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谁与争疯      更新:2021-02-18 08:25      字数:4819
  小方看着她突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龙琪反问:“与本案有关吗?”
  “无关,是我自己想知道的。”小方老老实实。
  龙琪不禁菀尔,“应该40岁了。”
  40岁?小方显然吃了一惊,“一点也看不出来。”
  “是吗?”龙琪的笑容扩散开来。女人就是女人,不爱听唱歌的或许还有几个,不爱听奉承话的那是一个也没有。
  “你一点也不像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小方再一次突然袭击。刚才温馨的气氛马上为之一变。
  只可惜龙琪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她浑不在意,笑了笑,“你认为死了丈夫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蓬头垢面、痛哭流涕、衣冠不振、卧床不起?我也很想那样,做给自己看,做给别人看!但我的公司怎么办?那么多的员工等着我发工钱,工商税务等着我缴钱纳税。再说,我要真成了那付模样,你肯定得苦劝我,要我节哀顺便,化悲痛为力量,死者已矣,活着的还得活着,对不对?好啊,现在我已经节哀顺便,已经化悲痛为力量,你却看不惯。管你看得惯看不惯,人生苦短,能省略的环节,就省略吧!谁有功夫在旁枝末节上浪费时间!”
  真是满口生花,绝妙好辞。
  “可你在笑,你在笑,你一直在笑。”小方突然像只扑住老鼠的猫,从椅子上站起来死盯着对方,“现在发生了什么?现在你的地盘上死人了,不管死的是谁,你都不该笑!”
  龙琪也站起来,手撑住桌子,死死盯着小方的眼睛,“如果我现在流泪,你会相信是真的吗?”
  “我绝不相信。”小方并不否认。
  “那我何必演戏给你看。”
  “人生如戏,可你为了文室连演戏给别人看都不愿意吗?”小方不无悲哀,为文室,为男人,为婚姻,更为眼前这个冷酷的女人。──她的心是什么做的?
  龙琪则说:“人生如戏,但我不是蹩脚的演员。”
  没错,她的确不是蹩脚的演员,否则她也不会把她的生命演绎得如此精彩。她目前的一切不要说是女人,就是男人也难望其项背。
  “那你的心里呢,难道也没有一点的悲哀吗?”小方不甘心。
  “有,”龙琪的声音冷冷的,“但你看不见。”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缺着一样东西。”
  “缺什么?”
  “一双慧眼。”
  “我是警察。”
  “所以说你们是外科大夫。”
  什么意思?小方蹙眉。
  龙琪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有个将军在战场上受伤了,胳膊上中了一箭,他找到医生,医生二话没说拿起剪刀咯嚓一声就把箭给剪断了,说:行了,走吧。将军纳闷了,说:箭头还没取出来呢?医生说:那是内科的事,我是外科大夫。”
  她这是在嘲笑。或者,纯粹就是讽刺。
  “你是说我们警察是外科大夫?治标不治本?”
  “不,应该说,法律本身就是就是外科大夫。”
  小方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此刻,有人在诋毁他一直认为至高无上的东西。
  龙琪漠然地看着他,“你们看到的往往只是世相的表面,那被你们界定为证据。而真正的东西,是法律捕捉不到的。”
  “不,你错了,这世上没有任何罪恶会逃脱法律的制裁。天网恢恢。”
  “不,年轻人,有时候我们用眼睛看到的用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小方摇头。他只重证据。法律只重证据。
  龙琪停顿一下,“方队长,你说过假话吗?”
  小方想了想,极其认真地:“尽管从小家长老师耳提面命让我们不要撒谎,但自从成年以后,我恐怕自己说假话的时候多过说真话。”
  人性是脆弱的,大家都需要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尤其是中国人。谁要是不会说假话,那一定会混得很扁。
  龙琪意味深长地:“只要有人说假话,那就注定有人会听到假话。那你的耳朵就可能会欺骗你──”
  她用小方的话来证明自己的论点。
  小方语塞。但他并不服气。
  “我怀疑你丈夫文室,死于谋杀。”小方亮出底牌。破案有时最忌打草惊蛇,但蛇若是不受惊,又怎么肯出洞?他就是要看看对方的反应,他就不相她是铁板一块。
  “你有权怀疑一切。”她不动声色,表情与语言滴水不漏。
  “也包括你!”
