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1-02-18 14:06      字数:4891
  郭长风侧耳倾听,罗老夫子已经鼻鼾微微睡热了,便挖去封泥,轻轻倒出竹管里的东西……那是一粒药丸、七枚竹签和一小卷纸柬。
  药丸色泽透明,有一缕淡淡的清香气味。
  七枚竹签,都是“铁竹”制成,细而尖锐,硬逾钢针。
  那卷纸柬上,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
  “药丸能解失魂之毒,竹签专破枯皮神功,须服此丸,再饮‘圣酒’,然后故作痴述之状,即可脱身。妾赠药泄密,非有意辜负师恩,奈以二十载血海深仇,一朝亲情困恼,乍睹石像,已觉神驰,继晤胞妹,尤感心碎,窃思,倘果遗憾于当年,何忍铸错于今后,往事扑朔迷离,情仇是非,各异其词,困惑殊深,愿君义助觅得生父真身,使能百晤释疑,则有生之年,感戴无涯也。”
  柬末虽然未具名,显然出自公孙茵手笔。
  由此看来,烛已经对当年火焚桑园的事存着怀疑,马车中谜样的小手,必然也是她了。
  郭长风大感兴奋匆匆将药丸、竹签仍藏回管中,纸柬则嚼碎咽进肚里,以灭痕迹。
  他虽然还不知道“圣酒”是什么滋味,对于大悲师太将如何处置自己,却已经“成竹在胸”了。
  ※※※
  事情果不出所料。
  第二天一早,瞎姑和麻姑都到了石室,后面跟着四名粗壮妇人,全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
  菜肴席地排开,虽是素斋,却颇丰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包装极精致的酒瓶,扁扁的水晶瓶,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液。
  瞎姑冷漠的脸上,渐次绽开了温蔼笑容,满心怨毒的麻姑,也第一次显得恭谨有礼。
  石门启开,郭长风摇摆着走出来,笑道:“怎么啦,今天寺里加菜么?还是谁订了素席请客?”
  麻姑道:“这是咱们老菩萨吩咐,特地为你郭大侠准备的。”
  郭长风道:“这如何敢当,无功不受椽,怎当得起如此厚待?”
  瞎姑笑道:“郭太侠不必客气,咱们是奉家师之命,代表家师来替郭大快饯行的。”
  郭长风哦了一声,故作惊诧道:“老菩萨的意思是……”瞎姑道:“家师昨听了三师妹回报,深深佩服郭大侠的威武不屈的英雄气慨,为了这件事,她老人家自感孟浪,也无限惭愧,所以特命我姐妹恭奉酒莱,一来谢罪,二来饯别,斋后即送郭大侠下山。”
  郭长风道:“那么,关于公孙姑娘母仇的事,老菩萨如何交待?”
  瞎姑道:“家师说:人各有志,不可勉强。郭大侠离山后,如愿仗义相助,咱们自是万分感激。即或不愿参与,咱们也不敢抱怨。”
  郭长风点头赞叹道:“老菩萨不愧是名门出身,意能如此虚怀着谷,从善如流,这一斋厚待,郭某人必定恭领了。”
  四人围坐下来,麻姑取出两个玲珑玉杯,亲斟了两杯酒,道:“郭大侠,以前多有冒犯,都怪我性子太暴躁,你若不记前嫌,请干了这一杯。”
  郭长风接过酒杯,笑道:“师太这话叫人好生惭愧,是郭某鲁莽,应该我向师太赔罪领罚才对。”
  举杯就唇,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赞道:“这是什么酒,好香!”
  瞎姑道:“这是老菩萨亲酿的圣酒,平时除了供佛之外,自己也舍不得吃。”
  郭长风笑道:“我是个酒鬼,自认已尝尽天下佳酿,却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好酒,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酒多半是采百花香精酿成的?”
  麻姑接口道:“一点也不错,正是百花香精酿成的,郭大侠,请干一杯。”
  郭长风摇手道:“不!师太,好酒须细细品尝,才能领略其中美妙。”
  说着,朝杯浅尝一口,啧啧赞道:“唔!既香且醇,的确是好酒,好酒!”
