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蝎子王 更新:2021-02-18 11:44 字数:4748
接着女巫用一种达尼听不懂的语言,对他说话,他因而不由自主跟随姨母念出某些韵词和字。念着念着,最后,魔法镇住了达尼。
“说话!”为了测试法术效力,姨母这么命令达尼。
小男孩无法言语,却笑了起来。
这时,姨母对达尼内在的力量略感畏惧。因为,她刚才施展的这个法术,可说是她所能编构的最强法术了,她原希望不仅藉此控制达尼的说话能力,还想同时收服达尼为她效劳。然而,虽然咒力约束了达尼,他却仍畅笑不误。
姨母没说什么。她在火堆上泼洒净水,直到烟气消失。然后她让小男孩喝水。等屋内空气转为清朗,达尼又能言语时,她才教他隼鹰的真名。只要说出那个真名,隼鹰必应声而至。
这只是第一步。日后,达尼将写其毕生追寻这条法术之路,这条路终将带领他翻山越海去追逐一个黑影,直达死亡国度漆黑无明的海岸。可是,从起头这几步来看,法术之路仿佛是一条开阔的光辉大道。
达尼发现,他一喊名召唤,野生隼鹰即俯飞而下,鼓翼咻咻,闪电般栖息在他腕际,那模样与王公贵族的猎鹰实在不相上下。这情形使达尼越发渴望知道更多召唤用的名字,便跑去找姨母,恳求教他雀鹰、苍鹰、鹫鹰等等的召唤名字。为了学会那些蕴含力量的字,无论女巫姨母要求什么,尽管有的不是那么好做、那么好学,达尼全部照做照学。
弓忒人有两句俗话这么说:“无能得好家女人家的魔法”、“恶毒到有如女人家的魔法”。十杨村这位女巫并不是邪恶的巫婆,她从不碰触高深的法术,也不和太古力打交道。她一向只是凡夫凡妇群中的平凡女子,虽怀技艺在身,但多半只是用来骗骗这个、唬唬那个而已。像“大化平衡”、“万物形意”等至理,真正的巫师都懂、也都力守,除非必要,绝不随意施法念咒;但那些至理,这个村野女巫都不懂。只是,不管碰到什么状况,她都有一套咒语应付,而且老是忙着编构新咒语,只不过她那一套大都是无用的幌子。至于法术的真伪,她实在不会辨认。她知道很多诅咒的法了,召疾恐怕比治病要行。如同一般村野女巫,她也会调配舂药,不过要是应付男人的嫉妒和仇恨所需,她倒有好几帖比春药更阴险的方子。但,这些技俩,她并没有传给年幼的学徒,而是尽可能教授信实的法术。
起初,达尼学习这些法术技巧的乐趣,不外来自于召唤奇禽异兽的力量和知识,而这种纯真的童趣,终其一生也都陪伴他。他在高原上牧羊时,总有猛禽在身旁飞绕,别的村童见了,便开始叫他“雀鹰”。因此,在他的真名尚不为人知时,“雀鹰”这个偶然得来的名字便成了他的通名。
这段期间,女巫姨母常谈起术士多么有本事,能拥有超凡的光荣、财富和权力,达尼听着,乃定意学习更多实用的民俗知识。他学得很快,常得姨母称赞,村童却渐渐害怕他。这使他确信自己不久就可以成为人上人。
就这样,他跟随姨母,一字字、一术术地学,十二岁时,已经把姨母所知的法术大部分学会了。虽然姨母懂得不多,但一个小村庄的女巫,拥有那些,已足使用;至于一名十二岁的孩童,仅那些法术实在太多了。姨母教给达尼的,是她所会的全部药草医术,以及所有关于寻查、捆缚、修补、松绑、揭露等技法。她知道的故事歌谣和英雄事迹,也一一唱给达尼听熟。昔日从术士那儿习得的真言,她悉数传授给达尼。另外,达尼还从天候师和游走面北谷与东树林各村镇的戏耍人那儿,学到许多不同的魔术、幻术和余兴技艺。达尼头一回有机会运用法术来证明自己内在拥有力量,就是上述种种小法术当中的一项。
那时,卡耳格帝国正富强盛。他们统治着北陲和东陲之间的四大岛屿卡瑞构、峨团、胡耳胡、耳尼尼。卡耳格人的语言,与群岛或其他边陲人民的语言不一样。他们是尚未开化的野蛮人,白肤黄发、生性凶猛、嗜见流血、喜闻焚城烟味。去年,他们攻打托里口群岛和强大的托何温岛,大批红帆船组成的舰队是他们侵外的重要武力。其实,攻打消息早就向北传至弓忒岛,可是弓忒岛的庄主们忙于私务,没怎么留意邻岛的灾祸。
