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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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更新:2021-02-18 14:07 字数:4971
上卷 第十二章 秋菊
直到马车出了离宫,花朝仍是一言不发。
月娘低头为她抚平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上佩带的明珠绦带,又扶正了发上因马车颠簸而散开的珠钗,试探道:“公主,怎么那么突然说要回宫?”
:“难道要在离宫住一辈子吗?”花朝看了看她,又将头转向掀开的车帘一角。
车外,流火骄阳,繁花飞舞,她的心却好似坠入万丈寒潭,越接近皇宫,那种恐惧的感觉越强烈。
:“那日容娘娘和您说了些什么?”月娘终是没有忍住。
花朝身子一僵:“姑姑,您不该瞒着我的。”
月娘闻言不由得大惊失色:“您,您都知道了?”
花朝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头盯着脚上那双姜黄色细罗宫纱绣鞋,上面只绣着一朵千瓣菊花,那千瓣菊花是用了五彩镶金的金色丝线所绣,枝蔓清晰明艳,打远了看宛若真花迎风傲放一般,宫中女子绣鞋之上大多绣了蝴蝶鸳鸯,惟独她的绣鞋,母妃总是着月娘绣了各色菊花,大抵是希冀女儿能如傲霜之菊般。
:“姑姑,我必须回宫!”花朝再扬起脸时,眸中的坚定恍似换了个人。
月娘在这一刻,惊厄的无以复加。
马车在宫门外停住。
:“公主,姑姑,该下车了。”萤儿在车外唤道。
月娘下意识的抓住花朝的手,哀求道:“公主,娘娘她是希望您远离皇宫的呀。”
:“姑姑,我们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花朝掰开她的手,苦涩一笑道。
巍峨肃穆的皇宫已然出现在眼前,殿阁玲珑碧檐金阑,依然如旧,此番看来却恍若隔世。这高墙之内,断送了多少如花美眷,可还有一处清净安宁之地?当初决然的离去,今朝却还是无奈归来,她苦笑不已,母妃宁死也不愿死在皇城之内,连遗言都愿自己远离皇宫,只可惜,自己到今日才明白四哥哥的那句话:身不由己。不同的是,今朝归来,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没了母妃,在所有人的眼中,尽管高高在上,再怎么金装玉裹却也不过是一个可怜虫罢了。
宫门前齐整整数十个侍卫,衣着光鲜,对面而立。
:“朝儿。”
花朝醒过神来:“四哥哥。”
四皇子疾步走来,轻裘缓带,王冠峨嵯,越发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光华顿生。
:“回来就好,离宫虽自在了些,到底不便。”煦轻轻按住她的肩头。
花朝尚未答言,只听一个娇媚的声音道:“我当是谁那么大排场,竟能出动四哥哥亲来迎接,原来是七妹妹,怪不得呢。”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女子身穿镂空淡紫轻丝鸳鸯锦月牙薄衫,下着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脚上一双明艳艳的粉红绣鞋,梳着飞月髻,头插亮晃晃孔雀钗,面容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笑盈盈的走过来,不是永平公主盈玉又是何人呢。
:“见过二皇姐。”花朝不肯落了话柄在她手上,毕竟今时今日这后宫还是骆氏天下。
盈玉微微一笑,只转过脸道:“彻,站在那里做什么?不来恭贺七妹回宫吗?”
:“见过四皇子,七公主。”凌彻一身淡蓝便服,孤洁清寂,拱手道。
煦的脸色变了变,旋即回复素日的淡然。
盈玉和凌彻并肩而立,俪影争辉,光彩耀人,好一对璧人!
:“数月不见,妹妹越发清丽了。”盈玉一脸的笑意,上下打量着花朝。
花朝目不斜视,只做不见两人的亲密状,淡淡道:“二皇姐芳容天成,花朝不及万分之一。”
:“彻,你说我和七妹谁美一些?”盈玉咯咯笑起来,云鬓步摇亦随之颤动。
凌彻的目光状似无意从花朝身上扫过,四两拨千斤道:“春花秋月,各有所长。”
盈玉满脸不悦,瞥了他一眼:“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
:“四哥哥,咱们该走了吧,父皇还在等着呢。”花朝对煦道。
煦会意:“你们慢聊。”
待两人去后,盈玉双目灼灼盯着凌彻:“那么,你是喜欢春花还是秋月?”
