己的重视,毕竟不是谁人都能进周家的。
周毅带着客人回到家中,却发现妻子不在,不由叹气。
“这个白彤,明明要我带客人回家,自己又不知跑去哪了。”
他一路解释,一路招呼银素坐下:“不好意思哈,孙小姐,内人很是马大哈,你随便坐,喝什么?有茶、有可乐、有牛奶……”
“茶就可以了。”银素礼貌地欠身,她从来不是什么显摆的大小姐,一个人,即便是家财万贯,也得懂得收敛才招人喜欢。
“好的,等会儿,我顺便再做些点心,你可以随便看看,不用客气。”周毅转身入了厨房。
银素爽爽应了一声,站起身,四处踱了几步。
“咦?”
忽然间看到了什么,她停下脚步。
“原来这就是白小姐啊……”她目不转睛地瞧着卧室墙上的一幅结婚照,喃喃自语,“真的很漂亮呢。”
“一定是个好妻子吧,不然毅怎会如此挂念。”
顿了顿,银素忽而朝那裱得精致的照片鞠了鞠躬,一字一句道:“白小姐,我知你们相爱,只是,你们已阴阳两隔,请允许我接替你的位置,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绝不比你要少。”
银素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包含了最深沉的爱意。
而即使她的声音再轻,那躲在阳台角落暗暗观察的女子还是听见了。
白彤。
那半透明的人儿静静步到孙银素身后,极轻极浅地叹息一声,浅得犹如清风拂过。
也许,这一次真的该放手了。
死者无论爱得再深,也无法及得上活生生的人吧……
为了所爱之人,献出生命、献出灵魂,也是值得的呢。
白彤转过眼波,望向厨房的方向。
那一枚戒指,终究是戴不成一辈子。
但庆幸的是,终于有人来延续自己的爱。
犹如戒指,这枚摘下了,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另一枚,填补空缺。
辛盏再篇
我一直不知衣在青鸟小筑,是的,一直不知。
青鸟所布的结界太强大,我甚至窥不到小店里头的任何气息。
否则,我不会犯如此重大的错误。
十年前,我偷看神的生死簿,上面说,衣将与青鸟有一段爱恨恩怨。
我当时不解,衣与青鸟素来并无瓜葛,一个是凡间的仙,一个是尘世的魔,莫要说恩怨,即便是擦肩也难罢。
直至那个天雨滂沱的夜晚,我看见那个叫雪杨的人类小心翼翼抱走负伤的衣时,我才恍然大悟。
或许,在那个时候,一切已成注定。
命运视众生为玩物,我们皆逃不掉。
雪杨即林染,林染便是雪杨。
一个男子的前世与今生,顿时将一仙一魔牢牢牵引。
衣与青鸟,终究是有了关联。
爱恨恩怨,竟真有此事。
所以那段日子,我才花尽心血,抓雪杨作衣的替死鬼,一来可以为衣挡去一段死劫,二来能错开衣与青鸟的恩怨,一举两得。
但我万万料不到,衣竟愿为雪杨而死。
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令得青鸟如此,衣亦如此。
她们二人皆是温婉纯良之人,为何要遭这种罪?
我不服,我真的不服,但神谕不得说出口,否则即便是我,也得身首分离,所以我暗地里拼尽全力,阻止幻化人形的衣与雪杨相遇,甚至前去拜托了同为神之仆的龙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