维托里口和托何温之后,司贝维岛接着遭到蹂躏,人民沦为奴隶。直到今天,那里始终是个废墟岛。卡耳格人顺着征服的贪欲,继续航向弓忒岛,三十艘长船浩浩荡荡驶抵东港,向东港全镇开打。一仗打赢,未了还放火焚烧。之后,他们把船舰留在阿耳河河口,派兵守卫,然后大军顺着山谷上行,烧杀据掠,人畜一概不放过;沿途又分为若干支队,各自选择中意的地点进行劫掠。大难中侥幸逃亡的岛民,把警讯带往高地。不数日,在十杨村就可以看见东方黑烟蔽天。当晚逃上高崖的村民,都见到下方山谷浓烟密覆,火舌成条。原符收成的田野均遭纵火,果园烧透,树上的果实烤得焦烂,谷仓和农舍慢慢烧成灰黑废墟。
有的村民住山上逃进峡谷,藏身树林;有的村民做了打斗保命的准备;还有的完全不行动,只知就地哀叹扼腕。女巫是逃命者之一,她跑到卡波丁断崖的山洞,用法术把洞口封住,一个人躲在里面。达尼的铜匠父亲是留守者之一,因为他不愿抛下干了五十年活儿的熔炉和锅炉。他整夜赶工,把手边可用的金属全打造成矛尖,一同留守的村民顾不得进一步修整,就赶紧把那些矛尖绑在锄、耙等农具的木柄上,因为已经没有时间制作合适的木柄了。十杨村除了一般的猎弓和短刀,一向没有战备武器。毕竟,弓忒山民并非好战百姓,他们实在不是以战士出名而是以羊贼、海盗、巫师出名。
第二天日出时,高地起了白茫茫的浓雾,一如岛上平日的秋天。十杨村四方延伸的街道上,村民一个个拿着猎弓和新锻的矛,站在茅屋、房舍之间等候。他们不晓得卡耳格人的位置是远是近,只能默然凝视眼前那片把形状、距离与危险藏起来,不让他们看清楚的白雾。
达尼也在这批留守候战的村民中。前一整夜,他不停操作鼓风炉,忙着推拉两支长套筒,为鼓风炉不停吹送空气旺火,所以清晨这时,他两只手臂已经疼得发抖,连自己选来的那枝矛,都没法握好。他不晓得这个样子要如何战斗、对自己或村民能有什么帮助。
想到自己还不过是幼童一个,却将被卡耳格人的长矛刺毙;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名,代表长大成人的真名,就要去冥间报到,内心不由得慌急如绞。他低头注视细瘦的臂膀,由于寒雾四罩的关系,两个臂膀早湿了。他明知自已向来大气大,所以此刻的无力徒然让他干生气。他的内在是有力的,只要晓得怎么使出来就行了。他搜寻己学会的全部法术,衡量着哪些办法用得上--或至少给他和同伙村民一个机会。不幸的是,单靠“需要”不足以释放力量,得有“知识”才行。
明亮的天空,太阳高挂,无遮无隐照射山巅。阳光的热力使附近的迷雾大把大把飘散不见,村民这才看清楚,有支队伍正往山上攀爬。他们穿戴铜制头盔和胫甲,身套皮制护胸举着木铜合造的盾牌,配挂刀剑和卡耳格长矛。队伍沿着阿耳河曲折的险岸,形成一条有长矛羽饰和匡当画响的行伍,迆逦前进。他们与十杨村的距离,已经近得让村民可以看见他们的白面孔,也听得见他们互相高喊方言的声音。眼前这批来犯的军队,约莫百人,为数个不多;但十杨村的男人和男孩,加起来才十八人而已。
这时,“需要”唤出了“知识”:眼看卡耳格人前面小路的浓雾渐散,达尼想到一个或许能生效的法术。先前,谷区一个擅长天候术的老伯,为了争取达尼做他的学徒,曾教他几个咒语,其中一个就叫做“造雾”,那是一种捆缚术,可以捆缚雾气,使之聚集在某处一段时间。不但这样,善用这幻术的人还可以把云气塑造成阴森鬼魅,让它持续一段时间才消散。达尼不会那种幻术,但他的意图不同,且他有能力转变这个法术为己用。念头既定,他立即大声讲出村庄的几个地点和范围,然后口念造雾咒语,并在咒语内加上遮蔽术的咒词,最后,他大声喊出启动魔法的咒词。
就在他施法完成时,父亲从后面走过来,在他头侧重重敲了一记,害他应声倒地。“笨蛋,安静!没本事打斗,就闭上那张念个不停的嘴巴,找个地方躲起来!”