  “欢迎搔扰。”
  “我将会证明一切。”
  “但愿如此。”
  “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这是古今中外律法界理想中的一种状态。”
  理想就是没有实现的,小方听出她在讽刺,“我有这个能力让你相信,正义终得伸张。我们警察不光是外科大夫,更是内科大夫;我们不光在世相的表面搜集证据,我们还会透过一切浮光掠影抓到事实的本质。”
  “但愿吧。”龙琪说着笑了,意味深长地,“其实我并不怀疑你个人的能力,方队长。”
  “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充满质疑。”
  “医生的手术刀如果太笨,会造成医疗事故。”
  “你在怀疑什么?”小方听出她话里有话。──法律就是警察手中的刀。而她刚才则下过定论──法律是外科大夫。
  “不论什么我都有权怀疑。”──对,她也有这个权利。疑神疑鬼是女人的专利。
  小方站起来,至此,他已是无话可说。这一场仗,他输了。其时,天光大亮。
  在清晨的霞光里他看着她,他总觉得她似乎想要跟他交待点儿什么,在她的话里,在她的眼里。
  “你们几点上班?”龙琪问。与其说是关心,莫不如说是逐客,小方知趣告辞。龙琪又说,“吃了早饭再走,我们这里的粥是全市一流的,你尝尝。不过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得自己掏钱。”
  这话的意思是有些时候可以不掏钱,小方于是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不掏钱?”
  龙琪微微一笑,“结案以后。”
  小方明白了──现在请客,岂不有点“贿赂”的意味,当然不是时候了。而她不肯“贿赂”,正说明她心里没“病”。
  这个女人算无遗策,简直就是一堵坚硬的城墙……也惟其如此,才更有挑战性,咱们方队长决定跟这位漂亮女人耗上了。──因为其漂亮,所以对他有种天然的吸引力;因为其冷酷,所以让他更生一份征服欲。
  他是警察,他也是男人。男人输不起,男人最想赢。尤其对手是个女人。
  他们之间,已经不光是警察是嫌疑犯,而更是男人与女人的战争。几千年来,男人与女人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但落败的总是女人。当然,这并不是能力与智商的问题,这是道德偏向的弊病,男人是天生贵族。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但小方有信心。他认为总有一天,龙琪会……哼哼,认输!
  “那,再见。”小方伸出手,龙琪犹豫了一下,像送出什么珍贵之物似地,将自己的手和对方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再见!”
  这个蜻蜓点水式的动作让小方心里一动──她的手好美呀,她真的有40岁吗?正浮想联翩,门突然大开,闯进一个年轻小伙子。他后面,跟着杨小玉和几个酒店的保安。
  “怎么?反了吗?”龙琪凝眉,盯着杨小玉。
  “对不起,我刚走到这里,他就进来了。”杨小玉解释,脸上并无不安,她是秘书,不是保安。
  龙琪没再追究,盯着那个小伙子,“找我什么事?”