凌彻漫不经心抬眼看着那个背影:“秋菊,我喜欢秋菊。”
盈玉咬着下唇,愤恨不已。
好容易走出了他们的视线,花朝这才发现手心里渗满了密密的汗水。
:“朝儿。”煦担忧的望着她。
:“哥哥,你看他们是不是很相配呢?”花朝笑靥如花。
煦叹息不已:“朝儿,哥哥只要你得到幸福。”
花朝垂下头来,不愿叫他瞧见自己眸中的泪水,在这诺大的皇宫内,除了他只怕再没有第二人这样真心的盼着自己幸福。这些年,一直活在他的庇护下,竟不知他独自背负着那般沉重的秘密,却从不对自己吐露半分。
从今而往,哥哥都不是孤军奋战了。
就象那么多年,每次最难的时候哥哥都挺身而出一样。
母妃她们失去的,我们都要一一夺回!
:“老奴见过四殿下,七公主。”御书房前,粉圆肥白的秦玉垂手恭敬道。
:“秦公公,多日不见了,身子可还硬朗?”花朝柔柔道。
秦玉一愣,这位公主向来冷漠,怎生今日,忙回道:“托公主鸿福,老奴尚硬朗。”又道:“公主节哀。”
:“父皇可在?”煦道。
:“皇上在容娘娘那里,特命老奴在此等候,请殿下和公主移步锦华宫。”秦玉回道。
花朝点头:“这就请公公带路,莫让父皇着急。”
秦玉又是一愣。
这位主儿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以往每次皇上召见,非三催四请不可,今日这是?
煦亦是讶异,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上卷 第十三章 月嫔
宫里的日子年年岁岁仿佛都是相似的,金风初度,锦华宫中遍植的株株碧梧叶叶有声,青黄色的宽大树叶在树梢上摇曳着,不时飘落下来,花朝立在庭院中,恰有一枚落在手边,轻轻一碰,却是碎成了无数片。容妃向来不喜繁花锦簇,嫌其春盛秋凋,独独爱这些四季长绿的高大树木,因而阖宫内经年流阴满院,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怎么好端端的对着梧桐树出神呢?”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是煦。
花朝回转过身子,淡笑道:“我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对着梧桐树出神呢,不过是方才落叶纷飞,一时看住了罢了。”
煦低低一声长叹,蹙了眉头不再做声。
容妃身侧的大宫女软红走来含笑道:“皇上命殿下和公主进去呢。”
:“四殿下到,七公主到!”
随着内侍尖利悠长的通报声,兄妹二人走进锦华宫正殿内。
:“臣儿,臣女见过父皇,容母妃。”
:“平身。”皇帝端坐在塌上平静道,他一身明黄朝服在阴暗的天色底下格外的醒目,浓密的剑眉此刻攒在一处,目光始终在许久不见的小女儿身上,半晌方道:“你瘦了。”
花朝心内一酸,几要落下泪来。
这些年,他虽不肯踏入无忧宫一步,到底待自己极好的,反倒是自己总在刻意疏远他。
:“好在如今回宫了,多加调理调理便过来了。”容妃在一侧安宁笑道。
皇帝凝眸看她,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母妃往生之时,可说过什么不曾?”
:“母妃说,这世上最悲哀的字莫过于“如果当初””花朝浑身一颤,咬了咬苍白的下唇,狠下心来。
皇帝闭目凝神了片刻,淡淡道:“哦?她这样说吗?”
花朝没有做声,心却砰砰跳的厉害。
:“你去歇息吧,朕得闲了再叫你说话。”皇帝象是累极了,颓然半卧在御榻上。
半晌不语的煦扬起脸:“敢问父皇,花朝妹妹安置在何处?”
皇帝皱了眉头:“自然是无忧宫,怎么?”
煦欲言又止。
容妃淡淡道:“如今,无忧宫是月嫔姐姐住着。”
:“月嫔?”皇帝怒起:“是谁准她擅自住进去的?”
:“皇上忘记了吗?那日贵妃姐姐和皇上提过的,过后月嫔姐姐便奉旨住了进去。”容妃刻意将提过和奉旨两字咬的清晰无比。
皇帝面色越发阴郁:“既是提过,便是朕未置可否,何来旨意?贵妃也糊涂了不曾?”