达尼撑腿站起来,他可以听见卡耳格人已经到了村尾,就在皮革匠家前院旁那棵高大的紫杉树边,讲话声音很清楚,马具和武器的锵铿声也听得见,只差还看不到人而已。渐浓的大雾笼罩全村,减淡了阳光亮度,四周迷迷蒙蒙,到最后,伸手已不见五指了。
“我把大家藏在雾里了,”达尼口气不悦,因为父亲那一敲,害他头痛得很,加上施念两套咒语,力气逐渐耗弱。“我会尽力守住这阵浓雾,你叫他们把敌军引到高崖上。”
铜匠眼见儿子立在诡谲阴森的浓雾中,状似幽魂,呆了一分钟才领会达尼的意思。他立刻悄然飞奔,村子每道树篱、每个转角,他都透熟。快跑找到村人后,便赶紧说明行动办法。此时,灰茫茫的浓雾中隐约有道红光,看起来像是卡耳格人放火焚烧某间房舍的茅草屋顶。不过,卡耳格人还没爬上山、进村子,而是在村外暂停,想等浓雾悄散,再进村子痛宰豪夺。
被烧的那间茅台就是皮革匠的房子。皮革匠让两个儿子逃到屋外,公然对卡耳格人叫跳辱骂一通,而后溜走,他们的身影完全没入浓雾中,不露形迹。而大人从树篱后面爬走,跑经一家家村舍,差不多到了村尾时,便对准聚在一起的敌方战士,箭矛齐发。一名卡耳格人被一支刚锻造好、仍炽热多手的矛给射穿身子,痛得滚倒在地。其余被箭射伤的战士怒火中烧,向前急冲,想把这些弱小到他们根本看不上眼的攻击者给劈了,却发现四周尽是浓雾,只闻人声,不见人影。他们只能挥聚手中配有羽饰、沾腥带血的硕大长矛,循声向前朝刺。这批外来战士只顾吼吼嚷嚷沿着街道跑,浑然不知自己已穿越整个村子。灰茫茫的浓雾里,空的茅舍房屋隐约浮现,又消失不见。村民散开奔跑,多数人一直跑在敌人前方,因为村子是他们的,当然路热。只是有几个男孩和老人跑得慢,卡耳格人把他们踩在地上,拿起剑矛,喊着战呼乱砍一气,他们喊的是峨团岛双白神的名字:“乌罗!阿瓦!”
有些战士发觉脚下土地变得坑凹不平时,便停下来;但有些却继续向前,紧追那些游动却始终抓不到的形状,希望能找到他们原欲攻打的那座鬼魅村庄。由于许多闪闪躲躲、忽隐忽现的形状在四面八方飞窜,整片浓雾竟好像是活的。有一伙卡耳格士兵追赶幽魂,一直追到高崖--就是阿耳河源头上方的悬崖边,谁知追到这里幽魂忽然凭空消失在渐薄的雾气中,他们自己却穿越茫雾和突然冒出来的阳光,惨叫着跌落百呎高崖,坠落岩问池水。稍后赶到而没跌下去的士兵,站在悬崖边上拉长耳朵听着。
这下子,恐惧爬上卡耳格人心田,他们不再追赶村民,开始在怪异的雾中找寻队上战友。他们在山麓聚集,但身边要不是老有些奇形怪影纠缠,就是有些拿矛举刀的形影从后面刺过来,然后消失。卡耳格人急忙往山下跑,跌跌撞撞,不敢出声,直到逃出迷雾范围,清清楚楚看见山村下方沐浴在晨光中的河流和峡谷,才停步集合。回头观望时,他们看见小路整个被一面浮动的灰墙罩着,灰墙后的一切全被包藏起来。从那面灰墙里,陆续冒出来两三个士兵,长矛横肩,虽然步履踉跄,仍奋力向前冲。走得出浓雾的卡耳格人,再也没有一个人回头观望第二次,全部匆匆逃离这块魔地。
到了山下的面北谷那边,那些战士面对的可是一场硬仗。从瓯瓦克直到岸边,东树林各城镇召集所有男子,齐力对抗入侵弓忒岛的敌人。他们一队队从坡地下山来,当天及次日,卡耳格人被紧紧押赶到东港北边的海滩。在那里,卡耳格人发现他们的船只全遭烧毁,已无退路,背海一战的结果,悉数被歼灭。阿耳河河口的砂子被乌血染成褐色,潮浪来了才冲走。
那天早上,蒙雾在十场村和高崖上逗留些时,后来在转瞬之间飘散无踪。雾散后,村民站在秋风吹送的丽阳中四下望望,想不通缘故。只看见地上这儿躺着一名黄发散乱沾血、业已名绝的卡耳格士兵;那儿躺着村子的皮革匠,死了--是帝王般光荣战死的。
村里遭纵火的那房子屋在延烧。由于打胜仗的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