  麻姑道:“好酒就干杯吧,瓶里还多着啦。”
  瞎姑低声道:“二师妹,不用催郭大侠,反正时间还早,让他慢慢喝。”
  郭长风只作没有听见,又将另一杯酒递给罗老夫子,笑道:“难得的好酒,喏!老夫子也尝尝。”
  罗老夫子倒挺爽快,举杯一饮而荆
  郭长风见他干了杯,才跟着干杯,暗中却注意他有些什么反应,以便“如法泡制”。
  三杯下肚,罗老夫子突然眼发直,瞬也不瞬地望着前方,额头上竟冒出大颗汗来。
  郭长风连忙也直着眼,运气迫汗,两人状貌,如出一辙。
  麻姑吃吃地笑了起来,道:“郭大侠,这酒的味道很不错吧?”
  郭长风不答,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瞎姑道:“是时候了,叫他们准备车辆。”
  瞎姑道:“别忙,这小子破我神功,咱们还得低声下气陪他喝酒,先让我出一口气再走。”
  说着,一把拉住郭长风的衣领,“劈劈啪啪”就是几耳括子。
  郭长风知道,“失魂”的人必然没有知觉,只好假作木然,忍着痛由她打。
  硬挨了轮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痛,嘴角咸咸地流着血,郭长风不能还手,只能在心里咒骂:现在且由你打个够,总有一天,要你连本带利一起偿还……瞎姑道:“好了,别把他脸打肿了,改变了外貌,等大事办完,自有你出气的时候。”
  麻姑悻悻地放手,说道:“今天算这小子便宜,如果不是老菩萨留着他为饵,引诱林元晖入彀,我非把他剥皮抽筋不可。
  瞎姑道:“引诱林元晖入彀还在其次,最主要是用他对付秦天祥,夺取另一半秘方。”
  麻姑道:“他神志已失,会是秦天祥的对手么?”
  瞎姑道:“失魂之毒,并不影响武功,只要他和秦天祥两败俱伤,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麻姑道:“老菩萨这药还是第一次使用,不知是不是真灵,万一临事出了意外,可就麻烦了。”
  瞎姑笑道:“你若不信,咱们就当场试验一下,叫他往东,他决不会向西。”
  语音一落,低喝道:“郭长风,站起来。”
  郭长风如奉纶音,一挺腰,应声站了起来。
  瞎姑道:“右转身,向前走!”
  郭长风毫不迟疑,身躯右旋,大步向前走去。
  前面六七步,就是石壁,郭长风装作看不见,笔直向石壁走去。
  “砰”的一声,整个撞在石壁上,仰面跌倒。
  但郭长风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爬起来又往前走,跌倒再爬起来,仍然向石壁硬撞……
  直到瞎姑喝令:“站住!”郭长风才停止前行。
  麻姑笑道:“太妙了,这小子已经不是人,筒直变成一架机器了。”
  郭长风心里暗骂:“你才不是人呢,现在且让你笑,到时候,我叫你哭也哭不出来……”
  麻姑道:“大师姐,你再试试他的暗器手法准不准?”
  瞎姑道:“不必试了,他神志虽然受制,武功仍在,只不过,必须有人吩咐他,他才会出手。”
  麻姑道:“他能分辨出该听谁的吩咐么?”
  瞎姑摇摇头,道:“这却不能。”
  麻姑道:“如果临敌时,对方也吩咐他反击咱们,那岂不是糟了?”
  瞎姑笑道:“不会的,他虽然不能分辨发令的人是谁,但头脑已被药性蒙蔽,只能听从简单的命令,每一句,最多不能超过三个字,否则就会困感失效,对方不知道这个秘诀,怎能吩咐他。”
  麻姑舒了一口气,道:“早若有此妙药,也不必白费许多时间啦。”
  瞎姑道:“现在也还不迟,老菩萨为了配制这种失魂之毒,耗精伤神,始获成功,今后由玉佛寺派出的杀手,必然所向披靡,天下无人能敌。”
  麻姑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杀手,而且,不必花一文钱去聘雇,随便走到哪里,俯拾即是,要多少就有多少,有了失魂之毒,何必还要另一半秘方?”
  瞎姑道:“这你就不懂了,据说那另一半秘方中,还有比这种失魂之毒更玄妙的东西,咱们就算不能到手,也决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两人谈得正在兴头,郭长风也听得正入神,一阵脚步声,何老头走了进来,道:“车辆都准备好了,是否即刻动身?”
  瞎姑点点头,道:“好的,咱们马上就来。”
  麻姑道:“这姓罗的老头子要不要一起带去呢?”
  瞎姑想了想,道:“带着他吧,他糟蹋了三杯药酒,留下无益,带了一同去,可能还有用处。”
  说着,站起身来。
  麻姑忙道:“大师姐,让我带着他们走,好不好?”