容妃温婉一笑,适可而止的默然。
:“父皇,既如此,就请随意指一处给臣女即可。”花朝眼中含着泪水,缓缓道。
皇帝本对她母女存了一份愧疚,见刚经丧母之痛的女儿如此,心下大不忍:“休要胡言。”随即唤道:“秦玉,去无忧宫传朕的话,命月嫔即刻迁出,不得有误。”
花朝忙道:“父皇,臣女刚刚回宫,不愿平起波澜,还是算了吧。”
皇帝摆摆手道:“不必再说,朕自有分寸,你去吧。”
容妃亦笑道:“公主先去歇息吧,皇上也累了。”说着,右手不经意抬起捂在心口。
花朝看在眼里,口中道:“是,臣女告退。”
刚走出锦华宫,煦便急切的拉住花朝:“这是怎么回事?容妃她倒似处处在帮我们。”
:“哥哥这是怎么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帮我们呢?”花朝避开他的目光。
煦摇头道:“不对,朝儿,你快说,那日我走后,容妃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不曾说过什么,是哥哥多想了。”花朝竭力使自己的表情令人信服。
:“朝儿,我总觉得你好象不太对劲,如今姨娘不在了,你心中要是有事,可不能瞒着哥哥啊。”
花朝勉强笑道:“不会的。”
煦又交代了几句,才匆匆离去。
紧走几步,饶过琉璃影壁,无忧宫已出现在眼前。
素日冷清的宫门前竟是熙嚷一片,宫女内侍来来往往穿梭着。
:“这是在做什么?”萤儿不解道。
花朝冷眼看去,略带嘲讽道:“看不出来吗?月嫔娘娘奉旨移宫呢!”
正说着,月嫔已到了眼前。
她一身烟葱绿的薄烟纱小衫,配着碎花翠绡妆纹曳地长裙,手中轻轻摇了一把掐金乌骨扇,满头青丝拢做朝云近香髻,斜插一字排开九凤簪,淡扫蛾眉薄粉敷面,冷笑着走到花朝面前:“花朝公主好大的威风!”
:“不敢,花朝人微言轻,说起威风来,怎及月嫔娘娘尚未奉旨便擅居别宫来的利落!”花朝低首敛眉道。
月嫔登时臊的满面通红,双手不停的绞着烟绿缎子衣角,银牙几要咬碎。
:“娘娘手下留情,这料子最经不得这般揉搓了,以后再想要可是没有了。”花朝淡淡一笑道。
月嫔身上的料子是极难得的天山冰蚕丝绵,轻薄绵软,触手皆温,最宜在夏末秋初的天儿穿着,可惜一载不过只得几两,通共五年光阴才献上三匹来,诸妃中只有当年正值盛宠的月嫔机缘巧合得了一匹,剩下的便都赐于了入宫不过一载的南越公主容妃,是以花朝才会说以后都没有了的话来。
当年母妃被诬与人私通,月嫔亦是帮凶!
花朝想及此,眸中一闪而过的阴冷,又回头笑靥如花道:“听说,死去的人会在头七月圆之日回到原来住的地方留连,不知娘娘可见过我母妃?”
月嫔惊的面无人色,手中扇子“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花朝冷笑着自顾自进了无忧宫,命人锁了宫门。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方才还喧闹嘈杂的无忧宫安静下来,在月色的照拂下庭院的萱草如一汪上好的碧玉般通透清亮,因萱妃闺名无忧,皇帝便命在无忧宫遍植了萱草,萱草又名谖草,谖就是忘的意思,谖草,令人忘忧。
如今人去殿空,杳如白鹤。
上卷 第十四章 夜会
是夜。
满天星斗,一轮满月赫然也挂在天边。
:“公主,夜深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吧。”萤儿打着呵欠道。
花朝无奈的看着她:“月姑姑要是瞧见你这个模样,不知又要罚你呢。”
萤儿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在象牙宝帐内熏了安息香:“姑姑今日怕是累着了,这会子没有精神捉奴婢的短处呢。”
:“哦?歇的这样早吗?”花朝放下手中的泛黄的书卷。
月娘从不肯在她面前托大,总是要等到花朝睡下了才自去歇息的。
:“都快四更天儿了,不早了,公主也歇下吧。”萤儿上前欲为花朝卸妆。
花朝扬脸看了看天色:“你去吧,我坐一会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