  小伙子没搭腔,却看着小方,小方穿着警服。龙琪说,“这是我朋友,不妨事,请直说。”
  本来小方准备走的,听龙琪这么给人介绍他,心里没来由地一热,倒想留下听听这位闯入者到底找龙琪何事了,说不定还能帮她点什么忙。
  “对不起,我是刚成立的XX慈善总会的……”小伙子递上名片。
  龙琪对他递上的名片视而不见,“请你找公关部。”
  小伙子尴尬地缩回手,“对不起,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找过你好多次,你要么不在,要么有人挡驾,今天我起了个大早,5点就在你们门口等候了,终算让我等到了……”
  “去找公关部。”龙琪重复了一遍。这应该是她忍耐的极限。
  “他们拒绝了。”小伙子说。
  “那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我们公司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个人而改变。”龙琪语气平淡,态度却是相当坚决。显然小伙子的诚意并未打动她。
  “没有商量了吗?我觉得这是好事,用自己所拥有的,为他人为社会尽一份力……外国很多成功的企业家,会将财富反还社会,回报社会。”小伙子很诚恳。
  “我是中国的企业家。”龙琪强调。
  “可是……龙女士,在你有能力也有机会的时候,为什么不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呢?你想想,也许有很多的贫困地区的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上学,有很多的孤寡老人等着养老,有很多的白血病病人等着治疗……”
  龙琪冷冷地,“他们难道都等着我吗?我只听过上帝是救世主。”
  杨小玉闻言大笑,小方看着她和龙琪,觉得这两个女人实在有点儿冷酷。
  小伙子龙琪这话噎了一下,停顿片刻说,“对不起,我来错地方了,我来之前别人就劝过我,说龙总裁你从不参与任何公益事业,我以为他们错了,结果是我错了。”
  小伙子垂着头失望地走了。小方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反感。
  “龙老板,你真让我刮目,我以为你好歹总有一丝善念,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你应该更了解人世的苦痛,可是没想到,在你的心里根本就缺乏善良这两个字。”
  小方一字一句。他太失望了。──难道美丽的蘑菇都是有毒的吗?
  龙琪闻言看了看他,沉默,杨小玉开口了,“方队长,你知道什么是善良?善良首先是一种能力。有能力者才有资格帮助别人,将内在的善良物化成一种行为。我有钱我不愿意善良,那是我的一种选择。你呢?换了你,你恐怕也只能选择不善良,因为你没钱。别不服气,在公共汽车上给人让座,首先你得有个座。你自己都没座,你让什么?”
  小方被这番话给震住了──什么是善良?
  至少,没有钱就不能善良。比如那个小伙子,他善良,可别人若不给他钱,他就善良不成。可是,我们以前不是这么认为的。
  小方脑子里轰轰作响。自从认识龙琪,他接受的都是新锐观念,虽然不无尖刻但也不无道理。而更让他惊讶的是,杨小玉现在露出的又是另一付面孔。她原来也可以这么深刻,而且俨然就是龙琪的代言人。
  小方沉默一会儿后说,“可是,龙老板,你就不能表现得善良一点吗?就算你真的不善良。你不愿意作企业家的同时也是一个慈善家?”
  龙琪表情淡漠,语气冷漠,“不善良何必硬要装善良,惺惺作态。演给谁看呢?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假象还不够多吗?”
  小方一时语塞,是啊,作人不是要真诚吗?何苦惺惺作态。
  杨小玉看着他,“方队长,我听相声大师马三立先生讲过一个关于慈善家的故事,说有这么一个善人,很善,他不杀生,从来不。有天,他发觉自己身上有个虱子,怎么办哪?虱子可不是好东西,得除掉,那玩意儿粘身上痒痒,还吸人的血。可他是善人哪,善人不杀生。怎么办呢?善人想了半天,有办法了,他把自己的虱子捉下来,放到别人身上……他不杀生,他只放生。”
  话一落地,小方倒忍不住笑了,龙琪以及在场的员工却没笑。这好笑吗?如果笑,也应该是苦笑。
  “中国这块地面邪,几千年的文明,倒是专出伪君子,也盛产这种假善人,自己不杀生,吃起肉来却不要命,自己赚不来钱,跟别人要起钱来却理直气壮。”杨小玉的笑已经变成了冷笑。
  这话,让小方心里一动,这个杨小玉,并不像她表面上表现的那么简单,而且她们今天这一席话,也未必不是说给他听的。
  第二章
  小方回到局里,抹了把脸,坐在办公桌前,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道:龙琪,女,40岁,一个强烈的女权主义者,惟利是图,做事不择手段,冷酷无情。
  小方回忆着他与龙琪的两次交锋,列出以上4条。但,这都不能算作是证据。他把上官文华叫过来,他早就发觉这姑娘心思缜密,头脑清晰,比庄美容还要细心。当初他还嫌她是一女的,不想要,还是局长欧阳明强调说,现在的女人可都不简单。可不是!
  上官文华听完队长的分析,说:“方队,你是不是已经认定龙琪就是凶手了?这个假设是可以的?