  瞎姑笑笑道:“其实,带着两具行尸走肉,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麻姑道:“我要试试他们会不会听命行事。”
  瞎姑道:“好吧,可是你要记住,命令的词句不可太长,而且在下命令之前,必须先叫他的名字。”
  麻姑一面答应,一面便对罗老夫子道:“罗化庭,站起来。”
  罗老夫子如痴似呆,应声立起。
  麻姑又道:“郭长风,走过来。”
  郭长风也唯命是从,转身走了过来。
  麻姑得意洋洋地招招手,说道:“跟我走!”
  两人果然就像失落了魂魄似的,跟随在麻姑身后,向门外走去。
  郭长风心里虽然很清楚,瞧着罗老夫子的情形,仍不免暗暗吃惊。
  他一生浪迹江湖,稀奇古怪的事见得太多,却从未听过有这种控制别人心志的药物,当一个人精神已经麻木,只知道听命行事,必然负伤不退,舍死忘生,这实在太可怕了。
  持有这种药物的人,可以任意御使武林高手,天下谁能抵挡?
  这种霸道而可怕的药物,竟会是大悲师大配制的!
  她炼制这种药物,存着什么目的?
  那所谓“另一半秘方”,又在谁手中……石门外的通道很曲折复杂,郭长风的心情,则是一片紊乱。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个宽敞的石穴中。
  石穴外端,便是出口,整个石穴宛如一座大厅,里面停放着一辆双套马车。
  郭长风和罗老夫子都在麻姑指挥下登上了马车,车厢内已经先坐着一个人——公孙茵。
  面面相对,郭长风仍为瞠目直视,恍如未见,公孙茵却扭开脸去,显得十分冷漠。
  驾车的还是何老头,只少了吴姥姥和两名哑童,换了一个罗老夫子。
  车帘放落,马车缓缓驶出石穴,离开了后山。
  黑漆漆的车厢中,郭长风和公孙茵对面坐,气息可闻,却无法交换片语只字,也不敢妄动,因为那耳朵比老鼠还灵的瞎姑,就坐在公孙茵的旁边。
  不过,机会终于来了。
  车行约莫半日,忽然在一处农庄停下来。
  这农庄是座三合院子,四周稻田,屋后林木掩蔽,十分僻静,院子里养着鸡鸭,井有几条高大健壮的獒犬,空地上,妇女在晒谷子,儿童在嬉戏……奇怪的是,人们见了这辆马车,竟然毫无惊诧的表情,仍旧各自操作玩乐。鸡犬不惊,视若无睹。
  车停妥,瞎姑和麻姑都下车进入屋里,车厢内只留下公孙茵和郭长风,罗老夫子三人。
  大约因为郭长风和罗老夫子都饮了“失魂毒酒”,所以未再被点闭穴道。
  公孙茵留了下来,自然是为了监视二人。
  郭长风见瞎姑离去,心里大喜,忙压低声音道:“姑娘,谢谢你的药丸……”“嘘——”
  公孙茵以指按唇,哑声道:“小声些,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玉佛寺门下,当心被他们听见了。
  顿了顿,又接道:“今天夜里,咱们可能会住在这儿,午夜以后,你就可以脱身,但愿你能够体谅我一番苦心,仗义成全……”郭长风道:“难得姑娘如此通情达理,这件事,我必定全力以赴,查个水落石出,总要使得你们不致骨肉相残,遗恨终生。”
  公孙茵黯然垂首道:“我这儿先谢谢郭大侠了。”
  郭长风说道:“但在下心中,还有几项疑问,想跟姑娘详细谈一谈,不知方便么?”
  公孙茵摇头说道:“现在根本没有机会,我大师姐不仅武功高强,行事也最精明,你要特别谨慎,千万不能被她看出破绽。”
  郭长风点头道:“我自会小心。请问这儿是什么地方?她们计划将我送到哪儿去?”
  公孙茵道:“此地是玉佛寺对外联络的总枢纽,名叫赵村,距伏牛山不远……”郭长风一惊,道:“这么说,咱们还在河南境内,而且就在红石堡附近?”
  公孙茵道:“不错,红石堡在老君山,玉佛寺就在鹿鸣山,上次由洛阳回来,马车是故意向西绕道,兜了个大圈子。”
  郭长风轻哦一声,喃喃道:“我明白了,玉佛寺不放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